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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妻妾成群》中女性之丑

 置身于宁静 2021-07-25

高瑜爽  中国石油大学(华东) 文学院
摘要《妻妾成群》作为苏童“红粉系列”探索和实验的典型代表,是这一时期的巅峰之作。苏童从客观中性的角度,刻画出处于新旧历史转折期的女性生存境况,并塑造了诸多丑陋的女性形象。笔者在研究苏童小说女性形象的基础上,关注女性生存状态,挖掘女性的内心本质,重新审视在男权话语下揭示女性丑的意义。
关键词:苏童;女性之丑;《妻妾成群》
 
在男权文化的影响下,文学史对女性美好一面的歌颂和赞扬数不胜数。传统的中国的女性被定义为美丽、善良、温柔、贤惠的化身,然而这些绝对“真、善、美”的女性却在苏童的《妻妾成群》中销声匿迹。
苏童用冷静而中性的目光审视女性生活和女性灵魂,以小说中的女性形象为载体,呈现清末民初时期真实的女性生存状态。他不回避女性丑陋、虚荣、残忍的一面,而是通过对特定时代下女性生存状况的描述,还原出女性内心的本质。
因此,本文以《妻妾成群》为研究文本,从“女性之丑”出发来还原特定时代的女性生存境况,关注女性的精神状态,展现女性内在的丑陋性。在分析作品中女性审丑类型的基础上,通过女性自身问题反思“人性”问题,重塑异性作家笔下的女性形象,实现审丑空间的拓展和审美范畴的完善,对“人性”进行全面深刻的阐释。
一、《妻妾成群》中女性之丑的类型
张玉能先生说,“丑是美的反面和对立面,是美的错位。”潘知常先生则认为,“一切不利于生命存在的东西,都最终在某种意义上以这种或那种方式被丑所否定。”王庆卫先生认为“丑是非理性的形象;但他却往往喻示着更深层的理性目的。……丑是对理性本身的公然背弃。”
综合上述学者的观点,“丑”是否定传统审美观念的不利于生命存在与发展的因素。因此,本文所界定的“女性之丑”是指一切压抑女性本质力量并有悖于女性自身存在与发展的否定形式,文章中所讨论的“女性之丑”是以《妻妾成群》为研究文本,还原特定时代的女性生存境况,关注女性的精神状态,展现女性丑了的具体表现。
(一) 病态的人伦
苏童在文本中描绘了诸多自私冷酷的女性形象,这些太太们看起来温婉可人,但实际上,当涉及自身利益时她们个个都是蛇蝎心肠。二太太卓云虽然表面看起来温柔贤惠、大方体贴,但为了男人和梅珊明争暗斗,一心想要下药毒害梅珊肚里的孩子,一直到最后把梅珊捉奸在床,直至把梅珊被投入井中。
在血缘关系中,父母与孩子是最直接也是最亲近的。孔子曾说:“其为人也孝弟”、“弟子入则孝,出则悌,” 然而,小说中陈佐千和子女的关系并不像我们所期待的那样亲密。而且,陈府中的小姐和少爷对待其他长辈时不仅目中无人、冷眼相待、恶语相迎,甚至不惜出手伤人。更重要的是,身为长辈的颂莲和大少爷飞浦有着说不清的关系,虽然他们没有冲破底线,但是不得不承认有碍人伦。

(二) 扭曲的性心理

“性”本是人的生理本能,这是男女之间相互吸引,维持亲密关系的自然基础,也是生命繁衍的决定性因素。然而,很多人受传统观念的影响谈性变色,对性的压抑与渴望转化为一种病态的方式,以伤害他人和自己的方式进行宣泄。
陈佐千一个人娶了四个太太,他自然无法让每个女人都享受到完整的幸福。颂莲心中对男人的幻象早已模糊,那是大学时代留给她唯一的纪念,也是日后每每怦然心动时的念想,在陈佐千那里,她年轻的生命和欲望自然是无法在一个年近半百的男人身上得到满足,甚至“当陈佐千躺在她身边时,她总会想,如果是飞浦情况又会怎样” ,后来,她喝得酩酊大醉,闹着要陈佐千留下来,这正是她对欲望无法发泄的哭喊。
完全压抑在传统“性”观念中的禁欲并非是一种高尚,更无美可言。但如若过度纵欲,如动物般原始交媾,也是另一种沦落。这两种方式都是扭曲的“性”观念,都是丑陋的。
二、《妻妾成群》中女性之丑的原因
(一)社会背景:深入人心的男权文化和宗法制度
在《妻妾成群》中,陈佐千是整个陈府的封建家庭的大家长,他控制着陈府的一切,包括宗法。当三太太梅珊发泄欲望被卓云捉住时,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传统的封建家法,把梅珊投入了那个幽深冰冷的枯井。颂莲目睹了这一切,内心深深地恐惧,最后发疯。也许,最开始他也喜欢、甚至爱过这些女人。但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把她们看作和自己一样的人。
受封建家庭模式影响以及男权和宗法制度的控制,女性早已磨平了自我的价值意识和独立精神,她们完全依附于男性。病态的社会结构滋生了病态的思想意识,控制着病态的女人。
(二)女性自身:病态顽固的女奴意识
在传统的男权封建文化中,女性毫无主体性可言,男性对女性拥有绝对的控制权和支配权,哪怕被压制、被摧残、被剥削,女性都应该自觉地隐忍在从属和屈辱的位置上。绝对的男权话语权,腐朽的封建文化以及黑暗的社会现实最终导致了女性病态的依附性,酿成了以男性为中心的“女奴意识”。久而久之,女性习惯了男性所建构的囚笼,自甘为奴,从思想到行为都自觉或者不自觉地认同着男性中心的价值观念。世世代代的女性生活在挣脱不开也不愿挣脱、不想挣脱的牢笼里,把自己的命运交给男性来掌控。或许正因如此,女性的命运才显得更加悲戚。
《妻妾成群》中的大太太毓如,是陈佐千的原配太太。身为家里的女主人,她养育的儿子已经能够独挡一面,在外面照料着陈佐千的生意;女儿是家里上上下下都喜爱的大小姐,也已经上大学了。照理,她应该是坐稳了正房太太的交椅,在陈府拥有仅次于陈佐千的权威和地位。但事实并非如此,直到颂莲走进她的房门,她才知道陈佐千又纳了个姨太太。从始至终,这件事都是在她浑然不知的情况下进行的。她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点头认可。
(三)作家态度:客观中性的性别意识
苏童作为一个男性作家却另辟蹊径。他以不同于传统的男权话语视角,超然于传统男性作家对女性的概念化模式化描写,从中性的角度,把女性的问题还原到对“人”的本质关注,从本质上分析“人性”问题。在人文关注的同时,苏童以宽容、包容的态度对女性给予同情和理解。
苏童不仅从男性的角度描述出自己所理解的女性,而且注入了对女性的人文关怀和深切同情。苏童对女性的关注触及了道德、价值、社会取向等诸多方面,他颠覆、消解和解构了诗化的女性形象,展现出女性本质中丑陋的、爱慕虚荣、冷漠自私等原始的性情。同时,苏童作为男性作家,以男性的独特视角,通过对女性本质的还原,宽容、温和地对待女性特有的丑陋心理,留给读者更多的思考空间。
三、《妻妾成群》表现女性丑的意义
(一)对审美范式的完善
文学作品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当文学作品以生活中背离传统审美标准的现象为素材,表现“丑恶”的一面时,文学“审丑”的出现则是必然的。很多文学作品更倾向于表现“美”,忽略“丑”,这是片面的表达,也是相对欠缺的书写。先锋小说和新写实小说的出现,极大地丰富了文坛视野,为作品增添了新的评论视角,美学范畴也扩展到了更完善的层面。
《妻妾成群》中苏童从男性作家的角度,客观中性地讲述女性的故事,呈现出女性与女性之间的相互折磨。苏童以超出男权话语的叙事方式,还原女性本质中丑陋的一面,并表现出对女性生存的关注与同情。这种崭新的视角和文化情怀,给读者带来了一种新的审美体验。写“丑”,是为了更多地关注女性,更是为了全面深刻地表现女性。从片面化的诗意女神到多元化地展现,“女性审丑”实现了女性审美范畴的完善。
(二)对文化局限性的揭示
《妻妾成群》中的女性生活在以陈佐千为中心的陈家大院,她们全部的生活都在围绕着这个中心。大太太毓如身为原配妻子,被要求有容纳各类姨太太的气度,甚至在颂莲走进她的家门时她还是浑然不知。纵然这样,她不能有任何怨言。梅珊因为受不了陈家的生活,与医生交好,违背了传统的“三纲五常”,陈佐千毫不犹豫地用最残酷的家法惩罚了她。她的命运也因此终结在对封建文化的不忠上。
苏童不以男权思维来构建传统女性标准,而是以中性的角度呈现出女性的生存状态。通过塑造陈家悲剧的女性生活图景以及悲惨的命运,揭示传统文化的局限性。这种无言的写照,不仅是揭露了处于新旧交替的“历史转折期”文化的局限性,也是对当代生活的映射,对当代女性生活乃至社会文化不足之处的暗喻。让读者在总结过去文化欠缺的同时,反观当代文化中的不足。
(三)对“人性”的全面诠释
苏童在《妻妾成群》中大胆地展现女性对性的要求和需要,表现出鲜明强烈的生命力,承认自然性和感性的存在,并且塑造出鲜活的生命形象。如苏童在描述颂莲和飞浦醉酒时,意识朦胧的心理和生理表现,他们都是年轻的生命,身体中跳动的荷尔蒙以及对心动异性的渴求,让他们在那一瞬间都萌生了性的欲望和爱的冲动。虽然他们这样的行为有悖于当时的社会现实,但是这毕竟是人的自然性,一种确切的“人性”。
“丑、贪婪等带有'丑恶’色彩的人生欲望,也是人性基本部分。” 诚然,美是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但美和丑都是人的本质力量的呈现,也正因为此,人性才能彰显出丰富性和多样性。苏童在《妻妾成群》中打破人们对“人性”绝对高尚化的颂扬,展现人面目可憎和丑陋卑鄙的一面,以扭曲的本质力量的存在来补充“人性”的另一面,实现对“人性”的全面化诠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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