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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邻居的一段人生

 文学顾事 2021-07-27

两邻居的一段人生

雪石

        马思德和陈忠乾是邻居。马思德四十六,陈忠乾六十四。两个人都是中共党员。

        马思德是一个乡镇企业的办公室主任,陈忠乾是个退休教师。

        九十年代,马思德悄悄做了一个惊人的举动,不缴党费退党了。

        就在马思德退党的前后,陈忠乾也悄悄地做了一个惊人的举动,不缴党费退党了。

        悄悄是因为很少人知道,惊人是退党毕竟少见。

        不过,两个人退党的情况稍有不同:马思德不交党费退党是通过了正常组织程序的,上级党委有备案。而陈忠乾虽然也是不交党费退党的,但是他被村支部除名后,村支部却因党建常识的缺乏,没有报批上级党委备案。

        马思德退党的原因,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工资太低了,而办公室主任又没有掌握什么财权,投机取巧些钱,只能在报销费用发票上弄点名堂,一个月百二八十的。但是他从来没有这样做过,历来都是实实在在的。因为他觉得自己是个党员,那样做有损于党的形象。

        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还有周围一个个“暴发户”的对照,他渐渐觉得自己落伍了。而落伍的原因,他认为是自己太“党”了。连一个过去家境与自己差不多不的党员朋友,就因为人家“与时俱进”,信奉“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的信条,生活翻了天,覆了地;不但翻新了农村的的老房子,买上了摩托车,安上了电话,而且腰里还挂上了bb机。后来还听说准备在城里买房子。

       马思德动心了。但是他仍然觉得,他不能像那个同事那样,辱没了共产党的名声。

       从此,马思德有了退党的动机。觉得退了党就没有了约束,出个格也与人家党没关系。怎么退呢?写个申请吧!那有些动静太大,容易在社会上引起风波。他不想成为风口浪尖上的人物。于是,他想到了不交党费,自动退党。

       他是从另一个乡镇的企业转来的,近一年了,党关系几次都因他原在企业的那个乡镇党委的秘书不在没有转成。那个乡镇党委常常几个月、半年,甚至一年才对企业收一次党费。而现时所在的乡镇,从他到来近一年也没人过问过企业党的建设情况。

      老单位和新单位党建的疏忽和漏洞,让马思德感到正是他退党的最好机会。不管以后那一方过问自己党关系和党费的问题,只要自己稀里糊涂地拖一拖,连续六个月不去主动交党费,就可以达到自动退党的目的。

       马思德的这个目的最后达到了,他终于成了一个普通的党外群众。

       陈忠乾就不一样了,他是一个老党员,也是一个普通教师。离休回农村后,党关系也跟着回了老家。

         自打入党的那一天起,陈忠乾就从来没有放松过对自己地严格要求。在学校几乎年年都是优秀党员。退休回到村子,虽然村支部党建情况非常混乱,党员群众议论纷纷,意见很大。但是提起他的做事为人,没有不竖母指的。大家公认他是真正的共产党员。

        陈忠乾之所以想退党,是因为他对党内很多党员和干部蜕化变质的行为而产生的。特别是从上至下的贪污腐化,让他从内心里替党担心。群众的怨言,使他也觉得脸发红,心发烧。  特别是回到村子后,村支书的腐败霸道,村支部的无为混乱。让他产生了很多疑问:他不明白:这样的人怎么还能当村支书?这些人又是如何混进党组织的?他的印象里,回村至今,不但没见村支部组织过一次党的活动,而且党费也是随意乱收。村支书的胡作非为,简直就与地痞流氓没有两样。他也曾为支部提出党建方面的意见,但都遭到村支书轻蔑地诋毁。他怀疑:他交的党费也被这些“苍蝇”们吃吃喝喝了。所以,他不想交党费了,为什么要用党费喂这些不通党性的“猪狗”呢!在这样的党组织里,还不如做个普通群众光彩。他知道,不交党费将会造成自动脱党,不过他觉得,党员,和人的姓名差不多,只是个名称,只要行为上严格要求自己,有没有这个名称不是啥大问题。当然,他也不知道他这样朴素的认识是对是错,但他还是毅然决定不交党费了。

        就这样,陈忠乾也成了一名普通的党外群众。 

        马思德的退党让他觉得非常如意,似乎一身轻松,再也没了束缚。开始,他还比较谨小慎微, 即是有“出格”的行为,也很有限度。在新单位,也没人知道他曾经是共产党员,原单位有人知道的,范围也不大,过问的人也很少。即是有个别人议论,也没有引起大的风波。这也让他感到非常兴幸。随着时间的推移,尝到甜头的马思德渐渐失去了对自己的控制;他甚至觉得,退了党他的所作所为,才真正让他看到了自己人生的价值。

       没几年功夫,马思德真的“发”了,甚至比他那个党员同事有过之而无不及。过去稳重严肃的形象被机灵圆滑所代替。在周围人眼里,他大腹便便的体型,穿戴富态阔气的大款派头,都是新时代的象征。他也为此得意忘形,整天享受在虚妄的赞扬和奉承声中。当然,鱼龙混杂的狐朋狗友,也整天都陪伴在他几乎花天酒地生活周围。

       就在他春风如意的几年的一个冬天的夜里,因与他的狐朋“分赃”不公,产生了利益上的争执反目为仇,他突然遭到了朋友地暗算,被打残了右腿和打青了双眼。这一突如其来地“事件”,特别是他身体上的残疾,严重地伤害了他的元气。但是他从内心里并不认输,也咽不下这口气。此后的日子里,他绞尽脑汁,挖空心思,天天都在思谋着复仇。因此人也似乎与以前有了很大区别:牌场不去了,酗酒却上了瘾,常常是不醉不休。除此,还与黑社会有了交染。在他的心理上,似乎这口气不出就没脸见人。

        为了复仇,他给人的印象总是皱着眉头,心事重重,郁郁闷闷的。家人和亲朋的劝告,也没有熄灭他心中的怒火。也许是他身体过胖,或是血压早已有了问题;在他还没有实现复仇愿望的日子里,屋漏偏逢连夜雨,一天早晨起床时突发“中风”成了一个废人。好在家人发现及时,他虽然瘫痪了部分肢体,扭曲了嘴巴语言也不清,但总算给他保全了一个意识尚清楚的头脑。

        不过,他外形和精神面貌上突然的反差,以及他的不能自理;除了周围人同情安慰的看望,还换来了很多怪异的眼神。久而久之,他的心理也悄悄地发生着变化,精神状况也越来越差。整天伺候他的家人,也没有一个顺他眼的,这更促使了他身体和病情的更每况愈下。

        终于,马思德在他退党十年后的一个傍晚病情恶化“与世长辞”。终年五十七岁。

        马思德病重期间,陈忠乾不止一次去看望过他。临咽气的傍晚,陈忠乾也来到他家。当马思德知道陈忠乾在他身边时,曾挣扎着要坐起,但都被在场人耐心劝慰没有起来。最后时刻,他还曾经非常费力地伸出左手母指,艰难挣扎地伸向陈忠乾;然后同样又非常费力地伸出自己的小指,仍然是艰难挣扎地,但却是指向了自己扭曲的嘴巴,并努力地示意给身边的所有人,接着一阵紧张地抽搐告别了人世。

        陈忠乾也许是家庭和睦,儿女孝顺,加上心胸豁达,总之,他一直健康地活到了九十多岁。他的遗体是火化的,在火葬场,原单位为他开了追悼会。不过回家后,他在农村的儿女们,为了把他与农村先去世的母亲葬在一起,对他的骨灰盒又进行了一个土葬仪式。

       在这个仪式那天,陈忠乾过去的学生,现在他老家所在的镇党委书记,巧遇参加了他这次农村的特殊葬礼,并在葬礼上还致了一个特殊的“悼词”。不过镇党委书记只知道“老师”过去在学校一直是整个系统的优秀党员,却并不了解他已被村支部除名。就在他提到陈忠乾不愧为一个优秀党员的时候,在场的村支部书记才忽然想到了陈忠乾已被村支部除名,但他没敢上去提醒正在讲话的党委书记,打算追悼会后,把这个新的镇党委书记邀请到家里好好“巴结”一下,并顺便告诉他陈忠乾早已被村支部除了名。自然,他的计划失败了。镇党委书记根本没有搭理他的邀请。并在随后的村部里,召开了全村党员大会,宣布了镇党委的最新决定:根据群众举报,镇党委经过反复调查核实,撤销本村党支部书记职务并开除党籍。新的书记待以后党员会议重新选举。

       当所有村民知道了这个消息,在第二天早饭后,噼里啪啦的鞭炮和欢呼声,在整个村子的上空持续了很长时间。

简介:雪石(网名),原名:姜军安。中国文学艺术联盟签约作者,陕西省书法协会会员。力求用最普通的文字锻造精彩,尽管差之甚远,但努力的脚步总是向着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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