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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的诙谐:烦恼的根源

 何应住 2021-07-31

庄语村言,靠近一点看庄子:内篇第六 大宗师       

天道自然而成,人事自然而然,懂得这个道理,明白了!

明白天道自然而成,便知道天生万物,万物天成;明白人事自然而然,便知道一通百通,睹一知万。

不断用已知去探索未知,并终生不懈的人,就是大学问家,大善知识。

虽然如此,仍有不足。

知识来源于人的主观意识,是主观对客观的认识。知识依赖于人主观的呈现,而人的主观是不确定的。你怎么知道我所谓的客观事实不是我自以为是的主观意识?你怎么知道我所谓的客观事实一定不是客观事实?所以,必待真人出现,方见真知。

何谓真人?

古之真人,不否认所知甚少,不夸耀所知所见,不谋求所知为用。这样的人,命运逆时不自悔,命运应时不自得;这样的人,登高不颤栗,入水不沾湿,入火不惧热,因为知道凭借自然运行规律才这样。

古之真人,入寝不梦,清醒无忧,食不求精,气息绵深。真人的气息可充盈全身;常人的气息仅到达喉部。理屈词穷者,如鲠在喉,吞吞吐吐。其嗜欲深者,其天机浅。

古之真人,不贪恋生,不厌恶死;生不欣喜,死不畏惧;无拘无束,悠悠然而去,悠悠然而来。不忘其初心,不求其归宿;欢喜接受命运所赐,忘我而后生机盎然,这就是所谓不以私心损害天道,不以人为画蛇添足。这就是真人。

这样的人,虚心无我,容貌安详,面额端庄。肃然似秋,温和如春,喜怒之情如四时运转自然而来、自然而去,与万物相宜、浑然一体而不知其所宗。

圣人用兵,出于无心,虽亡其国,而不失其人心;利益恩泽,施及万世,而不以为爱人。

故乐于交通外物,心有所系,不为圣人;有意偏爱,亲疏有别,不为仁人;天时为用,伺机行事,不为贤人;利害不通,轻重缓急,不为君子;求名失己,物役心累,不为士人;丧生忘性,沽名钓誉,非役人者。非役人者,而为人所役者,如:狐不偕,因不受尧禅让而投河丧身;务光,因不受汤让天下而负石投水;伯夷、叔齐,因武王灭商不食周栗而亡;箕子、胥馀、纪他、申徒狄这些人,皆为役人者所役,削足适履,适人之所适,而不知自适其适,轻率丧生,不是很可笑吗?

古之真人,形象巍峨不矜持,初示不足无承当;离群脱俗不固执,虚怀若谷不浮华。怡然自得似乎有喜色!举手投足似乎不得已!颜色和悦如水充盈,厚德载物众归所望;高放自得无所拘束,气度轩昂心胸宽广;低眉不语似闭非闭,无心忘言意味深长。以法制为体用,以礼仪为双翼,以心智为时用,以道德为依据。以法制为体用,无心杀人而不失仁义;以礼仪为双翼,翩翩君子而能行于世;以心智为时用,审时度势而不得已于事;以道德为依据,行为处事如有足者轻易跨越山丘,而人以为是真正勤于行动的人。所以说,人之喜好为一,人之不喜好也为一。其一也一,其不一也一。其一是与天为徒,其不一是与人为徒。天与人并非对立,亦非超越,天人合一,这就是真人。

死生,命也,是生命运行的自然规律,犹如昼夜那样平常;昼夜,天也,是天地运行的自然规律。天下许多事,是人所不能理解和干预的,这是万事万物变化的实情,并非是不正常的。人将天视为生命之父,并终身爱戴,何况大道,是天地运行之道呢?所谓大道,就是自然运行的规律,万事万物都不能置之以外。人民将君王视为国家象征,高过自己一切,愿意为之奉献生命,更何况是纯真如一的大道呢!

泉水干涸,鱼困于陆地,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与其赞美尧而非议桀,不如将其两忘而化为道一,无论结果、无论看法,都在大道之中无需分辨。

大地承载我以形体,让我为生计奔走辛劳,让我衰老时得到安逸,让我死亡后永远安息。大道善待吾生,也善待吾死。人生百味,生老病死,都为上天所赐,都是大道妙行、人生体验,都不会动摇本心的光明。

将大船藏于山谷,将山谷藏于深泽,可谓牢固!然而夜半有大力士将这些全都搬走,睡梦中的人哪里知道!将小物件藏匿在大物之中,犹能有所失。若将天下藏于天下则无所可失了,这是万物的自然之理。人自以为有形体而喜悦,而人的形体不断变化直至消亡,这样的喜悦还能计算得清楚嘛!所以圣人游心于无物可失之境而得以保全。善少善老,善始善终,人犹效法,何况是万物所系,一切变化都已涵容的大道呢!

大道,有情有信,实实在在;无为无形,难觅踪影;可传而不可授,可得而不可见;自有其本,自有其根;天地未有之前,自古本来就有;赋予鬼神灵气,赋予上天神明;孕育天地,化生万物;在太极之上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先天地生而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为老。远古大帝豨韦氏得之,创世开天辟地;上古大帝伏羲氏得之,调和阴阳元气;北斗七星得之,方位终古无差;日月星辰得之,昼夜终古不息;山神堪坏得之,封神昆仑之巅;河伯冯夷得之,巡游长江黄河;山神肩吾得之,驻守东岳泰山;轩辕黄帝得之,飞升登上云天;高阳颛顼得之,北方玄宫称帝;水神禺强得之,立乎北极之神;西王母得之,登临西极少广,莫知其始,莫知其终;彭祖得之,上及中古虞舜,下及春秋五霸;殷相傅说得之,辅佐高宗武丁,天下繁荣安定,乘东维,骑箕尾,名列群星,璀璨夜空。

南伯子葵问女偊说:“你老年岁很大了吧,容貌颜色却似孩童,为什么?”

女偊说:“因为闻道。”

南伯子葵说:“道可以学吗?”

女偊说:“不!不可!你不是学道的那种人。卜梁倚这个人,有圣人之才,没有圣人之道,我有圣人之道,没有圣人之才,我想教导他圣人之道,他应该能成为圣人吧?即使不能,将圣人之道转告给有圣人之才的人,应该是容易做的吧。我于是坚持下来指导他,三日之后,他做到忘记天下;既已忘记天下,我继续坚持,七日之后,他做到忘记外物;既已忘记外物,我继续坚持,九日之后,他做到忘记自身;已经忘记自身,便彻底领悟了;彻底领悟,便得大道;得到大道,没有古今时间的观念了;无古今,便能遨游于不生不死之境。杀生者不能让其死,生生者不能让其生。对于天下万物,无所不送,无所不迎,无所不毁,无所不成,名曰:撄宁。所谓撄宁,就是去除外界的一切纷扰,保持内心的永远宁静。”

南伯子葵问道:“你是如何闻道的呢?”

女偊说:“我是从副墨之子(即文字)那里得到的。副墨之子闻之洛诵之孙(即朗诵者),洛诵之孙闻之瞻明(即所见),瞻明闻之聂许(即所闻),聂许闻之需役(即所为),需役闻之於讴(即歌谣),於讴闻之玄冥(即渺渺茫茫),玄冥闻之参寥(即参悟虚寂),参寥闻之疑始(即万物之源)。

子祀、子舆、之犁、子来,四人互相交谈:“谁可以将'无’作为头,将'生’作为脊梁,将'死’作为尾椎,知道死生存亡不可分割、浑然一身,谁就是我的朋友。”四人相视而笑,莫逆于心,都成了好朋友。

不久,子舆病重,子祀前去探望。子舆说:“伟哉!造物者将我变成了驼背仙人!”你看子舆:弯腰曲背,五官向上,下巴伸到肚脐下,双肩高过头顶上,脑后发髻指天摇。虽然阴阳二气失调,病入膏肓,子舆依旧心闲无事,步履虽艰,走到井边,照着镜子,说:“天哪!造物者将我变成老驼子啦!”

子祀问道:“你讨厌变成这样吗?”

子舆说:“没有呀。我讨厌什么呢?造化让我的左臂慢慢弯成只公鸡,我要用他来给我报晓;造化让我的右臂慢慢弯成把弹弓,我要用他来准备烧烤;造化让我的腰椎慢慢弯成个轮子,我要用他来做辆马车,以神为马,乘之遨游,何求别驾!况且,得为应时而来,失为顺时而去,按时处顺,悲哀喜悦都不来打扰,这就是古之所谓'悬解’,超级大解脱。不能自解,则会为物所困。物不胜天,从来如此,我又讨厌什么呢!”

后来,子来病危,呼吸短促,即将死亡,老婆和孩子围着他哭泣。

子犁去问候他,对他老婆孩子说:“快,快走开!不能打扰要死的人!”

子犁倚门靠床与子来耳语:“伟哉造化!又将让你变化为何物呢?将送你去哪儿?让你变为鼠肝吗?让你变为虫臂吗?”

子来悠悠说道:“儿女之于父母双亲,不问东西南北,都唯命是从。人类之于阴阳造化,不啻之于父母双亲,他让我死而我不听从,那就是我忤逆不顺了,造化有何罪过?他承载我的形体,让我为生辛劳,让我到老安逸,让我以死安息。所以善待我生,也善待我死。今天大冶(金匠大师)铸造器物,如果那融化了的铁水说:'我要做镆铘剑!’大冶必定认为这是不详之金。现在造化将人重新铸造,人如果说 '做人,做人’,那造化一定认为这是不祥之人。天地是个大熔炉,造化如同大冶,去哪里不行呢!”说完,安然睡去,忽然又醒。

子桑户、孟子反、子琴张,三人相互交友,说:“有谁相交是出于无心的呢?有谁相助是出于无为的呢?谁能腾云驾雾,遨游太虚,相忘生死,永远无所终穷呢?”三人相视而笑,莫逆于心,遂相与为友,淡然如水。

不久,子桑户死,尚未下葬。孔子听说,让学生子贡去帮忙料理。子贡到后,看见孟子反和子琴张两个人,或编曲,或弹琴,相和而歌:“嗟来桑户乎!嗟来桑户乎!你已入大荒,你已归大道,你已返其真,而我们、还在人世间!”子贡趋前一步说:“敢问临尸而歌,合乎礼仪吗?”二人相视而笑:“你那里知道礼的意思!”

子贡回来后,将之告诉孔子说:“他们是什么人呀?没有修养,对死者遗体不够尊重,临尸而歌,颜色不改,不知什么德行。他们是些什么人呢?”

孔子说:“他们是方外之人,而丘是方内之人啊。方内方外不相及,而丘让你前往吊唁,是丘浅陋了啊!他们与造物者为友,游于天地之间,元气之中。他们将生看成是附赘悬疣,将死看成是决疣溃痈。这样的人,那里去管什么生死先后、好坏之差呢!他们借于异物,托于同体,物我无差,浑然为一;他们内忘其肝胆,外遗其耳目;来去自由,反覆终始,似无头绪,不知端倪;他们茫然彷徨于尘垢之外,逍遥游荡于无为之中。他们又那里会关心什么世俗之礼、并将这些做给旁人看呢!”

子贡说:“那么夫子又会依照什么呢?”

孔子说:“丘,天之罪人,为礼所缚啊。虽然,我与你同游大道吧。”

子贡说:“敢问其方?”

孔子答道:“鱼同游于水,人同游于道。同游于水,造池即可补养供给;同游于道,无事即可心定神闲。所以说:鱼相忘于江湖,人相忘于大道。”

子贡说:“敢问何谓畸人?”

孔子说:“所谓畸人,就是与世俗相异而与天相合的人。古语云:天之小人,人之君子;人之君子,天之小人。”

颜回问孔子说:“孟孙才,他母亲去世,哭泣无泪,心中无忧,居丧不哀,没有一丝一毫的伤心表现出来,却以善于处理丧事而闻名鲁国,这不是无有其实而博得名声吗?回感到不解?”

孔子说:“孟孙先生做得好啊,只是超出了平常见解。普通人办丧事想从简都做不到,而他做到了。孟孙先生不问人为什么生、为什么死;不问死生谁先谁后,都与物同化。他这样做,就好像是在等他去处理所有未知的变化罢了!况且面对已发生的变化,怎么会不知道已经变化了呢?面对未发生的变化,怎么会知道已经变化了呢?看来我和你,是在梦中还未醒啊!人死之后,旁人虽惊其形骸但无损其本心,躯体有变化但精神不会死。孟孙先生悟到了,所以不伤心,而别人哭他亦哭,这就是他如此居丧的原因。且人见到自己暂时所拥有的身体便自以为有个'我’,怎么会知道这个身体里的'我’就是我呢?如果做梦化为鸟飞上天,变为鱼水中游,那个'我’又在哪里呢?不知道现在说话的人,是醒着呢,还是正做梦?适意之间不及笑,忽然献笑意难消,安住此境化大千,心随虚空齐入道。”

意而子见许由。许由问:“尧教给你什么?”

意而子回答道:“尧教我:'你必须身体力行,明辨是非。’”

许由说:“那你来我这儿干嘛?尧已经在你额头刺上'仁义’二字,又用'是非’割掉了你的鼻子,你将如何遨游于自在逍遥、无拘无束、变化万千的大道中呢?”

意而子答道:“虽然这样,我愿能游于其中。”

许由说:“不行啊。盲者无所谓貌美如花,瞽者看不了锦衣华服。”

意而子说:“美人无庄忘了美貌,力士据梁忘了力量,轩辕黄帝忘了才智,他们都经过了造化的锤炼,怎么知道造物者不能帮我抹去刺字、补上鼻子,让我能全身心去追随先生呢?”

许由说:“啊!也未可知哩。我为你大略讲讲:大道吾师!大道吾师!调和万物而不为义,泽及万世而不为仁,长于上古而不为老,包容天地、雕刻众形而不为巧。这便是游于道之中。”

颜回见孔子,说:“回进步了。”

孔子问:“哪方面呢?”

颜回答道:“回忘记仁义了。”

孔子说:“很好,还有不足。”

过几日,颜回再见孔子,说:“回进步了。”

孔子问:“哪方面呢?”

颜回答道:“回忘记礼乐了。”

孔子说:“很好,还有不足。”

过几日,颜回再见孔子,说:“回进步了。”

孔子问:“哪方面呢?”

颜回答道:“回坐忘了。”

孔子惊问道:“何谓坐忘?”

颜回说:“忘记身体,忘记聪明,离开自我,去除知见,虚心忘我,同于大通,此谓坐忘。”

孔子说:“与万物同则无偏好,随万物化则无常形。果然大贤者!丘也请随其后,向你学习。”

子舆与子桑为友,毛毛雨下了十天,子舆想:“子桑恐怕要饿肚子了!”于是准备好饭菜送给他。到了子桑家门口,只听里面似唱似哭,弹着琴哼哼道:“爹呀?娘呀?老天呢?好人呢?”声音微弱,有气无力,不成调子。

子舆进门,问:“你怎么啦,一点都不成调啊?”

子桑答道:“我在想何以让我穷困到如此地步又没头绪。我父母难道希望我贫穷吗?天地老爷大公无私,老天爷岂能私下让我如此贫困?我思来想去,求之无解。让我穷到这地步,是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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