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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伊绯:从神童到科学家

 文史绯闻 2021-07-30


中央党校《学习时报》5月16日刊发

从民国第一神童到新中国化工专家

——重读江希张的传奇人生

肖伊绯

一百年前,一个名叫“江希张”小孩,一夜之间红遍大江南北,各大书局纷纷为他出版各类著述,他的一言一行都成了报纸杂志上的热门新闻,成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明星。那么他究竟有何事迹,有何能耐,能如此引来万众瞩目?

原来,这位被康有为誉为“民国第一神童”的江希张,才思过人、机敏超人,确有非同凡响之处。他9岁时就撰成一套《四书白话解说》丛书,将儒家经典以通俗白话的方式向大众宣讲,一经出版,大受追捧,曾印行数百万部,一时轰动海内外。当时,他更被许多名流宿儒视作圣人转世,被寄予振兴儒学、导引群伦的厚望。

然而,江希张的家庭环境并非一如人们想象的那样,并不是什么书香门第、名门世家,“神童”之所以成为“神童”,一方面固然确有先天禀赋之优异,另一方面也与树德立行、言传身教的家庭教育息息相关。

1907327日,江希张出生于山东历城县江家庄(今属济南市历城区董家镇)一个农民家庭。祖父江宗先是个文盲,大字不识几个,却深明“无文化,家不兴”之理,他勤俭一生,积蓄主要用于供子孙读书。江希张之父江钟秀,在家庭支持之下,苦读20余年,终成当地小有名气的文人,著有《孙孟图歌》《兴学创闻》等通俗读物。江希张之母王崇孟,幼年读过几年私塾,还曾考入山东女子师范学校。在这样有着“耕读传家”的传统家庭中,江希张自幼就享受了绝大多数农村孩子难以企及的殊遇——读书识字。在文化氛围与家庭教育层面,在当地农户群体中,的确已经占有先人一步的优势了。

江希张两岁时母亲教做识字游戏,意外发现他记忆力超强、理解力也不错。从此一有空,父母二人都一道教儿子认字,在启蒙教育方面下足了工夫当然,江希张没有辜负父母的望,他3就能识800多汉字、背诵100多首唐诗,到4岁时已能熟练地吟诗作对,所作诗文的意境并不比一般成年人差。在当地,4岁小神童背诗赋诗的美名,已经家喻户晓。

后来,江钟秀曾济南开馆授徒为生,江希张则一直守在父亲的身边聆听教诲他坚持给儿子灌输孔孟道学,同时也注重培养其对道、佛等宗教文化的兴趣。江希张7岁那年,其父更是突发奇想地指导儿子编写了一套《四书白话解说》丛书,将其视作他“边学边著”的超前教育理念的一个重要成果可是,江希张虽然号称“神童”,但再“神”也还只是个孩子,还没有形成独立思考的能力,是难以凭一己之力去完成这样一部“大著”的。于是,江钟秀便请人一道和儿子共同完成了这套丛书的编写工作。据江希张本人多年以后的回忆,《四书白话解说》丛书中,有一半是他自己写的,另一半内容及整个丛书的编成都是好几个成年人共同完成但全书署名只有一个,即“九岁童子江希张”。

无论如何,凭借着父亲的精心策划与运作,《四书白话解说》终于完稿并迅即面市。该书语言浅显易懂,解说通俗明晓,一经面市,便即刻引发社会各界关注,印行了上百万部,成为了国内外报刊竞相报道的热点。据说,康有为看此书后,立即写信勉励,盛赞江希张“堪称民国第一神童”,并表示自己愿意破例收江希张为弟子。江钟秀读完康有为的信倍感受宠若惊,立即带着儿子去上海拜谒康有为。有段时间,江希张就住在康有为那里,经常聆听“康圣人”的教诲。康有为认为其著《大同书》里的思想,与江希张的著述有着惊人的默契,希望他能承继这一思想,为改革中国社会贡献力量,并因之为《四书白话解说》题词“后生先觉”。时任民国大总统的黎元洪更为之题词“大同先导”,赞赏之意无以复加;且康、黎二人的头像也与“九岁神童江希张”的头像一并印在《四书白话解说》的正文之前,以示郑重褒奖。一时洛阳纸贵,人人争睹这部奇书,“民国第一神童”的美誉遂响彻神州。

但进入少年时代的江希张,渐渐厌倦了“神童”的头衔,对父辈一直强加灌输的儒家思想逐渐产生了排斥心理。与那个时代的“新青年”相类似,他同样向往“新学”,希望放眼“新世界”,走出自己的一片新天地来。1927年春,年方20的江希张抱着科技救国的理想,和几位同学一道,踏上远赴法国勤工俭学的征途。江希张读的是巴黎大学的化学专业,由于刻苦学习加之天资聪颖,成绩也颇为优异。1933年春,他赴北京定居,着手完成多年夙愿——重写《四书白话解说》。

原来,江希张从国外回来后,参照自己留学时的所见所感所学,对比了古今中外的科学和哲学,觉得自己幼时与合作的那部《四书白话解说》观点幼稚,诸多不足,且有歪曲误读的内容掺杂在里边,便决意要重写一部,以正视听。经过长期艰苦的研究与编写,他终于在1935年将《四书新编》完稿。《四书新编》一经出版,又即刻引起社会各界广泛关注,两年内竟重印了14版之多。西北军将领、29军军长宋哲元对此书十分推崇,亲自登门拜访了江希张在征得同意后,还将《四书新编》改印成硬皮袖珍本29军全军将士人手一册,作战士普及文化之用

《四书新编》的巨大成功,激发了江希张的创作热情,他还打算编写《五经新编》,制定了整理其它古籍的详细计划。然而,“七七事变”爆发后,华北一些重要的城市相继沦陷,整理古籍的时机已不复存在。江希张只好放弃计划,从上海几经辗转到了广州,过起了颠沛流离逃难生活。1939年春,应岳父之请,他奔赴南非约翰内斯堡任当地华侨报纸《侨声报》的总编辑,宣传中国抗战。后来“珍珠港事变”爆发,从此交通断绝,他不得不在南非暂居,直到抗战胜利。当他不远万里,从大洋彼岸归国之际,眼看国家破败凋敝的景象,江希张再次萌发了昔日科技救国的理想,便选择在上海的一家化工企业当工程师。他把所有的时间都投入到了科研工作中,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新中国成立后,由于外来的经济封锁,许多工厂因缺少原料而濒于停产的边缘。江希张便向所在的化工厂厂方建议,挖掘国内资源以代替进口原料,为此,他撰写了十几份调查研究报告,发表在相关刊物上,引起了中国化工原料公司领导和专家的重视,将其调入化工部所属公司任总工程师。

1956年,因为新中国化工建设的急需,江希张又被调往上海工业设计院任总工程师,从事科研及规划工作。在此期间,他除了完成规定的科研项目,还应邀在全国各地做学术报告百余次,担任数十种专业书籍的校审和顾问,成为化工界和轻工业界享有盛誉的高级专家。他还利用自己通晓英、法、俄等七八种外文的专长,用业余时间翻译了著名化工学术专著《精油》,在我国化工界一直广为流传。

  从民国第一神童到新中国化工专家,从江希张“成名”以来,半个多世纪以来,他从未停止过学习与研究,从未放松过对自己的要求,从未放弃过对未来的期许。他没有将自己的天赋异廪当作无限额支票来使用,没有陶醉于自己既有的天赋成就而自命不凡、坐享其成。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得以打破历来神童“早慧早夭”或“早慧早废”的宿命,直到97岁安详离世之际,仍然是专业领域里的佼佼者与受人尊敬的前辈学者。重读江希张的传奇人生,反思神童与后天学习之间的有机联系,我们从中可受启迪与警醒之处,一定不少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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