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杨绘与苏轼自杭州出发,这一送,先是托湖州公务之名,送了百余里路。待湖州宴尽,二人依然不舍别离,此时,杨绘突然收到汴京召唤,要他返京。 二人继续北上,又走出了400里路,来到京口(今镇江),一个要回汴京,一个要去密州,这一次,怕是真要分别了。京口送别图 明 沈周 上海博物馆藏 最后一次践行宴上,似乎不再有之前几次那样的欢声笑语、插科打诨了,苏轼想到,自己与这老乡兼好友都是从蜀地走出来的,当初也都怀着一腔报国之志,如今却被排挤出国家机器的核心圈层,四海为家,而皇帝还在受那新法蛊惑,被一群小人围绕着,自己却什么也做不得,什么也说不得。想至此处,正好有一副词牌合适现在的心情,醉落魄,填成。分携如昨。人生到处萍飘泊。偶然相聚还离索。多病多愁,须信从来错。尊前一笑休辞却。天涯同是伤沦落。故山犹负平生约。西望峨嵋,长羡归飞鹤。二人相交至此,离愁与歌舞混杂在一起,更添加了伤感的意味,杨绘竟自拟了一支词牌,名曰《劝金船》,苏轼随即填了一首无情流水多情客。劝我如曾识。杯行到手休辞却。这公道难得。纤纤素手如霜雪。笑把秋花插。尊前莫怪歌声咽。又还是轻别。兰亭修禊图 明 钱穀 美国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藏藏 酒宴设在一处环行水渠之间,宾客随着水流而坐,酒杯放在一个托盘中,托盘在水中随波逐流,流到哪一位的面前,饮之。此谓曲水流杯。苏轼坐在水流与好友之间,望着这似无情的流水,越来越多的感伤涌起。想起与杨绘在杭州相交的短暂月余间,往事历历在目,同游下天竺,在竹林之间饮诗相从,仿佛永和九年王羲之在会稽山兰亭的那一场醉。越想,越难过,越饮,越寂寞,哪怕身侧有佳人(歌伎)插花吟唱,苏轼还是禁不住自己的哽咽。想到好友此番归京,定有大好前程,只是你我二人,何年何月才能再相见,即便再见时,我们也都已经老了。只是,苏杨二友在这一刻,根本无法预知自己未来的命运将如何颠沛,直到再次相见时,竟已成谪罪之身,在黄州呈现真正的“天涯沦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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