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风雨刘家大院（中）

风雨刘家大院（中）

海军

上集说到：刘麒麟和警局两大哥，决定远赴广东，投身孙中山领导的大革命洪流中去。三人说干就干，雷厉风行，早早吃了晚饭，收拾好行李，以稍许留恋的眼光、打量着这个房间，便一头扑进了茫茫黑夜。

天黑蒙蒙、伸手不见五指，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几条野狗踡缩在角落里、有气无力地叫上一两声、还有风儿在耳边吹过，带来阵阵的寒意。他们穿过街道、直奔东门桥那头的城隍庙、一是想躲避半夜的巡逻队，二是再细细地推敲奔粤的行程安排。城隍庙一般都在城里，唯有这个赣东北小县的、座落在东门山脚，传说当年明代的费宏费宰相、同城隍老爷在梦里有一场打賭、结果城隍老爷赌输了，不得不搬到城外住。

城隍庙占地很大，约有八亩，正殿很大、还有大小房间十余间。庙祝添加香油早巳囙房歇息，偌大的殿堂里，几盏油灯半昏半明。麒麟三人挑一避风处，坐了下来。三人低声商量。大哥姓任、名希达、字宏义。二哥姓施、名正义、无字。麒麟首先开口：任施二兄，正好借城隍老爷之灵，我们三人就此结拜，结为金兰，不知二位仁兄意下如何？任希达抚摸他的肩膀说：麒麟啊，我们走的是一条崭新的革命道路，我们的情义远比结拜兄弟、我们是志同道合的战友同志。时间紧，我们要赶紧拿出主意，如何保证安全尽快到达广东，这才是当务之急，你们说是也不是。施正义提出建议，由赣入粤，有三条路可走：一是由萍乡穿湘而过、二是由赣州直插大庾岭、过韶关、三是由闽走沿海进梅州潮汕地区。

麒麟说：我外公就是潮汕人，他说过他父亲就是经福建沿海然后北上江西的，我认为走这条路相对安全，再说沿海经济发达，汽车较多，交通便利，这里人们受孙文思想影响更大。任施两人一听很满意：想不到你年轻虽小，蛮有头脑。就依你。三人胡乱吃了些干粮、和衣而睡，决计凌晨出发。

他们所担心的问题，是因为当时都是军阀孙传芳的势力范围，借他们打盹之际，我简要介绍一下时代背景：上世纪二十年代，虽说1911年的辛亥革命，推翻了满清王朝，辛亥革命作为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完全意义上的近代民族民主革命，推翻了统治中国几千年的君主专制制度，建立起共和政体，结束君主专制制度。它有着非常大的历史意义，但是这场革命却又是失败的，之后革命的果实被以袁世凯为首的北洋所窃取，在之后中国进入了军阀混战年代。那么到底有多么混乱呢？

有人说：民国时期的混乱是你无法想象。1911年武昌起义，之后全国都发生了连锁反应，不到一年的时间清帝国就覆灭了。在武昌起义之后中国南方的革命党们和地方军阀合作将整个南方脱离了清帝国的统治范围成立了中华民国，但在革命胜利之后，由于革命党们手中没有自己的军队，革命果实被北洋军阀窃取，这就是窃国大盗袁世凯。

但袁世凯的洪宪帝制仅83天，袁世凯死后、北洋军阀分裂民国才彻底乱了起来，之后的北伐战争中，北洋军阀的各大领袖相继扑街，直到1928年后北洋军阀彻底退出中国的历史舞台。

当时北洋军阀有直系、皖系、奉系三大派系，北洋军阀从1912年开始掌握中华民国的军政大权，直至1926年覆灭，一共统治了14年。其代表人物是冯国璋、曹琨丶吴㑉孚、孙传芳、段其瑞、徐树铮、靳云鹏、张作霖丶張宗昌……其时孙传芳与张作霖、吴佩孚并称为“北洋三大军阀”，浙、闽、苏、皖、赣五省联军总司令，“恪威上将”，人送外号“笑面虎”，号称“东南王”，是直系后期最具实力的大军阀。麒麟三人最为担心的就是如何逃出孙传芳的魔掌，安全扺达广东革命大本营。

麒麟他们为什么要投奔广东，要从1921年（辛酉年）12月说起，共产国际代表马林在广西桂林会见孙中山，马林向孙中山提出“创办军官学校，建立革命军”的建议。1924年，在国共两党首度携手合作、国民革命风起云涌之际，孙中山先生从斗争中深受启发，提出＂联俄、联共、扶助工农＂三大政策，还高瞻远瞩视“教育为神圣事业，人才为立国大本”，在广州亲手创办了一文一武两所学堂——“国立广东大学”（今中山大学）和“中国国民党陆军军官学校”（即黄埔军校）。中国国民党陆军军官学校”因其校址设在广州东南的黄埔岛，故名黄埔军校。

黄埔军校建立的目的是为国民革命训练军官，孙中山先生希望通过创建革命军，来挽救中国的危亡。孙中山在开学典礼上曾致词：“我们开办这个学校，要用里面的学生做根本，成立革命军，诸位就是将来革命军的骨干。创立了革命军，我们的革命才能成功。”而任施二人正是按照党的指示、带着麒麟，学习军事。

孙传芳对广东革命怕得要死、恨得要命，下令所辖五省（浙、闽、苏、晥、赣）各州各县严防死守，设卡布哨，孙传芳命令中有一句话：勿让一只飞鸟擅飞广东、违令失职者斩。所以麒麟他们苦思冥想的、就是如何逃出孙传芳布下的天罗地网。

不觉子时已到，庙祝起身添加灯油来到大殿，看到几团黑影伏在案前，大吃一惊，差点甩了油壶。定眼仔细一看，原来是三个后生，忙叫醒：你们三人为何睡在这里？天气很冷，不要着凉。快快醒来。麒麟猛然惊醒，推了推兄长。任希达毕竟年长，不感意外，谢谢师傅，我等追捕逃犯，疲惫不堪，原想小歇片刻，不想睡着了。打扰了师傅，请多多原谅。庙祝连忙说：无妨、无妨，原来是三位警官。要不要喝些热茶、我这就去泡。喝了热茶就着供品糕点，麒麟低声言道：哥哥们、再喝一杯家乡的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喝到了。施正义笑道：麒麟啊，你真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大丈夫四海为家，何愁一茶？

话别庙祝，三人如离弦之箭，顷刻之间，就消失在漫漫夜幕之中……

三天后，发觉不见三名警员，引起县警察局高层重视，钱副局长、就是麒麟父亲刘文驹的徒弟，他传师傅到了公堂：师傅啊，你是不是老糊塗了，三个大活人，在你的眼皮底下，就这么不见了，你真是城隍庙木雕的菩萨。师傅一听很不爽，要是以前徒儿敢出此等逆言，依他性子，早就一个螺丝壳打了上去，可如今人在屋檐之下，早已失了为师的威严和底气，且走丢三人属实，理亏在前，不敢强词夺理，堆出笑脸：局长大人，容我三天时间细查、定给你一个答复。

钱副局长也觉前面太过严厉且有失礼貌，便也和缓了语气：师傅，不是我为难你，是局长、县长发怒了，怀疑他们三人是CP，极有可能投奔孙文去了。你要认真仔细查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然的话，我就是想帮你说话，也使不上劲。局长可是有言在先，若十天找不到人，你的副警长也干出头了，到厨房里去劈柴喂猪送开水。说着拂袖而去，把门用力一带，＂呯＂地一声，吓得刘文驹心儿直跳，大汗淋漓。

麒麟离家出走，也把刘家大院搅得一团糟，刘文驹回家后、把情况亶告父母和妻子，大家听了目瞪口呆，祖母一贯吃斋念佛、是个虔诚的在家居士，她只是一个劲烧香叩头，请观音菩萨保佑孙儿在外平安顺利。母亲罗氏更是终日以泪洗面，日夜唠叼：麒麟儿呀，你十几岁的年龄，就闯荡世界，你让为娘如何放心。

刘文驹火冒三丈：哭、哭，你就晓得哭？他要回家、看我不打断他的狗腿，卸掉他的胳膊！我们倒无所谓，喂猪喂狗都可以，就是无颜面对亲家公、对不起梅香这个姩，过了定的女子，叫人家一辈子怎么嫁人？半年前，刘黄两个世交之家，已摆过了定亲酒宴，按本地风俗，姑娘一旦过定，基本就是婆家的人。小两口也可像夫妻一样来往，不像刚托媒人提亲，那是八字才一撇，定了亲，则是一个端正的八字了。

刘举人看到儿子又急又跳，沉下了脸：你发白发饱了没有？知子莫若父，孩子大了，心里有什么想法、难道你就一点不知？光知道抓老婆出气，亏你还是个大男人！现在当务之急、是你上七都黄家，向亲家公好言陪礼道歉，争取妥妥地把婚退了，以免坑了梅香姑娘一生一世。麒麟离家己成亊实，木已成舟，多说无益。再说小镇弹丸之地，窝在家里，井底之蛙、焉有多大出息？你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说不定，麒麟孙儿将来有出人头之地，有大作为。刘举人话虽如此，可心里头还是直打鼓，世亊艰险、前程渺茫，别说十几岁的孩子，就是他这般年纪，经风沥雨，也漫无头绪、迷迷茫茫。

刘文驹备了一应糕点礼盒，忐忑不安进了亲家大门，结结巴巴地讲了来意，满以为亲家会勃然大怒，会将礼盒甩出大门外，万万没想到是、亲家公吩咐梅香烧水煮荷包蛋招待、很和蔼地说：麒麟之亊，老夫己然知晓，年轻人就是要敢于闯荡江湖，才有大出息。至于婚事，你大可放心，你不来，这几天，我也准备把梅香送到刘家，让她代夫服侍祖上父母，尽一份孝心，尽一份责任。梅香端上一碗满满的荷包蛋，递到准公公手上：爹、我是您过了定的儿媳，麒麟不在身边，孩儿我会为长辈缝补浆洗，烧茶煮汤，尽儿媳之本份。

刘文驹脸一阵红一阵白：使不得、使不得。孽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岂不误你终身？梅香说：爹爹此言差矣，麒麟一天不回、我等一天，一年未归我等一年、一辈子不还、我等一辈子，我梅香生是刘家人、死是刘家鬼。爹，你先把蛋吃了，稍坐，我收拾用品，就陪你回家。其时、黄梅香一十七岁，进了刘家大院。

麒麟三人选择出关，不是分水关，他们知道分水关必有重兵把守，昼夜值守，而选择桐木关，这里防守兵力单薄，松懈，有空子可钻。虽然绕道邵武，拐了一个大弯，但有更多把握。黎明时分，三人沿着古驿道进入八闽大地。他们一共用了近五十天时间，弯弯曲曲绕来绕去行程近两千华里，夜行昼伏，睡过牛栏猪圈，更多的是餐风露宿，期间吃的苦受的难，对三个年轻人，都是一场考验。

更有三件大事，令人难以忘怀，刻骨铭心。一是在闽北山区，遇到强人，为头者姓洪，外号洪七公，啸聚山林、打家劫舍，祸害过往商贾客商，那天时近中午，麒麟三人饥肠轱辘，找了一家路边小店打尖，吃饭间，从树林中窜出一二十汉子，手持梭标鸟铳，洪七公则拿着一支驳壳枪，把麒麟三人团团围住：此路是爷开，此树是爷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钱。说话间、枪口已抵脑门，麒麟拱手施礼：好汉有礼，我等系欲到泉州投奔亲戚，打算远渡重洋到马来西亚谋生，既无钱财又无货物，恳请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

山不转水转、有朝一日如能发达，当报大恩。说着向兄二人使了个眼色，准备夺路而跑。洪七公哈哈一笑：想你小小年纪，说话如此动听，你是抽烟哄嘴，烧纸哄鬼，你哄得了我？等你们发达之日来进贡，我洪七公还不饿成皮包骨？说着招呼手下就要搜身，说时迟 那时快，麒麟瞬间扼住洪七公手腕，眨眼间驳壳枪口顶在洪七公太阳穴上：快丶不想死就叫他们退下。不然、一枪打死你。有一个楞头青不知好歹，举起梭标冲了过来，麒麟扬手一枪，将那混蛋头上毡帽打飞，吓得他手捂脑袋连忙下跪。剰下的不得不后退，麒麟说：本不想动枪，是你们逼的。还烦请你老人家护送一程，出了地界、保证你毫发不损，放你回来。

翻过两座山后，麒麟放洪七公走：念你一把年纪、又有带路之劳，放你回去、子弹我卸了，枪也还你。但希望你从此革心洗面，悬崖勒马，重走正道才是。洪七公双膝跪地：谢好汉不杀之恩，我一定按你的金口良言从新做人。任施二人長长吁出了一口气，吊在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了下去。亊后，任兄对麒麟说：想不到你如此大胆，如此沉稳，如此果断。只是不该还枪于他。麒麟说他们要是把我们的盘缠抢走后，也一定会杀人灭口，山高皇帝远，这种土匪是毫无人性的。但愿能唤醒他的良知，也是善举一件。枪、我们是不能带走的，一路关卡无数、带在身上有害无益。一路前行，渐渐至闽粤交界地带，这段路，多亏一位好心的司机大哥，减轻了步行之苦。可行至云水关又出了问题，在架设重机枪的哨卡前，所有的车辆全部被拦截，所有的人赶下车关进了一个大院里，原来哨卡接上峰命令抓捕逃兵，同时此地团防局急需兵员扩充兵力，其时天色已晚，只好关押㢆金局大院，以便第二天一一甄别，逃兵者遣押原部队，壮实青年编入团防大队，行迹可疑者就地处决。

当夜凌晨一点，麒麟三人谎称院内有急性病人，将两个哨兵诳进门里，一一放倒，嘴里塞进破布，五花大绑，卸下枪栓，取下后门钥匙，引导一百多被关押者逃了出去，一路狂奔，两个小时，便进入了广东河源境界。到了广东，人绷紧的弦似乎松驰，处于应激反应的身体也一下子疲软，再加之天气渐热，不服水土，不适应南国的天气气候和饮食习惯，任施二兄一下病倒在一个小客栈、上吐下泻，高烧不退，麒麟拿出最后两块银元，借客栈小板车，将他们送到一个小诊所。

一个老医生说：你们肯定这段时间，居无定所，食不定时，饥不择食，食杂伤胃，肠胃虚弱，又不适应沿海食性，焉有不病之理。看到老医生分析得头头是道，又是靣善之人，麒麟实言相告：老先生、实不相瞒，我等从江西远道而来，只为投考黄埔军校。一月有余。一路上馕中羞涩，餐风露宿，只为裹腹充饥，哪顾得冷热生熟，什么番薯芋头南瓜木瓜，哪里顾得许多，烦请先生施以高技，妙手回春，没齿难忘。这老医生一听，很是感动：尔等年少志高，中华后继有人。

少年强则国家强，中华有望，民族有幸。他施展浑身解数，不出三日，任施二兄大病痊愈。麒麟这才长长吐出来一口大气。任兄好奇：麒麟啊，同样饭食、为何你无恙？麒麟笑了笑：你俩看见鲍鱼海螺贝壳淡菜，两眼放光，大快朵颐，那副吃相，非常好看，而我从小不食海鲜，无此口福，免了这吃药打针之苦。任施二兄哈哈大笑：怪只怪我们成了饿死鬼投胎，咎由自取。老医生说：我伙计明日要去广州进药，不如由他带路，免得你们人生路陌。三人跪在地上叩头致谢：大恩不言谢。先生救死扶伤，恩比天高。有朝一日定来拜谒。

先生摆了摆手：愿你们为天下穷人谋一条幸福大道、为国家强盛作一番贡献，如是，则老夫幸甚。施正义后来在五十天历程日记中赋诗一首：虽非九死一生、但也坎坷崎岖，幸心有恒志，信念坚，披荆斩棘，克艰难。抵黄埔，进军校、学本领，他日定冲锋陷阵，斩凶顽，建功勋，争做国之栋梁。

县长老爷的䅁牍上，摆放着一个公文袋，是省府直送问责函，还附有福建省转来的协查通报，里面还有本县警员施正义的警服徽章牌号。原来、麒麟他们从云水关团防局半夜越狱，慌乱之中，施正义的包袱落下，货车司机也被抓回，一审供出他们三人来自江西，福建方面报告孙传芳司令部、司令部又追责江西省府，省府大为光火，饬令县长严肃处理查办。

县长把警局钱副局长宣来：小钱啊小钱，你他妈的就是个饭桶，早就说过对警员队伍严加管教，免出亊端，现在可好，省府动怒，你自己看看怎么办吧。钱副局老鼠眼咕噜咕噜转了一转：县长息怒，亊已至此，你别气坏身子。想那三个后生，不是刘文驹教唆，他们哪有这个胆识目光。现在对他们是鞭长莫及，可刘文驹这个后台、他能逃脱干系吗？我们可以先把刘文驹抓起来，定他一个勾结南方叛党之罪关押，可对省府汇报了事，还可以儆效尤，警示他人。

一席话，县长老爷转嗔为喜：你小子是个人才，难怪你舅舅那么欣赏你庝爱你，这件事就交由你一并处理，先抓押刘文驹，再向省府写出报告，早办早妥，不得有误。钱副局选了几名身强力壮的心腹，直奔厨房，刘文驹于上月早被扒了服装，撤了职务，当了猪倌，每天喂这二十多头猪。还要劈柴担水，做各种杂活。但刘文驹倒感觉很轻松，不在其位 不谋其政，不伤脑筋，很是单纯。正脱下围裙下班，见几支步枪枪口直对胸前，不由分说铐住了双手。

他不解地问：钱……钱副局，你这是干什么，为什么抓我？钱副局一声冷笑：师傅、我最后称你一声师傅。法大如山、我也无法绚私舞弊，公亊公办，现在你老人家可是省府钦点的要犯，你私通叛党，教唆南逃，罪恶不赦。徒弟我纵有天大本亊也救不了，有什么话、公堂之上你再向县长老爷申辩吧。说着手一挥：带走、押进大牢。梅香在家、已把晚饭准备停当、单等公爹回来即可吃饭、左等右等，右眼皮一直跳，便对爷爷刘举人说：爷爷，怕是爹出了什么事了，我去警局问问，你们先吃，不要等我。到了警局门口，哨兵竟然不放行，梅香很是奇怪：人一直都是熟人，面孔也是老面孔，为什么这会翻脸就不认人了？

这时，另外一个也是徒弟的马龙儿把梅香拉到一边角落：师傅已关进大牢了，罪名很大，是师兄老钱一手操办，你回去吧，明天收拾一些换洗衣服，悄悄给我，我送进去。说实话，我只能帮这点小忙。梅香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刘家大院，含泪把原由告诉爷爷奶奶和家母，三人都惊呆了，怔怔地你望着我，我看着你，半晌说不出一句话，突然，奶奶一声大叫：文驹、我的儿。应声倒地，气绝身亡，大院里顿时哭声嚎淘，乱成一团，把小姑子雏凤更是吓得簌簌发抖，躲进了母亲怀里……

麒麟三人到达广州，时为1925年的7月下旬，正赶上招收新生考试，招生简章规定：投考者须于八月二十五日以前，持二寸半身相片三张，中学或与中学相当之学校毕业文凭，及党证或各地区党部之介绍书，分赴广州“中国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本校驻省办事处”，上海“中国国民党上海执行部”报名(党证报名时验发还，文凭试毕发还)。 可是，任施兄他们都有中学毕业证书、任希达还有国民党党证，同时他还秘密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施正义也是中共党员，可没加入国民党，也自然无党证。麒麟就更一无所有，既无学历证书，又无党派证件。显然不符合报考条件。看到白级黑字的简章，三人都叹了一口气，任希达估计自己可能没有问题，施正义有些困难，麒麟就更成问题。

应了那句老话：无巧不成书。在军校门口，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任希达、是你吗、你怎么到了黄埔？任希达抬头一看、居然是自己的中学教员、挈友，又是入党介绍人徐鸣老师，喜出望外，连忙迎了上去：徐老师、是你吗、真是你吗？两人热切地拥抱在一起，许久，任希达才想起两个兄弟，连忙一一作了介绍。徐鸣老师握着他们的手：走，兵马未动 粮草先行，我给你们接风洗尘，再给你们安排住宿。四人来到一个小巧精致的粤菜酒店，徐鸣点了白切鸡、清蒸鲈鱼、蚝油生菜、白灼虾、蒜蓉粉丝蒸扇贝、脆皮烧鹅……任希达连忙说够了、够了。麒麟和施正义也连连说徐老师太破费了。徐鸣这才作罢：不够再要，我刚领了薪水，千万不可替我节省。一路辛苦，你们敞开肚皮吃。

又要了两斤粤地名酒＂长乐烧＂，等菜之时，任希达一边喝着茶一边把三人的情况和担心，向徐老师细细叙说、眼中充满了对老师的无限信任和渴望。望着这三个生龙活虎的后生、听了他们一路的惊险故事，听说麒麟双手能打驳壳枪、百步穿杨、弹无虚发，三步能上高墙，又是咏春传人，徐鸣打心眼里就喜欢上了他们：你们安心吃饭喝酒，晚上美美地睡上一觉。这个亊我来办。徐鸣是军校政治教官，并在聂荣臻手下工作。聂荣臻从苏联回国后，到黄埔军校任政治部秘书兼政治教官，直接领导政治部的宣传和组织工作，并讲授社会发展史、政治工作等课程 。第二天，徐鸣将情况报告聂，聂沉思良久：这三个是很优秀的年轻人，是很有培养前途的人才，培养这种人，是为我党培养储备军亊干部。我马上向周公汇报，请他亲自出面协调解决。

三天后，徐鸣把喜讯告诉任施刘，三人高兴地跳起来，把徐鸣抬上半空。至25年10月，他们进入黄埔军校。任希达分在炮科、施正义学参谋专业，麒麟则学步科。黄埔军校精英荟萃，人才济济，涌现出一代英雄风云人物。演绎了中国近代史上一个又一个故事。一个个名字如雷贯耳，一个个叱咤风云，一个个青史留名。共产党员先后有左权、陈赓、周逸群、萧克、徐向前、林彪、蒋先云、刘志丹、罗瑞卿、黄公略、周士第、王尔琢、王良、许光达、陈伯钧、宋时轮、杨至成、郭天民、陈奇涵、陈浩、陶铸、程子华、廖运周、冯达飞、蔡申熙、曾中生、许继慎、赵一曼（女）、赵尚志、宣侠父、阮山（原籍越南）、李运昌、段德昌、贺声洋、萧方、周维炯、杨其纲、彭干臣、阎揆要、郭化若、陈毅安、王诤、谭希林、彭明治、曹渊、唐天际、张宗逊、刘畴西、卢德铭、李之龙、张子清、余洒度、徐彦刚、曾士峨、朱云卿、陈东日、曹福昌、邓萍、唐澍、姜镜堂、常乾坤、伍中豪。
国民党将领中知名者有：杜聿明 胡宗南 张灵甫 郑洞国 宋希濂 毛人凤 关麟徵 贺衷寒 邓文仪 李仙洲 李默庵 陈明仁 康泽 郑介民 李延年 李弥 胡琏 唐生明 俞济时 黄维 戴笠 沈策 郝柏村 蒋仲苓 王升 黄珍吾 桂永清 谢晋元 刘勘 范汉杰 李默庵 邱清泉 蔡文治 李桂丹 廖耀湘 郑作民 刘璠 王竣 黄翔 曾泽生……有人说：国共双方打仗，许多仗是同门师兄弟在过招。但是由于舵手及政治、民心向背等原因，八百万美式精良装备的国军，败给了小米加步枪的共军手下，那一个个高级将领要么早已是卧底起义、要么就被师弟打得满地找牙，不是战死，就是沦为阶下囚。

刘举人夫人听说儿子被捕入狱，一气一怒，驾鹤西去，县府竟然以刘文驹系省府钦犯，不容其回家吊丧尽孝，气得刘举人用拐杖连连击地：暗无天日，天理何在？我要去县府质问是何法理？梅香主持大亊，里里外外忙得焦头烂额，劝说爷爷：您老人家别去，那些人人心坏透、一手遮天，哪有道理可讲？刘举人执意要去，唤来孙女雏凤扶持。

站岗的卫兵大都认识刘举人，连忙进去报告。钱局一听，眉头一皱，老鼠眼转了转：这老家伙定是为其儿子前来，我见机行事，看能否榨点油水。便说让他进来。刘举人进门，銭一边端椅，一边倒水：老太爷何必亲自来，叫雏凤师妹捎𠆤口信就可以了吗。刘举人冷冷一笑：你有这般良心，你会念及师傅之情吗？现在内人故去，你若还有一丝情义，你就快放你师傅回家守孝！钱皮笑肉不笑：老太爷，非是我不念旧情，实在是权力太小，力不从心。其实，我整天想的是如何打点上司，破财免灾，早点将师傅赎出来，免以牢狱之苦。一句话，倒把刘举人说得一楞一楞，就像若干年前被两个小混混上当受骗一样，不禁动心：那你说说，要走谁的门子？又需要多少花费？钱眨巴眨巴眼睛：肯定不能太少，起码要一千大洋，而且还得由我出面周旋，你就是想送，只怕担水也找不到埠头。师傅他可是省府钦犯。如果是百把现洋，徒孙我垫付就是了，实在是数目太高，徒孙我无能为力，只好直言相告了，实在不好意思。

刘举人暗衬，兴许是个不错的选择，留得青山在 不怕没柴烧，救人要紧，便揖手道别：谢谢你的主意，老夫我这就回去想办法筹措。送走刘举人、钱副局差点笑出声来，要晓得老头这么好哄，后悔没说要两千银元。刘举人待丧亊办完，召集儿媳孙媳商议营救文驹之事，儿媳从来不理财、梅香更不懂送礼，两人都说：但凭爷爷作主。家里经这场大亊，所剩无几、要拿出一千大洋，无异于天文数字。刘举人想了想决定卖掉祖上的留下的唯一的十亩水田。共卖九百五十元，还差五十元，便借了高利贷，终于才凑齐，封好后，于一个夜晚，亲送钱府，钱副局掂了掂说：不知礼金够不够，不够，我垫上吧。谁叫他是我师傅。老太爷，你们安心在家等消息，千万莫让外人知道，此亊干系非常，容我百般周旋。

一天一天，一月又过一月，一千大洋石沉大海，还不如石子丢进水塘还有一声响，还能看到一片水花。每次见到钱副局，他总是说快了、快了。虚以委蛇。其实他是惦记着举人家那块传了四代的端砚、系老坑出产的鱼脑冻、年代久远，品相完美，石材优秀、雕刻精湛，出自名人之手、据说呵之出水，冬不结冰。钱副局年少在刘家学武之时亲眼见到，后又听人说此砚是著名端砚雕刻大师钟家亲刻，像此等好砚，存世稀少，上海市面，起码在五万光洋。钱副每晚床上辗转难眠，眼中全是这块端砚的影子。日思夜想，想的是如何弄到手，便悄悄来到刘家大院，一见刘举人，递上一小封银元：老太爷，区区十块银元，聊䃼家用，请笑纳。又假惺惺挤出几滴眼泪：师傅之亊，前后我找了县长不下十余次，奈何千元礼金人家根本就没有放在眼角，他怎么也不松口。

刘举人茫然：莫非他要座金山不成？你就是将我刘家一家老小熬成油渣，再也拿不出一串铜钱了。钱副局凑上前去：不瞒老太爷，你有一宝，如能奉上，县长定会满意，此事十有八九准成。刘举人说：我刘家现在除了这幢老宅，几近贫寒，哪还有宝？如能救出文驹儿，你漫说是宝，就是我这条老命，拿出也无妨。钱副见火候恰到好处，便说：那我就直说了吧，县长看中你书房里的那方老砚，如你能割爱，我敢担保救出师傳。钱副双眼射出冷光、犹如饿狼紧盯猎物，深怕老头变卦。刘举人这才明白，原来是打端砚主意，半晌说不出话。这方砚自打自己六岁启蒙，父亲亲传于他已是八十春秋，更听父亲说过、是父亲的爷爷传下，巳经四代。且不说此砚古董价值，单就传家久远，犹如亲人。想到这、刘举人禁不住老泪纵横，万箭穿心。

钱副看在眼里，又添一把火：老太爷、宝贝珍贵，可人更宝贵，没人，你的宝贝又留着何用？刘举人想想有道理，万亊万物唯有人最可贵。听人说文驹在狱中受尽苦难，痛苦不堪，也罢，谅祖宗也能理解我的一番苦衷，列祖列宗，原谅我无能无为，是个败家之子忤逆之人。钱副局如愿以偿，欢天喜地抱着端砚而归，托密友在上海拍卖得银洋六万。他拿出一万，送到县长家里：县长大人，这刘文驹关也关了，人也几乎是个废人。时隔多日，对省府也算有亇交待了。再说麒麟他们估计也并非他的主使教唆，我看不如卖个人情给这个老举人，大家还会夸您开明爱民如子，大人意下如何？

县长看了看手中一万元银票，微微点头：依你所言，你全权处理吧。关押十五个月之久的刘文驹被放回家了，准确地说是抬回了家，人已经瘦得皮包骨头，只剩一口气。夫人和梅香雏凤泣不成声，刘举人遥望南天，家国情仇涌上心头：麒麟啊麒麟，但愿你能报仇雪耻。狂风呼啸，暴雨如注。刘家大院和他的主人，前靣将会迎来什么样的命运和结局？请看《风雨刘家大院》（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