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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得偿所愿，在蒙蒙烟雨中游了一回姑苏。 我说这话有点扯谎。其实这一次来苏州，正赶上梅雨季节，有淅淅沥沥的如丝细雨，也有相对而言的雨骤风狂。是的，只能是相对而言，因为即便是雨下到最大的时候，我也没能体会到电闪雷鸣的暴躁。苏州的大雨天，顶多像是个被调皮捣蛋的学生们惹恼了以后，忍不住吹胡子瞪眼睛的老学究，分明是要狠狠发顿脾气的样子，可最终还是脱不了书卷气。这倒是成全了我，能在雨中看枕河的人家是怎样的傍水而居，看小桥流水青石板路如何融入到苏州人的血液里，看白墙灰瓦静穆成这个两千多年老城的名片，看烟波浩渺的太湖把苏州人宠溺得一个赛一个的水灵秀气…… 哎呀，我要看的实在是太多了，可是又怎么能看得完呢？ 只是一个西山，估计便是可以耗尽我的力气的，所幸因为下雨，有的地方不让攀登，譬如缥缈峰。据金庸老先生在他的《天龙八部》里描述，天山童姥就是居住在缥缈峰灵鹫宫，掌控三十六洞、七十二岛的生杀大权，后来被那个憨得可爱的虚竹小和尚机缘巧合做了此间主人。但那是在天山，而且据说至今也未解其出去。巧的是，西山的缥缈峰居然是太湖七十二峰之首，未知是否是老先生施展了乾坤大挪移，把它给搬到天山上去了？但不管怎么说，这缥缈二字确实本来就神秘的很，即便是在半山腰，已然感受到山峰在云雾间忽隐忽现的美妙，果真如仙山隔着云海一般了。 停脚之处，恰是山泉汇聚之地，飞流湍急，水花四溅，恍若白梅缤纷，煞是好看。掬水入口，甘甜清冽，凉可入骨。环顾四周，林海苍茫，竹风舞翠，于烟云缭绕之中，更添许多韵味。两排夹道而立的毛竹边，竖了一块警示牌，提醒不得再继续前行。其实若非随行的尚有未成年的孩子，我怎么也会偷偷溜进山里，去呼吸一下雨中的山岚，看一看曲径通幽处又会是何等样胜景的。 于是只好转道去明月湾，吴王夫差和西施赏月的地方。 浩浩长江奔涌至石牌河段时，在这里向左急转弯110度，改向东流，形成一个巨大的月牙形，这就是有着长江三峡第一湾之称的“明月湾”了。至于夫差和西施是否来此赏月或者为什么一定要到这里来赏月，明人高启曾如此解读：明月处处有，此处月偏好。究竟这里的月是否偏好，阴雨连绵的天气，我自然无法取证，但这里的风景如画，娴静淳朴却是我于蒙蒙烟雨中体会极深的。这个依山傍湖古村落，三面群山环绕，葱绿苍翠，恍若幽巨千年的隐士一般，深藏不露，且颇具陶潜笔下的桃花源意境。而据当地一位村民介绍，明月湾确乎是南宋时期大批高官贵族们为躲避金兵铁骑而隐居的地方，算起来，还都是当时的名门望族。明月湾村内有南北两条东西走向的主要街道，两街之间尚有多条横巷，纵横交错，状如棋盘。村墟的街面铺设着一块块花岗岩条石，下面就是沟渠，排水效果胜过今人，于是竟有了“明湾石板街，雨后穿绣鞋”的民谚。明月湾的街道两旁，多明清建筑，高低错落，斑驳苍古。房前屋后，栽植四季花果，有些人家的照壁上缠绕着爬藤类植物，于雨中更显苍翠欲滴。据说，清代诗人沈德潜称明月湾是“人烟鸡犬在花林中”，另一位诗人凌如焕则称之谓“水抱青山山抱花，花光深处有人家。”足可见明月湾风景秀美，引人入胜。 明月湾村口，屹立着一株有着一千两百多年历史的香樟树，树干粗壮，需六七个成年人合围方可抱住。树冠蓊蓊郁郁，令这个古老的村落因为有了她而呈现出勃勃生机。香樟树不远，有一眼泉水，传说西施以此泉为镜，描画娥眉，所以被称为画眉泉。这个传说不算奇怪，奇怪的是这泉水一年四季无论旱涝都是如此，不见其干涸，亦不见其溢出。我还讶异的是，因为连日下雨，明月湾村口已然是汪洋一片，可是当我们淌水而过的时候，居然很分明的觉得，一只脚尚有如入冰窟的感觉，再跨一步出去，水已然变得温热。问同行的村民，他也说不出原因。一个四百多人口的小村落，究竟还有多少令人惊叹的事情呢？ 犹疑之中，我们披着蒙蒙细雨离开了明月湾，也离开了西山。 相较于环太湖边的水色苍茫，七里山塘恐怕更接近于苏州人的真实生活。但我此前来苏州，总遇着艳阳高照的日子，把山塘街没有保留的曝光在眼前，痛快，但是太过张扬，雨里的山塘就内敛的多了。如果说太湖诸峰是一幅写意山水，那么山塘街便可比作一幅工笔，同样都是中国画，但后者看起来更为具象。 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 古宫闲地少，水巷小桥多。 夜市卖菱藕，春船载绮罗。 遥知未眠月，乡思在渔歌。 这首诗里所描述的情形，更像是以山塘街、同里等为代表的姑苏老城，而非太湖风光。尤其雨幕下的山塘，静谧、淡雅，如同邻家尚未出阁的小姑娘，不时流露出一丝丝娇羞。“水陆并行河街相邻”的格局在雨中也变得格外分明，线条是柔和的，却又带着些硬朗。是因为水雾隐约了石桥和粉墙黛瓦，还是被洗刷过的亭台楼阁穿透了雨帘？ 夜幕下的山塘街，更添了红尘味道。好像越是年华老去，越是开始喜欢上了那些绚丽夺目的色彩，喜欢看它们斑驳了历史的痕迹，依稀透出些俏皮来。于是，原本庄严肃穆的时光老人也变得和蔼可亲。此时的山塘街，因为有了红灯笼、油纸伞亦或是吹糖人等各种小物件，组合出更为惹眼的烟火气。其实但凡是古镇，总能看到类似的场景，若要讲姑苏有什么特别，大概就是这山塘河两岸多了如百转春莺般余音绕梁的苏州评弹，仿佛比别处更让人有穿越的恍惚。行走在山塘街，流连着伫立在街边、被风雨侵蚀得斑驳陆离的牌坊和石雕，偶尔抚摸一下那扇褪尽了漆色的木窗，细数那鳞次栉比的苏州传统手工艺作坊，竟似在梦中一般，怔怔忡忡起来。想来，与空中这不时掠过的雨丝应该不无关系吧？ 江南水乡的秀气与婉约，在这扑朔迷离的雨雾当中越发生动。我不确信，苏东坡来苏州的时候是否正值晴日，否则，该不会武断的说出那句“到苏州不游虎丘乃憾事也”的名言吧？纵然我们也在风雨中见证了虎丘剑池、云岩斜塔的古朴庄严，领略了西溪环翠、云在茶香的幽静雅致，但是我还是忍不住要说，虎丘作为吴中第一山，固然是美不胜收，但也并不能代表苏州的全部。如果没有了七里山塘、周庄甪直，没有了同里古镇、太湖山水，等等，姑苏又如何称得上是姑苏呢？ 姑苏烟雨蒙。最美的苏州，还少不得这如烟似雾的雨帘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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