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初知道伊豆，是因为山口百惠和三浦友和的电影《伊豆的舞女》。 没错，先看了电影，然后读完原著。 川端康成应该会很难过，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的影响力竟不如两位演员来的普及和迅猛。 我也很难过，匆匆抵达伊豆，在修善寺略作停留，第二日便要启程前往京都。 书中的天城山，净莲瀑布，天城隧道，就让它们依旧停留在想象之中吧。 修善寺在伊豆的中部，据说是高僧弘法大师用佛锥敲打岩石时温泉奔涌而出故得此名。 在寺中一隅，专门修建一亭，上书“大师之汤”，既是纪念之所，又为净手之处。 以修善寺为中心，遍布着许多汤池。这里是有名的温泉一条街。 修善寺门前路边的小池中，三三两两的人们在池中泡脚，没有交流，各自看书或者玩手机。 傍晚时分，我们沿着竹林间的石子小路慢慢的走着，四周非常安静。 出得竹林，马路两边是招牌各异的汤池人家。或简单，或豪华，有种丰俭由人的意味在里面。偶尔有汽车穿行而过，几乎见不到当地居民在路上走动。 看到一辆贴着冰淇淋标志的汽车，孩子们淘气的跑过去，却发现下面的牌子上写着兽医的字样，又看不懂，于是便胡乱猜测起来，最后得到荒唐的结论，一定是冰淇淋小铺生意不好关张，现在改成兽医诊所了。胡扯完之后，两个人心满意足的继续往前走。 语言不通有坏处，亦有好处。过于直白反而失去想象的魅力和韵味。 天色渐渐暗下来，我们回酒店的路上碰到背着书包的女孩儿，大约是放学回家罢。光着小腿，稍稍显大的校服半裙，两个人有说有笑，非常开心。 刘姐姐悄悄问，这么冷的天，这俩孩子，受得了吗？ 这句话莫名让我想起张爱玲某一篇小说中的描写，在冬天穿的少而美并不怕寒冷，怕的是应付别人关切的询问，穿这么少不冷吗？ 芷一回答她妈妈：“怎么会不冷，你看她们的腿都冻红了。可对于她们来说，就是一种习惯啊，就好象你到了秋天非让我穿秋裤是一样的啊。” 经过路边一家水果店，老板胖墩墩的脸庞，戴着一顶鸭舌帽，裹着厚厚的深灰色呢子大衣，冷眼看上去，居然有点民国后期穿戴的作派。 孩子们要吃淡雪草莓，我们顺便又买了极大个的苹果和一些柿饼。草莓不仅贵而且味道平平，苹果却是十分爽脆，柿饼也糯甜可口。 期间，老板很热情的帮我们洗干净水果并且整齐切成四瓣。虽然言语不通，却异常周到。芷一说，中国人来的太多，他们估计连蒙带猜，也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的确，一路行来，语言几乎不是问题。时时处处都能碰到国人，日本人能说简单中文的也不在少数。 入住的酒店与修善寺之间有一座小小的神社。在日本，神社是随处而见的。大概日本习惯于祭拜神灵变化的万物，一棵树、一块田、太阳甚至各种动物都是神的化身。所以，日本的神道有“八百万神”之说。 每一个神社门前都会有一个鸟居，顺着参道走上去，一般都会有或大或小的水池，上面放置着木质的勺子。 这座神社虽然小，却也五脏俱全。我们按着规矩用木勺盛满水，先洗左手，后洗右手，再轻轻的用手接水漱口，最后把木勺直立，让水流冲洗干净把手，放回原处。 神殿旁边有一棵极粗的大树，这座小小神社的神明便是此树。 树旁的大木板上系着许多的心愿牌，仔细分辨，有学生许愿保佑自己顺利考取早稻田大学的，有恋人许愿鸳盟永结白首偕老的，也有为父母祈福添寿的。 抛开国恨家仇，普通的日本百姓，或者说，人间万姓，何尝不都是带着美好的希冀和向往，一天又一天的平凡生活着呢？ 酒店算是比较老旧的日式温泉酒店，出门需要用钥匙进行反锁。总算胜在洁净可喜。 蔺草面的榻榻米，踩上去脚感很舒服。 晚餐有伊豆的特产高足蟹。坦白说，算不得美味。但在流水线式的作业下，是不能过于挑剔的。 隔壁桌有人点姜汁啤酒，脑海中又跳出老舍《二马》中伊牧师一家请客的场景。刚想也跟着来一瓶，刘姐姐婉转的建议，不如要一壶清酒对酌。 服务生最开始说我们有未成年人，不能喝酒。但也只是稍稍坚持了一下就妥协了。 清酒淡淡的，抿下去就有大米的清香味在口腔中散开，极为爽口。 刚刚小酌了两杯，纸门又被推开，先有一只手提进来一台黑色的老式录放机，然后门开的大了些，露出一张描画的极精致的脸庞。 是表演的艺伎。戴着假髻，涂着厚厚的白粉，明黄色的和服上映着淡色的花朵。 她走到宴会厅的舞台上，对着大家说了几句话。大意是介绍今天所表演的三首曲子代表的涵义。然后便很用心的跳起来。其中一首曲子大约是表达丰收的喜悦，她面带微笑的表演着，举手投足中自有一种掩饰不住的欢乐和幸福。 她年纪应该是比较大的，虽然极尽浓妆，仍然掩不住风霜的痕迹。这个岁数仍然要抛头露面连场表演，应该也是有着不为人知的苦衷吧。 三曲舞毕，她又说了几句话，告诉我们可以随意与之免费合影。便有人陆陆续续的登台，她也极为配合的摆出姿势，手中的泥金纸扇一时打开，一时合拢，面上始终挂着职业化的微笑。 艺伎是一种表演艺术，所谓“卖艺不卖身”。以前并不觉得如何，但看到这年老色衰的艺伎在跳舞时仍然沉浸在其中不能自拔的样子，觉得“艺”这个字对她们影响应当是非常之深。只是现代社会对艺伎的需求度每况愈下，目前这职业也只能活跃在京都一带了罢。 晚上的娱乐活动是泡汤。 旧时，男汤称为“殿汤“，女汤称为”姬汤“。 与国内泡温泉不同，日本要求洁净身体后入池裸泡。随身可携带一块小小方巾，但不可使其入水。 我们去的比较晚，无论是室内汤池还是露天汤池，均空无一人。 冰冷且新鲜的空气，温暖又舒服的泉水。 整个人闲适的泡在水中，假山上流水淙淙，天空中繁星点点。想起高桥留美子的漫画，《乱马1/2》里小茜头顶白色小毛巾和变身为女孩的乱马一起泡汤，然后又联想到和Green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 那时候的我们，简单的象一张张白纸，为”塞上牛羊空许约“落泪，为尼罗河的穿越故事感慨，为一件芝麻绿豆大的事委屈不已，若是知道成年后彼此都会在不同的人生阶段感受着不同的世间苦楚，还会如此迫不及待的盼望长大吗？ 刘姐姐和我聊起在印尼遭遇地震的经历。她说，当时吓的不行，以为会客死异乡了。说到这里，眼睛圆圆的睁着，有种与年龄不相衬的稚气。 她讲起话来有一种少女的单纯感。喜欢就会称赞，讨厌就会生气。有时候她女儿反而显得更成熟一些。没有经历过太多人世险恶的人往往如此吧。我很爱拥有这种特质的人。 日本的牛奶味道很醇厚，有一种咖啡牛奶尤其好喝。从汤池路过大厅时顺手带了两瓶回去。 儿子正趴在榻榻米上欢快的打着游戏。我顺势坐在旁边观战，然后把牛奶递给他。 熊孩子头也不抬的接过牛奶，轻揭了一下纸盖没有拉开，许是觉得应该多用些劲，接下来大力一拽，半瓶牛奶顿时喷涌而出。我勉强睁开眼睛冷冷的望着他，突然他大喊了一声“白发魔女”，然后滚到一边哈哈哈哈笑了起来。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火速挪到镜子前，里面映出的人半边脸和头发上全白了，牛奶犹自顺着肩膀滴滴答答的落下来。 抽搐的脸，颤抖的手。一阵鬼哭狼嚎之后，这个世界安静了。 儿子边拧着浴巾擦洗榻榻米边哭丧着脸说，这瓶牛奶引发的伊豆“血案”，比高足蟹和艺伎还让我印象深刻，白发魔女太可怕了！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