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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肃卓尼●毛月玲】第二届“绝对文学杯·我的童年”征文·散文类44号作品《童年的水磨》

 蓝天依旧movz15 2021-07-29

对文学微刊第99期(总第29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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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的水磨


文 / 毛月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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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还未亮的时候,天空黑的如同钻进了阿妈烧的漆黑的炕洞里面了,四周黑乎乎的,伸手不见五指。
风凉飕飕的直往破棉衣服里钻,棉衣服的材料也是姐姐穿,穿小了哥哥穿的褂子,最后被妈妈缝缝补补做成了棉衣,也是哥哥穿罢才轮到了丫蛋。
阿妈说姐姐大了 穿补丁太多的衣服别人笑话,就给姐姐多做新衣服。
丫蛋穿着被姐姐哥哥穿小了的棉衣,不会生她们的气,她觉得有哥哥姐姐已经很幸福了,她想把最好的东西都给哥哥姐姐们,穿她们的衣服又有什么关系呢。
什么也改变不了丫蛋爱他们的心。
和丫蛋一样的同伴都是这样穿,庄子里每家都有几个小孩,由于困难都是大的穿罢小的穿,多数孩子还光屁股,丫蛋觉得没有什么不满足的。
丫蛋是有新衣服的,爱美是女孩们的天性, 丫蛋也很渴望穿自己喜欢的新衣服。
去年阿妈用布票扯了一块花布,心疼丫蛋每年都穿旧衣服,就破列给她作了一件,新衣服有点长,衣摆在膝盖上面,阿妈说,可以穿几年。
过年的时候丫蛋终于穿上了新衣服, 也是只穿到过罢年就被阿妈收拾在大木箱子里了。
箱子是外公亲自打给阿妈的陪嫁,可是丫蛋可怜的外公没能等到他爱女出嫁的那一天就过世了,只把一腔爱留在木箱子里,要知道在那年月里打一个箱子是相当困难的事,也许是外公的原因,阿妈也是很宝贝她的箱子。
而丫蛋要再穿新衣服就要等到过年的时候了,想想再有一个多月就能穿那红底黄色小小菊花的衣服,丫蛋心中好甜美,也不觉得天有多黑,多冷了。
丫蛋此刻正坐在送粮食的牛车上, 外婆高大的身体给她挡住了很多冷风 ,丫蛋斜着身子靠在外婆宽大的怀里,身上盖着一个破皮袄,年代有些久远,外婆说是外公活着的时候做的,外公已去世很多年了,丫蛋也没见过,她闻着破皮袄发霉的味道,昏昏欲睡。
装满粮食的牛车轱辘在高低不平冻的硬棒棒的土路上慢慢行走,像王爷爷喝醉酒的样子,她和外婆坐在粮食麻袋上,也止不住左右摇摆,送她们的王爷爷跨在车檐条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外婆说话,多数是沉默,王爷爷抽他的旱烟锅,火星子在黑夜里一亮一亮的,鼻孔时不时传来旱烟辛辣的烟味带来一点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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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的冬季这段时间就是庄子里磨冬面的时候,一般都是十一二月份开始,而春面会在每年的五六月份磨,那年月农村还没有电 磨,面都是水磨磨。
外婆眼睛不好,干不了别的事,但水磨磨面需要萝面(把面萝一遍,提出里面的麸子),萝面是一个费时又费力的活,长时间坐在一个地方不断地重复一个动作,拼的是耐力和韧性。
外婆会一日接一日的磨下去,有时十天有时半个月二十天,磨主子(看磨的人)或队里面的人隔三差五会把继续要磨面的粮食和需要取暖烧火的柴,作饭的洋芋清油送来,外婆看不清楚,丫蛋还小做不了馍馍,他们也会送来馍馍,磨面的人可以捏疙瘩(揪面片)在生活困难的年代也是一种奢侈。
就这样,丫蛋陪着外婆一日接一日的磨下去,谁叫丫蛋是外婆的眼睛呢。
黎明的曙光来临之前,在牛呼呼的出气声中,在王爷爷的烟味中丫蛋也在身上盖的破皮袄里睡着了。
等丫蛋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红彤彤的太阳在瓦蓝的天上,冬天的早上没有多少温度。
外婆把丫蛋叫醒,丫蛋跳下车,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牙也咯咯的抖了起来,地上都是银白色的凛霜,踩在上面发出嚓嚓嚓的脆响。
磨房里的磨主子(看磨的人)从磨房低矮有点倾斜的吱吱响的木门里出来,热情的把她们让到里面,连连说:“快到里面烤火,到炕上捂一会,娃冻坏了吧”外婆双眼看不清楚,丫蛋忙扶着外婆的手,轻车熟路地把她领到里面,卸粮食的事是王爷爷和磨主子的事。
水磨房是大小两间,从里到外都是木头结构,粗大的柱子上厚厚的木板装成墙。磨房多数由于是木卯结构,房子有点倾斜,门也吱吱呀呀的响。
木屋里间较小,有一个土炕连着一个灶,是连锅炕,磨房里的火一直烧,许是一直烧火的原因,屋里面很是温暖。
土灶里燃着的柴火烧得旺旺的,木头在火舌中霹雳啪啦的响,上面的铁锅里水滚滚翻着冒着热气,外婆让丫蛋到炕上去,丫蛋脱掉鞋和外婆先上炕捂一捂,坐在烫烫的炕上,好一会儿才把冻得麻木的腿捂热,感觉到舒服了不少。
水磨房的外间比较大,中间是从下面穿出来的粗大的柱子,柱子上面固定着两扇石磨,用时石磨是重叠合起来的,不用时,上面的一扇被卸下来,上扇石磨中间有一个圆形的窟窿,是向下灌粮食用的,下扇是完整的一块。
磨房坐在一条小河的下端,房子上头靠水一侧连着一个木槽,有八九十公分宽,长有四五米的样子,是把很大的原木掏空了心按放在水渠上面,小河里的水汇入木槽速度加快冲向房子下面的磨轮上,磨轮在水的冲击下吱吱吱的转起来。
水磨用的水一般都是引的南水,南水冬季轻易不结冰,有时磨轮上结了冰磨主子会拿斧子去把冰砍掉。
磨房下面是一房深的四方大坑,四周用巨大的石头砌成的墙,中间粗大的柱子是连接下端巨大的水轮和上端的底扇磨盘,上扇磨盘上面都是用牛皮拧成麻花样的绳紧紧固定在上面的大柱子上。
磨面时磨主子会解开固定的牛皮绳,取掉堰在水轮上的枕木,水槽中的水冲向水轮,水轮带动柱子转动,两扇石磨开始中吱吱呀呀的工作。
人们会把粮食倒在石磨上高高堆起,石孔出有一个小小的木棍,随着石磨的转动,小木棍不停的抖动着,粮食就随木棍缓缓的淌进磨眼,随着磨粮食的滚动,细细的面粉就从石磨缝隙里落下来。
没人磨面时,磨主子会从上到下用备好的枕木堰住,下去的地方留着一个个放脚的凹洞,牛皮绳栓在凸出来柱子上,少了水轮转动的吱吱声,哗哗的流水声使四周显得更加寂静,落寞。
那时丫蛋好佩服发明石磨的人,觉得那就是天地下最聪明的人了。
磨面区用高高的隔档板隔开 ,里面的地板已被不断的扫擦都成金黄色了,靠墙一个架子,架子上两根木棍,也是十分光滑,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那是用来放萝面的萝的,人坐在木棒前中间的位置,萝放在木棒上左右手各一个萝,一合一开,发出垮哒——垮哒的有节奏的声音,这个声音陪丫蛋走过了童年的很多岁月。
丫蛋和外婆分工清楚,外婆萝面,丫蛋装面,丫蛋用小箒帚把地板上的面收集起来,用木槽子(用原木掏成)装进牛皮袋子,外婆挪到自己取面方便的地方。
外婆静静的萝面,不分昼夜,丫蛋不知道外婆睡了没有,耳边跨搭……跨搭……的声音好似没有停歇过。
装面不用一直守着,晚上丫蛋可以睡觉,白天可以玩会,等面堆高的时候再行动。
丫蛋时不时要注意磨盘上面的粮食完了没有,少了的时候需要加满,给外婆准备的面完了没有,快完时就要给外婆装面。
丫蛋可是一个很能干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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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为了叫丫蛋多休息或多玩会,自己会摸摸索索的装面或添粮食,丫蛋都会赶紧帮忙,害怕外婆会把面和粮食搅和在一起,会给外婆又增加麻烦。
丫蛋可是外婆的眼睛啊。
后来开始有电了,磨面也用电磨,电磨的速度很快,磨面不用磨那么长时间,也不需要萝面。
外婆一个人静静的在水磨的一角跨哒、跨哒,萝面的声音和落了一身面灰白的背影总是在丫蛋的脑海旋绕。
外婆的眼睛本来是好好的,大大的眼睛双眼皮,黑黑的眼珠,健康的肤色,身材高大。
外婆有一双勤劳的双手,别看眼睛看不见,可有一双灵巧的手,她会拧毛绳,牛毛在外婆的双手中快速变成了一根根长长结实均匀的牛毛绳,青稞草在外婆的手中被辫成了一条长长的巨大的辫子,再把辫子一圈圈盘起来,放到房子里或房顶上就成了一个粮柜,人们把粮食装里面。
庄子里的人会请外婆去拧毛绳 编草柜,丫蛋就领外婆去请的人家,那时是没有工钱的,纯属帮忙,人们为了感谢有时会给些粮食,有时会做双鞋,最后都高高兴兴的送外婆和丫蛋回家。
外婆是命苦,真的苦,早早的就失去了丈夫,几个孩子没了父亲,房漏偏逢连夜雨,大伯也出了意外,嫂子难产而亡,留下了两个孩子加自己的几个…… 唉那个难啊!
孩子们终归是都成长起来了,可外婆的眼睛因为长期熬夜劳累渐渐不好了,最致命的是丫蛋最小的舅舅参军十年后要留部队,新疆兵团,老人不敢想的遥远啊。
外婆天天以泪洗面,最终还有点清楚的眼睛彻底看不清楚了。
而丫蛋也就实实在在成了外婆的眼睛,给外婆当眼睛一直到父母接丫蛋到城里开始念书。
丫蛋会在寒暑假继续陪外婆,给外婆当眼睛,后来不用外婆萝面,拧毛绳,编草柜,丫蛋引外婆走亲访友,有亲人的路上留下了一个步履蹒跚,一双稚嫩的深深浅浅的足迹。
吱吱呀呀的水磨,外婆有力的大手,还有春天水槽边盛开的小花,印在丫蛋似水流年的童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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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月玲,网名:蓝天依旧,甘肃省甘南州卓尼县人,热爱生活,喜欢阅读,愿余生喝茶读书足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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