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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稿是座“大观园”——写作的多向度思考

 苏格柏图 2021-07-31

我有个观点:想让文稿出彩,就要善于跨界思考。对写作理论的学习,同样需要跨界思考。只有掌握这种思维方式,学会跳出“文稿”看文稿,在多学科、多维度中取象比类,找到相通的基础逻辑,才能在“深入”“浅出”中求得事半功倍之效。

说明这个观点需要讲个故事。宋神宗元丰七年(1084年),大才子苏轼由黄州(今湖北黄冈市黄州区)贬迁汝州(今河南汝州市),途经江西九江时,与友人去庐山旅游。情感细腻的苏轼因景触思,写下了著名的《题西林壁》一诗:“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这首诗大家一定都倒背如流,常常在写作中引用。不难看出,前两句诗人感慨于庐山的形态变化,山崇岭峻、绵延逶迤、峰峦起伏、郁郁葱葱。最重要的是,因位置的变化而带来的那种变化万千的景色,给诗人以极大的震撼,让他悟出了人生的哲理。在这个移位换景的观景体验中,诗人“小宇宙”爆发,将观赏自然景观的场景与观察社会问题的场景跨界联系起来,悟出一个道理:世间“景色”之所以有时片面,皆因观景之人身处“山中”。“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难以观其全面,知其所在。如果想全面认识“庐山真面目”,就必须跳出“庐山”看“庐山”,从多个角度去审视观察。

故事讲完了,大家也明白了这个道理。那么,我们应该用什么样的视角来看待文稿呢?笔者以为,文稿是座“大观园”,里面有很多吸引眼球的“景色”,很值得观赏,而观赏的关键,就在于找到独特的观察视角,否则,你可能看了却不一定看得“见”,也可能会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脑袋里全是问号和惊叹号。文稿写作理论在很多方面与建筑、园林、军事、书法、绘画、音乐、雕刻,甚至中医等学科的规律不谋而合,有很多相同或相似的道理,有很强的可比性。我们完全可以借用这些学科中的具象来类比抽象的写作理论。

下面,让我们一起试一试从其他学科多角度看待文稿:

一、建筑视角

我认为,如果把一篇文章比拟为一座建筑,把写作这个过程看成是建筑施工,那么写作者就好比是这座“文字建筑”的设计师、建造师。这个观点早已有之。清代著名戏曲理论家李渔就有这样的观点:“基址初平,间架未定,先筹何处建厅,何处开户,栋需何木,梁用何材,必俟成局了然,始可挥斤运斧。”(《闲情偶记·词曲部》)日本作家小林多喜二也将文稿结构与建筑结构进行过类比,他们的思维方法是相同的。

首先,从目的角度看。建筑有目的,文章写作也要有目的,二者相同。比如建筑有居住用的、生产用的、办公用的,每个建筑都有自己的建设目的;而文章也是根据工作需要而写作的,有的用于招商引资,有的用于工业园区建设,有的用于促进产业转型升级,这就是文章的写作目的。总之,没有目标的建筑和没有目的的文章都是杂乱无章的,不成样子。

其次,从风格角度看。每栋建筑自有其风格,比如古典风格、现代风格、罗马风格、希腊风格、哥特式风格、洛可可风格,等等。不同文章也都各有其风格,有的自由奔放,有的严肃拘谨,有的充满诗意,有的通俗易懂。

再次,从材料角度看。建筑重视建材,一般来说,建筑施工之前,施工单位都要进行材料的采购招标,不管是钢筋、水泥、砖石,哪怕是一颗螺栓都要把好质量关,没有足够的材料,再厉害的建造师都盖不起房子来。文稿写作同样重视素材的积累,我们经常说“功夫在诗外”“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是讲材料的重要性。

另外,从写作过程看。比如,二者在实际动手前都需要进行谋划,画草案或写提纲,建筑上叫作设计,写作则称为构思。又比如,建筑的设计方案需要报批,文稿提纲也需要审定;建筑施工完毕后要多方验收方能投入使用,文稿写就后也要经过认真校对、审核、批准,方能正式印发。再比如,建筑施工中有时会因客观条件变化或业主需求变更设计,在文稿写作过程中也会根据情况变化或决策改变而调整提纲和写作内容。

二、军事视角

以兵喻文,是我国古代的一个文化现象,古人们常把文稿比喻为战场,把写作当成打仗,把写作者看成带兵打仗的统帅。

唐代的林滋在《文战赋》中提出“士之角文,当如战敌。”认为写文章就像是对敌作战。宋代杨万里认为“作文如治兵,择械不如择卒,择卒不如择将”。(《答徐赓书》)用治兵先要选择将领,比喻作文要抓住统率全文的中心。而清代袁枚在《随园诗话》中说:“用事如用兵,愈多愈难”,认为文章写作中典故的运用就像带兵打仗,越多越难统筹。朝鲜的朴趾源也有这样的认识,他在《骚坛赤帜引》中把写文章与领兵打仗进行了类比,“善为文者,其知兵乎。字譬则士也,意譬则将也。题目者,敌国也……破题而结束者,先登而擒敌也”。十分形象地阐明了写文章与作战之间的相同规律。

从上述观点我忽然理解了一个现象:在中国历史上为什么文与武的概念总是并列出现,其原因就在于二者道理相通。正因为如此,在我国历史上,有很多投笔从戎、出将入相的故事,如班超、辛弃疾、范仲淹等。他们能在文武两界自由切换,靠的是什么?靠的就是对基础逻辑的把握。

当然,他们能跨界的前提是写作与军事之间的可比性。一文一武,表面上相去甚远,实质上却有道相通。

不妨想一想打仗的过程,如果一个统帅想打赢一场战争,他要干些什么事情呢?我用外行的眼光简单梳理一下:首先应该是让参谋部门确定战略目标、战略原则,继而根据战略目标制订详细的作战计划。统帅要考虑如何挑选精兵强将,如何配备粮草兵械,如何进行排兵布阵等等。此外,还要注意统筹协调作战部队之间的关系,根据战争损耗及时补充兵员、补给粮草,根据战场变化及时调整策略,选准突破点,准确运用战争策略,出奇制胜。

回到文稿写作上来思考,写作前,写作者一般也要根据写作目的确定文章的主题,就好比确定战争的总体目标,主题确定后就要进行有的放矢的备战。通常,这些备战工作包括:开展调查研究,收集素材,根据掌握的“情报”进行谋篇布局,制定好写作提纲等等。在写作过程中,作者还要适时协调处理好结构关系,梳理逻辑,根据表达需要及时补充删减素材,为了提升表达效果,还要选好切入点,恰当使用修辞手法,以增强文章的表现力。

德国军事家克劳塞维茨认为战争是一个不断破除不确定性,拨开“战争迷雾”的过程,其实文稿写作也是一样,在写作中对观点进行不断的纠偏和调整,最后才确定下来。

三、艺术视角

相对于与建筑、军事上的关系,写作与艺术的关系更为密切。在笔者看来,写作自古以来就是艺术创作的一种形式,即便是现代公文的写作,也多少带有艺术创作的“文化基因”。所以,我们完全可以用艺术思维来审视文稿写作,把文稿当成一件艺术品来看待。在此视域下,写作过程就是艺术创作过程,写作者也算是艺术家了。自古以来,古人就从书法、绘画、摄影、音乐、雕塑、篆刻等角度与写作进行了跨界类比。

(一)站在书法角度看。

清人薛雪在《一瓢诗话》中讲道:“诗文与书法一理”,我认为这是一个很有道理的洞见。书法作品注重结构之美,其布局、间架、结字、结体都有特定的方法,篆隶楷行草各种字体,或方正圆熟,或雄浑刚健,或秀逸古朴,讲求的是气韵生动。而写文章,自然也是有结构之美的,其谋篇布局、结构设计在一定程度上都能体现出作者的思考水平。再有,书法讲求笔法,文稿也讲求笔法;书法运笔时有轻重、快慢、偏正、曲直之分,写作中有详略、虚实、平和、犀利之别;学习书法通常要临摹经典字帖,同样,学习文稿写作的同志通常也会模仿借鉴优秀文稿。总之,二者相通之处很多,大家只要仔细琢磨,便会品出味道,获得自己的认识。

(二)站在雕刻的角度看。

清人唐彪在《读书作文谱》中认为:“盖作文如攻玉然,今日攻去石一层,而玉微见;明日又攻去石一层,而玉更见;再攻不已,石尽而玉全出矣。”文稿写作过程就像雕刻玉石,一篇好文稿“出炉”要经过无数道工序,无数次打磨、加工、润色,玉汝于成。这个过程很相似,难怪我们一说起文章修改,大脑中往往会自然而然地浮现出“打磨”一词。

(三)站在音乐的视角看。

写文章与演奏音乐其实很像。在公文写作中,我们首先要定好“调子”,比如对一件事情的判断是好是坏,是“较好”还是“最好”,这就是调子。在字里行间,还要体现主旋律,所提出的思想观点、工作措施要与上级精神合拍。在行文上,还要讲求曲直、快慢、长短的节奏感。所谓“调子”“节奏”“节拍”“旋律”,都是音乐演奏的要求,从这个意义上讲,一篇好文章就是一首好曲子。大家在学习时,不妨回归到音乐的场景中去理解品味,也许就会感到熟悉了。

此外,还可以从摄影视角看。从本质上讲,写文章是用文字来记录、描绘事物,而摄影是用化学反应来凝固现有场景,只不过一个用的是文字,一个用的是快门。从中国园林艺术的视角来看,在中国,园林是一种带有诗意的艺术创造,园林建设和文稿写作有相同的文化基因:比如园林注重意境,强调曲径通幽、步移景换,让人产生余味或遐想;文章也强调起承转合、起伏变化,引人入胜,正所谓“文似看山不喜平”;每座园林都有主题,文稿也不例外;园林注重布局,文稿强调谋篇,不一而足。

四、人体视角

在写作理论中,人作为写作的主体,是写作活动的直接参与者,是写作活动中最活跃,最显眼的要素。所以,古人在进行创作规律思考时,最容易想到的就是人,把人的生活规律、人体结构、看病就医等与写作联系起来进行了很多富于想象的比喻,这些比喻形象生动,很容易让人接受。

比如,南朝颜之推在《颜氏家训》中说:“文章当以理致为心肾,气调为筋骨,事义为皮肤,华丽为冠冕。”他把思想内容看作文章的生命,但又要求有高尚的才气格调和讲究的形式,很好地解决了内容和形式的关系问题。宋人吴沆也说:“诗有肌肤,有血脉,有骨格,有精神。”明人徐师曾在《文体明辨序说·文章纲领总论》中强调:“体者,文之干也;意者,文之帅也;气者,文之翼也;辞者,文之华也。”清人申居郧将作文比成做人,十分形象。

到了现代,大家都乐于把这种比喻继续下去,说明大家都认同这种思考方式。人的大脑是人思想的源泉,而文稿的“大脑”就是其主题。人体有骨架、有血肉、有皮肤,而文稿的“骨架”就是其结构,文稿的“血肉”就是其内容,文稿的“皮肤”就是其语言。人体都有脉络,而文稿的“脉络”就是其思路,人要体检,文稿也要校对。

另外,还有一个维度很有意思。写作者通常离不开改稿、审稿,这很像中医给别人诊断治病。中医强调“整体观”,强调从整体上来分析,而读懂一篇文章也要从整体结构上来把握,先看主题,再看结构、材料、语言、逻辑,中医讲求“辨证论治”,写作叫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思维方式是很相似的,大家一定要敢于放飞思维,跨界联想。

五、其他视角

此外,古人还从其他很多领域进行过跨界思考。让我们来看看有哪些人、又从哪些领域进行了跨界思考呢?

(一)南朝颜之推把写作类比为骑马。

他在《颜氏家训》中说:“凡为文章,犹人乘骐骥,虽有逸气,当以衔勒制之,勿使流乱轨躅,放意填坑岸也。”强调写文章时,要围绕中心,扣紧题意,既放得开,又收得拢,张弛有度,进退有据。

(二)明代庄元臣把文章比喻为船。

他在《叔苴子·内篇》卷五中论述内容与形式的关系时说:“文章犹舟也,舟之贵贱,不在大小华质,而视其所载者。”把文章比喻为船,把内容比喻为船所载之货物。所谓“华质”就是华丽的外表,意思就是:文章的优劣不在于长短和文辞华丽,而取决于内容的蕴含丰实。

(三)清代袁枚把意旨文辞比喻为主仆。

他在《续诗品注·崇意》里讲道:“意似主人,辞如奴婢,奴强主弱,呼之不至。”把写作中意旨与文辞的关系喻为主与仆的关系,说明文辞受意旨的驱使,倘若颠倒,就无法运作了。

(四)清代李渔把写文章类比为缝衣服。

他说“编戏有如篷衣,其初则以完全者剪碎,其后又以剪碎者凑成。煎碎易,凑成难。凑成之工,全在针线紧密;一节偶疏,全篇之破绽出矣。”写文章确实是这样,先要有成竹在胸,从文章的整体要求出发,对材料要有取舍剪裁,安排好各部分的衔接,注意前后的伏笔照应。

总之,跨界是一种思维方式,是写作的创新之源,也是学习写作理论的一种有效方式。以上是古今中外文艺创作中经常谈到的视角,其实类别远远不止这些。跨界的极致是无界,关键看你能否深入进去,因为世界是普遍联系的,只要你善于发现,一定会找到属于你的类比。

可见,文稿就是一座“大观园”,园子里有很多“美景”等着你去欣赏,只要你善于跳出文稿看文稿,多视角观看,多维度思考,在跨领域类比中,一定能够获得丰富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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