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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3年，一个平常的下午，73岁的老人陈训杨照例拿着农具干活时，突然左眼剧痛，随后眼前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 担心不已的家人立即将其送到附近的医院，经医生诊断，陈训杨的左眼曾受过创伤，当时没有得到及时治疗所留下的后遗症，尽管有医生尽职尽责地治疗，可无奈耽搁的时间太久，已经错过了最佳治疗期，不得已医生采取了手术将其左眼球摘除。  陈训杨 而对于陈训杨左眼受过的创伤，家人却一头雾水，老人对此也是缄口不言。 休养结束后，到了陈训杨出院的日子。可就是在这一天，父子两人爆发了激烈的争吵。这是为什么呢？原来老人的儿子陈坝根先生被镇民政部门告知，按照政府相关政策，老人可以报销一部分医药费。  家境并不富裕的陈坝根闻言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父亲，本想让老人开心开心，却没想到受到了一向性子温和的父亲一顿劈头盖脸的批评：“难道咱们自己家里没钱吗？你是个党员，怎么总想着占国家的便宜？” 不仅如此，陈训杨还一把夺过儿子手中的收据，撕得粉碎。  这反常的举动让陈坝根摸不着头脑，自己一没偷二没抢的，报销医药费也是国家给老人的优待，省点儿钱不好吗？父亲为何会发这么大的火？ 事情的起因还要从那段战火纷飞的艰难岁月中说起。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1920年6月，陈训杨出生于江西省高安市大城镇洲上村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里，在他的上面有六个哥哥。按理说，这样劳动力较多的家庭不说生活优越，可总能安稳度日吧。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曾经有一句话这样说：时代大潮浩浩荡荡，在潮浪的旋涡中，每个人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在那个动荡不安的年代里，陈训杨的两个哥哥参加红军先后失去了联系；两个哥哥遭到日军轰炸失去了年轻的生命；还有两个哥哥被国民党抓去了壮丁，杳无音讯。  这个原本清贫但幸福的家里只剩下陈训杨和年迈的父亲相依为命。可是好景不长，接连遭受丧子之痛的父亲也离他而去。 这样的家庭悲剧，在那个烽火连天的时代中绝不是个例。 1948年，解放战争也进入相持阶段，人民解放军一路高歌猛进，国民党战事吃紧，便四处强抓壮丁，陈训杨也没能逃得过这个命运。 时至今日，陈训杨老人还能清晰地记起当时的情形：“他们用绳子死死地捆住我的双手，说只是要我去运送装备……”  短短四个月的时间，国民党军队在淮海战役中惨败，陈训杨被解放军俘虏。 就在他惴惴不安地以为自己会被枪毙的时候，一位解放军的班长递给他两个窝窝头，让他先填饱肚子。但是窝窝头又冷又硬，根本咬不动，班长看到后又去炊事班给他打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 “那碗面吃得好香呐！”时隔七十多年，陈训杨老人回忆起来，还是泪盈于睫。  陈训杨被俘虏后才得知，解放军对待俘虏的政策非常宽厚，根本不是国民党军队所宣传的那样一经抓住就会被枪毙。 如果愿意留在部队，经过改造后会编入队伍；不愿留在部队的，发放身份证明和盘缠允许回家。 陈训杨自然是想回家的。但是，在一次解放军组织的俘虏诉苦大会上，陈训杨说起自己痛失父母和六个兄长的悲惨经历，数度哽咽。之后让陈训杨没想到的是，在得知自己的坎坷遭遇后，连长和指导员制作了八块灵牌，带着全连一百多号人一起祭奠他的亲人。  “在我们家乡，这是孝子和孝女才会干的事情呐！”看着捧着自己亲人灵牌的连长和指导员等人，陈训杨甚是感动，这是一支有温度的军队。 也就是在那一刻，陈训杨改变了主意。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只有跟着这样爱民如子的军队，投身报国，才能还满目疮痍的国家一片清净；才能为自己逝去的亲人讨回公道；才能安抚无数和他一样被战火撕裂的家庭的创伤。 万里长征，坚守信仰留在部队后，表现积极的陈训杨很快通过的考察，光荣成为了人民解放军第46师138团3营8连的一名战士。 对于此，陈训杨心里是有遗憾的，“是我进来的太晚了！” 指导员则耐心开导他：“不算晚，万里长征，这才走了第一步呢。” 是的，革命尚未成功，自己总还有用武之地。  1949年4月，由于南京国民政府拒绝共产党提出的八项和平条件，中国人民解放军为争取早日解放全中国，决定以百万雄师发动渡江战役。 但国民党军队早就组织了70万计的兵力防御，且江面上的船只都被国民党拖到了长江南岸，解放军只有屈指可数的一些小船留在长江北岸和内河河道中，而内河和内湖出口也全部被国民党军队严防死守。  加之长江风高浪急，自古以来便被视作天堑，而解放军中，大多都是不识水性的旱鸭子，百万大军怎么横跨长江，这道难题摆在了解放军的面前。 经讨论后，解放军毅然决定正面渡江。在当地老百姓的大力帮助下，解放军军民一心，重挖渠道，灌满水后将轮船拖了出去。 你不是把水路堵死了吗？那我们就在旱地上再开辟一条水道！ 船的问题解决了，绵延长江一千多公里的战线上，几十个渡江点也设置好了，但怎么把战士们都运到对岸去？这就需要一批突击队了。  突击队就是敢死队，随时就有丢掉生命的可能，大家对此心知肚明却依旧争先恐后地报了名，陈训杨就是其中的一员。 当时上级领导对挑选渡江突击队的要求有三：南方人、懂水性、党员。而陈训杨只满足其中的一条，南方人。但他始终记得在他最无助的时候那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解放军的知遇之恩不敢忘，也不能忘。 于是他偷偷瞒下了自己不通水性的实情，将生死置之度外，踊跃报名进了突击队。  经过短暂的备战训练后，陈训杨担任舵手，负责渡船事宜。当时的船只大多都是用木板拼凑起来的，掌舵全靠人力，是个实打实的力气活。 1949年4月21日凌晨时分，长江水面依旧风高浪急，当三枚信号弹划破夜空，照亮长江之时，决战之局正式开始。 由第138军团挑选出来的300人突击队，斗志昂扬地迅速划着木帆船向长江对岸驶去。可当船只刚刚行进到长江中心地带时，敌人的枪林弹雨也随之倾泻而来，在不断升起的水柱中，突击队的队员也一个一个地落入水中，不幸牺牲。 眼看着战友接连殒命，渡江又受到炮火的强硬阻挠，陈训杨顿时红了眼，可他知道，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身后的大部队还等着他们呢！ “大家稳住，千万不要慌！加油向前冲，船不能沉！”陈训杨竭力喊着口号，鼓舞剩下的战友，他知道，如果这次失败了，那不但之前那些战友会白白牺牲，渡江战役也会前功尽弃，这个时候，不能停！ 心里憋着一股劲儿，陈训杨掌握着船只巧妙地避开国民党军队密集的炮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重围，抵达长江对岸，并火速占领到了其中一处渡口，成功将第一批渡江战士送达。 之后，陈训杨顾不得歇口气儿，从4月21日凌晨3点到4月22日早上的八点钟，身体负荷超过28个小时，马不停蹄地顶着猛烈的炮火驾着小船前后六次往返于长江两岸。而在最后一次的运送中，他的船只不幸被炮弹击中，情急之下他抓住一块碎裂的木板，漂浮在长江中，最后终于安然无恙地上了岸。 “300多人的突击队啊，只有五十几个冲破了敌人的封锁，在完成占领敌军渡口的任务后，只有十几个人活了下来。”回忆起往事，陈训杨老人泪水涟涟。 渡江战役取得胜利后，对于陈训杨在渡江中的英勇表现，组织决定记他一等功，并授予他“水上英雄”的称号。 国民党军队败后仓皇难撤，解放军立即开展正面追击，不给敌人以喘息之机。比起当时国民党军队的机械化行军，解放军的双腿显然不能抗衡，但是没有一个人叫苦，硬是顶着绵绵的细雨和泥泞的山路一步一个脚印追赶敌人的汽车。 就这样从四月追到五月，历经一千五百多里路，陈训杨当时所在的16军追击敌人一路到了浙江常山。 当时的决策时，军长率主力全力攻打衢州，政委率领第138团兵力突袭江山县城，而8连又一次当仁不让地冲到了战线的最前方。8连战士先歼灭敌军警戒排，3营随后立即切断敌人的南逃路线，配合默契。 之后主力部队入城，活捉敌军师长。138军团以寡敌众，在自身伤亡不到50人的情况下，共歼敌军总计5625人，取得压倒性的胜利。 而陈训杨由于英勇杀敌，再次荣获一等功。两个一等功和平时的优异表现，陈训杨终于通过考验，加入了梦寐以求的中国共产党。 江山战役结束后，138军团经过短暂的休整，又继续向西南挺进，参加西南战役。途中接到上级电令，“务必在11月15日占领贵阳。”而此时，128军团距离贵阳还有七百多公里的路程，所剩时间也仅仅只有5天。 时间紧，任务重。据陈训杨回忆，“那是最艰苦的一段日子，从最开始的轻装跑步到后面的负重20多公斤，重机枪压得肩膀都变形了。” 最要命的是脚板上全部磨起了血泡，只要动一下就钻心钻心地疼。他甚至会想，宁可死在战场上，也不想走路了。 可每每这个念头出现在脑海时，陈训杨就立刻用红军长征的事迹来激励自己，那么难前辈们都挺过去了，我一定也可以。他咬紧牙关，始终没有放弃，一天最远前行180多里地。138军团的人也没有放弃，甚至苦中作乐组织起了行军竞赛，就这样你追我赶，138军团率先进入贵阳，陈训杨也因此获得了“行军模范”的光荣称号。 西南解放后，陈训杨又跟随大部队参加剿匪，也正是那次剿匪，陈训杨的左眼被子弹擦伤，虽经过治疗，可毕竟当时医疗卫生水平落后，恢复的并不彻底。这就出现了文章开头一幕，旧伤复发，左眼球被摘除。 1950年，抗美援朝战争爆发。陈训杨又跟随部队入朝作战。在经历过一次又一次炮火的洗礼后，志愿军终于将美国佬赶到了三八线以南。 从朝鲜战场凯旋后，陈训杨的军旅生涯也告一段落。 卸甲归田，默默无闻仍有余香散溢复员返乡后，陈训杨拒绝了部队安排的“铁饭碗”，回到老家，将自己的荣誉证书和勋章锁到了柜子中，做起了一名普普通通的农民。 他始终记得离开部队时首长杨得志的殷切嘱咐，不为过去的成就骄傲，再接再厉，以普通人的身份帮助家乡开展生产建设，再立新功。 当时正值社会主义生产建设热火朝天，陈训杨立即将自己原本被用于翻修旧房的补助费买了两头大水牛捐到了农业生产合作社，支持家乡农业生产建设。 岁月证明，即使脱下军装，英雄仍旧是英雄。 在复原后，陈训杨依然冲在第一线，带领乡亲们兴修水利。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在机械落后的那个年代，陈训杨和乡亲们克服种种困难，吃住都在工地上，甚至在儿子出生时也顾不得回家去看一眼。 因为他清楚地明白，修建水利是件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好事情，在“水利大会战”中，陈训杨先后参与了近百座水库的修建，他的后半生与“坝”字结下了不解之缘，乃至他的子女们名字中都带着一个“坝”字，想以此提醒子孙们要时时刻刻牢记为人民群众办实事儿，为中国的社会主义建设多做贡献。 陈训杨为家乡所做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乡亲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因此，在村里选举大队党支部书记时，乡亲们异口同声地推举为人正派、处事公道的陈训杨去担任。 上任后的陈训杨没有辜负群众的期望，他时刻以一名优秀党员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带领乡亲们植树造林，保护村落环境；疏通沟渠，提高粮食产量；他还着力开发果园，增加村民收入，带领乡亲们脱贫致富。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全村人民的齐心协力下，洲上村成为了远近闻名的模范村。提起陈训杨，十里八乡的村民都会竖起大拇指道一声：“厉害！” 在陈训杨的耳濡目染之下，他的子孙们也先后入党，始终将无私奉献、吃苦耐劳的中华传统文化牢记于心，付诸于行。 如果不是2019年新中国成立70周年之际发起的“全国寻找老兵”活动，陈训杨埋藏在心底数十年的秘密，大概还会同那个已经上了锁的箱子一样，埋藏在记忆的最深处。 在有关部门登记退伍军人的信息时，洲上村的村民甚至是最亲近的家人才知道原来他们眼中的英雄早就在战场上几经生死，立下了不朽的战功。 至此，令陈坝根多年以来困惑不解的疑问才终于有了答案，他也终于明白当年自己要去报销医药费时父亲为何坚决反对。这么多年，父亲始终以军人的要求约束自己，又怎么会去想着享受国家的福利呢？ 至此，那口被上了锁的箱子才时隔多年重见天日，那一张张已经泛黄的荣誉证书、一枚枚老旧的勋章见证了老人枪林弹雨的峥嵘岁月，也让人们重新认识了那个闲暇之余便会坐在村口搓麻绳的平凡老人。 陈训杨老人的孙子陈传球回忆道：“我自小就听爷爷讲述打仗的故事，但从来不知道爷爷也是那些浴血奋战的英雄中的一员，爷爷也从不提及。” 被记者问及为什么不将这些事情公之于众时，陈训杨摇了摇头，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我的战友一次次地倒在战场上，失去年轻的生命，他们才是最应该受到嘉奖的，相比他们，我还能回到故乡、娶妻生子，尽享天伦之乐，已经太幸运了。我又有什么资格将它们宣扬出来呢？” 2019年9月，陈训杨被一致评为“江西省最美退役军人”。这个称号，他当之无愧。 2020年初，新冠疫情全国肆虐之际，各地政府积极开展疫情防控宣传工作，全国人民万众一心，无数救急物资源源不断送去了前线，高安市大城镇洲上村的村民也不例外，踊跃捐赠物资，期望着能为抗击疫情贡献绵薄之力。 消息很快传到了已经101岁高龄的陈训杨老人耳中，他马上带着2000多块钱去了村委会。 道明来意后，大城镇政府的工作人员委婉谢绝了老人的捐款，并问起老人家里还缺什么生活物资。 “家里什么都不缺。”面对工作人员的委婉拒绝，老人有些委屈：“为什么大家都能捐款，就我不能捐？我是一名党员，现在国家有难，我帮不上什么大忙，这点钱是我的一点心意，我也应该为抗击疫情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在老人的一再坚持下，工作人员无奈又感动，只得收下了老人2000元的捐款。 同村的村支书曾细祥感慨道：“这么多年了，陈老还是一点儿都没变，心里净想着能为人民做些什么，能为国家贡献多少。” 结语硝烟退去，英雄卸甲。 陈训杨的一生，才是真正诠释了金庸老先生所说的“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在中国960万平方公里的广袤大地上，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老英雄的光辉事迹，我们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他们浴血奋战的故事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被埋藏在历史的长河中……但是，新中国的千山万水记得他们流下的血和汗，他们的足迹依然遍布在中国的大地上，我们不会忘记，历史不会忘记曾经有这样一群人为新中国的成立、安定抛头颅、洒热血。 在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之际，我想向所有的老兵衷心地说一句：“老兵，您好！” 不忘初心，坚守信仰，是你们留给后辈们最宝贵的精神财富，你们才是这个国家最顶级的流量，我们会沿着你们走过的路，坚守你们奋勇争先的宝贵品格，为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增砖添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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