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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人物记(1)---浊世佳公子·李叔同

 古风新词日日记 2021-07-28
千秋人物记(1)---浊世佳公子·李叔同
文/王亚飞

弘一法师像
“文章惊海内,载誉满中华”,生于津门,长于津门的李叔同是民国最耀眼的大师之一。
一首《送别》,久久萦绕耳边:长亭外,古道边……唱不尽悲欢离合,唱不尽人生无常。
几许凄凉,几多怀念,那一个剃了头发出家的翩翩佳公子,那一个于无边无际岁月里,用毛笔亦或钢笔写下了《送别》痴情人、绝情客、佛门僧……
回头怅惘,我们该怎么度过这一生,碌碌无为吗?刹那芳华吗?每个人都有自己纠结在心的,不必逢迎,要努力活成心中期待的样子。
世人的眼光要在意,自己的内心也不要过于刻薄。
人生恰似一场梦,为欢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一、人生犹似西山日 富贵终如草上霜
富贵贫贱,第一道关口,就是投胎。西元1880年10月23日(农历九月二十日),李叔同出生在津门巨富之家,生来富贵。
天津李家富甲一方。李叔同的父亲是同治四年进士,为官,担任过吏部主事,亲朋故旧遍布朝野;经商,涉足盐业和钱庄,乃世间第一等好生意。
钱对于李叔同来说,从来是不缺的。万千宠爱集于一身,与父亲相差67年时光,而他是不懂得其中的含义的。
年过花甲的老人,很喜欢这个比孙子还小的儿子。抱在怀中,舍不得放下。而时间不会为任何人停留,哪怕钱多的如李叔同的父亲也不会例外。
那一年,李叔同5岁,极度羡慕留恋世间繁华的李叔同的父亲殁了。
5岁的孩子,关于父亲的离别,或许只是一个在棺材里边,一个在棺材外边。
僧人一群又一群,来超度这个津门大亨。李叔同好奇地看着木鱼,看着华丽的僧袍。在父亲的葬礼上,李叔同第一次接触僧人,他羡慕僧人穿在身上的金灿灿的袈裟和僧人修饰的干干净净的光头,耳朵里的佛乐,一阵一阵纯净他的心灵,佛的世界似乎为他刻意开了一扇门。
但在一群跪地哭泣的人中,李叔同不流眼泪,不哭出声,如一尊雕塑,或许他只是以为父亲睡着了,怕吵到父亲。
热闹的葬礼落下帷幕,依附兄长的日子,一天天过去,李叔同一天天长大,每一次和生身母亲四目相对,他的眼睛里便多了一分忧虑。
生身母亲比兄长还要小,不当家,也当不了家。母亲为人小妾,儿子只是妾生,他们何感奢望奢求什么。
而读书是他最好的掩饰。期待如竹子在泥土里积累,好一日之间身长三尺。终于15岁的李叔同读过的书,已经盛放不下他的书房,做过的文章、写下的诗一篇又一篇,发出炙热的光和亮,15岁的李叔同已经是津门赫赫有名的才子。
但浊世翩翩佳公子,一纸折扇,两袖青花,走过天津古院落,看尽花开花落,看尽世态繁华与悲凉。
李叔同遵母命结婚了,娶的是津门茶商之女俞氏,年方二十,大家闺秀。李叔同的哥哥特意从家产中拨出30万银元,供李叔同日常所用。好多好多的钱,白花花一堆。 
二、莺啼陌上人归去  花外疏钟送夕阳
恩爱知何味,但问其中人。院子里那株桂花开了又落,秋深沉月色,凉意侵人。
李家大红灯笼高高挂,一年又一年。
但高门大院终究盛放不下李叔同那颗躁动的心,只因为头上的辫子带着与生俱来的耻辱,而病入膏肓的大清王朝又容不下半点聒噪。
李叔同从来以汉人自居。他偷偷看朝廷禁毁的书籍,他钦佩夏完淳抗清,以十六岁少年人慷慨就义;他愤怒嘉定三屠、杭州十日,悲痛数十万同胞尽为刀下之鬼。
而津门繁华,洋人好多,他孜孜以求救国的路,他想要解开洋人套在老大中华头上的枷锁,但他寻不到方法,更看不到中国光明灿烂的未来。
1895年4月17日,《马关条约》签订,赔偿白银2亿两,割让辽东半岛、台湾岛及其附属各岛屿、澎湖列岛给日本,他的心和国人的心一样痛。
京城,一群举子,冒死公车上书,消息传来,李叔同恨不得身为其中一员。
康有为、梁启超、谭嗣同……李叔同一个个记下这些读书人的名字。
“老大中华非变法无以图存”,终于要变法了。李叔同在天津积极响应,还刻了一方私印:“南海康君是吾师”。
在满清顽固派眼里,薄有名声的李叔同成了不折不扣的“逆党”,上了将来要被清算的名单。
风呼呼刮来的快,潮水落去的也快,百日维新不出顽固派预料,失败了。
面对菜市口的铡刀,李叔同不得不仓皇南逃,带着他的母亲和他的妻子,那一年他仅仅十九岁,西元1898年初秋。
上海法租界,繁华远超天津。逃难而来的公子兜里钱太多,而大上海的各色诱惑又太多,很快,李叔同沉沦在了一个又一个烟花巷陌。
他李叔同是一个提前得到了消息,逃跑的人,他觉得不是一个坚定的变法者,他没有脸面再以维新派自居。
落叶纷纷秋,何人强忍愁。每一个夜深了的时候,李叔同都会念起:
望门投止思张俭,忍死须臾待杜根。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这首谭嗣同的狱中题壁,李叔同怎么也忘不了。他无数次在梦中梦见了谭嗣同菜市口掉落的脑袋,他恨自己当初的软弱和不勇敢。
津沪生涯,无非烟霞,大好男儿岂能消磨时光。李叔同毅然决然决定孤身一人渡海东去日本,寻富国强兵的梦。
海风腥臭,热血不凉。朝阳升,夕阳落,海鸟啾啾。太多的赴日留学生醉生梦死,李叔同不屑于和他们为伍,却发现他是一个孤独的人,怎么也融不进去那批镀金的富贵公子们中间。
而他李叔同也是镀金的富贵公子之一,只是他自己不肯认同罢了。
东京好大,烟囱好多,工厂鳞次栉比,这就是日本强大的源泉吗?李叔同羡慕地看着。
“天津制造局小吗?江南制造总局不够大吗?汉阳铁厂呢?北洋舰队呢?……坏就坏在了民智未开,坏就坏在了顽固不化?”李叔同坚定地认为。
所以,李叔同选择了东京美术学校,他要以画笔警醒国人。
樱花开落,人间好梦。李叔同却困惑在“要保大清的江山,还是要争中华的国格”,不能自拔。
最终陷在了艺伎、和歌织就的温柔乡,红酥手,黄藤酒,故意装醉,故意不肯想起来故国山河。
三、深悲早现茶花女  胜愿终成苦行僧
但怎么能忘记华夏衣冠五千年传承,怎么能忘记黄种人只剩下东亚这片最后的栖息地,夜里惊醒的他,毅然决绝,归国。
在这辫子遍地的国度,报国谈何容易。他选择了音乐,唱最浓艳的后庭花,以一个富贵公子浪荡闲人的角色活跃在中国的话剧界和音乐界。
1907年2月,北风呼号,一群男人编排的中国第一部话剧《茶花女》首演,28岁的李叔同饰演茶花女一角,以一个七尺男儿富贵公子的分量打开中国的话剧舞台,赞誉者有之,谩骂者有之。
1914年,《送别》的清新音乐之风火遍大江南北,迥然有别旧式音乐,李叔同在中国又一个领域首开风气之先,即便到了21世纪的现在仍然久唱不衰。
他是一个清醒者,以自以为是的方式唤醒国人。他是一个悲伤者,努力了一次又一次,黑暗弥漫,不见散开。
民国如何?换了一群人作威作福罢了,而他李叔同也是其中作威作福的那一个人。
不如出家,藏在李叔同心中许多年的念头,突然炙热。西元1918年,民国7年,39岁的李叔同毅然抛下荣华富贵,抛下爱着的妻子和儿女,抛下偌大的名声,剃度杭州虎跑寺,落发为僧,法号“弘一”。
从此世间再无演过茶花女的李叔同,只有吃斋念佛的弘一法师。
他厌倦了红尘诸事吗?他真的不再喝酒吃肉、不再亲近女色了吗?
他竟然真的选了律宗这尊规矩最多的佛,却真的从此粗茶淡饭、青灯黄卷,滴酒不沾、荤腥不碰,他用一生践行了律宗出世的奥义。
而结发妻子在寺外,一声声呼喊,弘一法师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那个李叔同真的已经死去了吗?
问心如何?其惟自知!心硬如铁的感觉真的不痛吗?
“无尽奇珍供世眼,一轮圆月耀天心。”李叔同为世人留下了咀嚼不尽的精神财富,是中国绚丽至极归于平淡的典型人物,被佛门弟子奉为律宗第十一代世祖。
他活成了一部传奇:“为翩翩之佳公子,为激昂之志士,为多才之艺人,为严肃之教育者,为戒律精严之头陀。”
张爱玲说“不要认为我是个高傲的人,我从来不是的,至少,在弘一法师寺院围墙的外面,我是如此的谦卑。”
而在抗日战争爆发后,他毅然入世,以一老弱之躯,被天席地,四方奔走,号召国人抗日救国。
李叔同的心从来没有死,弘一法师是李叔同,李叔同是弘一法师。
西元1942年10月13日,弘一法师圆寂,带着“悲欣交集”四个字,带着“狂来轻世界,醉里得真知”的他在诗文、词曲、话剧、绘画、书法、篆刻、佛学诸领域的无限荣光。
清平乐 再读弘一法师
我不为恶,谁能入魔;莲台端坐,清凉一佛。
一人站定,呼之谁答应?千年浮萍都是命,无风无雨飘零。
东邻红花娉婷,年方二八水灵。柳絮牵出好梦,飞过池塘放晴。
 
2018年7月20日初稿    
2021年7月11日改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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