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世界 彩衣巷 文/王立坤 我宁愿把这个小胡同命名为彩衣巷,再给它加一个传说:话说早年,这地方一到夏天,家家户户就晾晒衣服,虽然街巷狭小,但人们和和气气,小孩子追打嬉闹,在晾晒的衣服间穿梭游弋,像一条条黑黑的小泥鳅。一来二去,这个巷子就被叫做晒衣巷,也有人觉着不雅,不如就叫彩衣巷,大家心领神会,约定俗成,就慢慢变成彩衣巷了。恰如穿旗袍的妙曼女子,彩衣华贵,气度雍容,倒也给这条简陋的小巷增添不少光彩。 巷口还有一条大金毛,名字叫美美,确实很好看的一条大狗,待人和善,看见人总是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喜欢用粗糙的舌头舔你的手,不咬人。进进出出的男女老少,都跟美美打着招呼,悠长的声调喊出它的名字。我讨好地给它挠痒痒,它很配合,算是躺在地上吧,挠了一会,它起来了,我以为这是不耐烦了呢,结果可好,这家伙换一面躺下了,感情这狗需要双面服务的。大金毛美美吃的很胖,也很挑剔,我看见了,一下午,它都没住嘴,就在那啃几块骨头。大狗叫美美,估计是女性,果真是零食不离嘴啊。 好像这彩衣巷里有着最朴实纯粹的东西。完成摸底调查,我的工作就可以移交了,估计以后鲜有机会,再回彩衣巷了。 然而,无情流逝的时间,不是蜘蛛网能网住的,像流水,像天边漂浮的云,倏尔不见。我在那摸底的时候,还是盛夏,而今,冬天来了,白雪皑皑,寒意渐劲。 偶然的机会,因为处理事情,再次回到彩衣巷。我居然有点激动,像是去约会许久未见的老朋友。到了现场,发现这里基本已经是人去家搬,稀稀拉拉,剩下几户人家,还在生火暖屋子,烟囱里冒着烟,徐徐上升,像极了小时候,下午放学回家,远远的看着家里的烟囱,冒着烟的话,就说明家里有人,不会冷着,不会饿着。 一些老式的家具失去了本来的作用,横七竖八地躺在雪堆里,上面落满了岁月的尘埃。木料很好,很厚实,有着那个时代的特色。看的出来,是刚搬出来的,没走的邻居会把它们收走,劈了做烧火的柴。它们就躺在那里,奄奄一息,无声无语,即将奉献最后的一点积存在内心的能量。 这个地方即将开始另外一种火热,除旧换新,高楼拔起,大家会住进崭新的钢筋水泥丛林之中,互不往来。 有1户人家还没走,我跟着去看看情况。 路很窄,也很滑,房子低矮,室内冒着烟,估计是炕不太好烧,倒烟,我家有时候也会遇到这样的情况。很矛盾,本来生火是取暖做饭的,可是大冬天,还要敞开门,往外放烟,有点像我们每个人经历的生活。 “有人在家么?”我们试探着喊。 从黑乎乎的隔壁仓库吧,姑且算是仓库,钻出来一个老太太,手里端着个不锈钢的盆,里面有晒干的菜,戴着旧毛线的帽子,冬衣穿了好几层,每层似乎都不厚。眼神里不怎么友好。 老太太说,“我就住在这啊。” “你没有儿女么?他们不管你啊?”一起去的哥们问。 老太太好像被什么东西抽了一下,顿了顿,说,“我一个人过习惯了,我三个儿子,我不跟他们住。” “你手里拿的啥啊?”有好奇的。 老太太宝贝似得看了看,说,“我感冒了,烧点婆婆丁水喝。” “这冒烟咕咚的,可别熏坏了你。”我们好心提醒。 “没事,我这么大岁数了,还能让熏着?”老太太自信满满。 “你咋还把名字更了呢?”沉默了一阵,我们带队的决定问下这个最核心的问题,因为再不问,就这么沉默着,有些突兀。 老太太激动了,说,“我们一家子人都在这个企业上班,儿子们没房子,我就给他们,我就住在这个屋子里,很早单位就让我们盖的这个房子,那时候人口多,住不开,现在大官都说要解决民生了,我天天听广播,我都知道。” “我们说了要按政策办理,你这个是给不了房子的。”我们按程序进行着政策解读和宣传。 老太太说,“我都知道,你们咋办,我认了。我等着你们。” 老太太说话的时候,底气很足。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想获取更多的什么东西,我更愿意相信,这是一个做妈的最后的赌注和心愿,宁愿自己在这受冻、孤单,也要趁着这个机会,给儿女争取点什么。 也许有人要说,早干啥来着,早点努力挣钱,不至于到今天。可我想说,能把儿女养活大,也许她已经是有十分的力气,已经出完了十二分了。 我们要走了,她还是在后面说,我等着呢,可是声音越来越小。或者,她也是在给自己仗胆,什么结果,她自己也没数。她在苦熬着自己的心血,婆婆丁水很苦,可是这苦涩里也许会给她带来点安慰吧。 老式家具们被收走了,雪地里留下些残渣和印记,炉火升起来了,烧得旺旺的,照着看火人的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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