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父亲去世了多年,他的一些生活琐碎,仍然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父亲身体不舒服,在医院住了几天后出院,临离开时,医生嘱咐我,回去监督老爷戒烟。 父亲也听到医生的话尾,回到家就下决心:“这次真的要戒烟了。” 我对父亲说:“这次,真的要戒烟,再不戒,您也是没法过了。 父亲是一个有着四十多年烟龄的老烟民。以前听到别人说戒烟,父亲嗤之以鼻。大套道理:“酒可以提气,烟可以提神,没了烟和酒,还是男人吗?做男人还有什么意义?” 母亲此时会接上话:“喝了酒,不但可以提气,还可以在家门口挺尸呢。烟抽多了,很快就成仙了。” 回来几天,父亲又说身体还是不行,状态不好,只得住院检查了。 医生强烈责令父亲戒烟,他拿起父亲的手,指着食指对父亲说:“你看你的手,都抽成焦黄色了,可想象到你的肝肺成了什么样子。想活多几年,最好是不要抽烟了。” 父亲听到这话,神情顿时有些紧张,偷偷地瞄了几眼自己的食指,陪着笑点头哈腰的:“这次,决定戒了”。 话是这样说,回家后,父亲戒了很多次,还是没有成功,他也想戒烟,就是戒不了。 母亲说父亲做别的事都有毅力和决心,唯有戒烟和戒酒却是没法子。 父亲对我说:“抽了几十年的烟,突然不抽了,心里像丢失了什么,整天心神不定。” 回家又没几天,再次跑医院住了一阵。出院前,医生当着我们一家人的面,语重心长地对父亲说:“老爷子,请不要再吸烟了。再抽,我可是没办法了。”父亲点头连声应允着。配文插图:陈海文 出院当天的晚饭后,父亲习惯性地伸手掏出烟盒,大家的眼睛集中盯着父亲的手中的烟盒。父亲嘿嘿干笑了两下,讪讪地说:“就两口,怎么样?”说完从打来盒盖拔出一支烟。 大家默默地注视他手里的烟,不约而同地摇着头。 父亲不顾大家的无声表态,厚着脸皮,点着火,如饥如渴地吸着一口之后,看到大家责备眼神,无奈地挤熄了烟火,双手一摆说:“我不抽了,行不?大家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母亲将睡房里的香烟搜出来,父亲急得上前要抢母亲手里的烟,一边抢一边说:“急什么?就不留点口粮烟?留一包?” 母亲大声说:“一包也不留。” 我看不过眼了,对父亲说:“爸,难道您没有听清医生的说话?还是不想和我们在一起了?” 六弟也开口了:“都七十的人了,做事还像一个三岁小孩,抽了几十年的烟还抽不厌吗?” 二妹上前拿过母亲手里的烟说:“爸,给您。您尽管抽吧,我支持您。” 父亲望着二妹,拿起电视机的遥控器,颓然地坐到沙发里,胡乱地换着频道。 有次,在房间看书,忽然听到母亲在外面叫嚷:“老头子,你真的不要命了?大家快点出来,你爸躲到卫生间抽烟了。” 听到母亲的叫嚷声,急忙从房间里出来,母亲守在二楼楼梯口的休息台,往楼上大声喊着:“大家快点出来,你爸躲到卫生间抽烟了。” 还没走近卫生间,远远就闻到一股烟味了,我站在门口说:“爸,出来吧。” 父亲开了门,举起手指了指母亲,愤懑地地瞪了母亲一眼,站在我面前低下头,伸手不自然地摸了摸鼻沟,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低着声音:“实在是受不了,只是想抽几口,过过瘾” 说完父亲像做错事的小孩,怯懦地望着我。 配文插图,陈海文 那天夜里,被客厅的电视机声音吵醒。走到客厅,见到父亲一个人半躺在沙发里看电视。望了我一下,动了动身,没说什么,继续盯着电视画面。 我坐到他旁边说:“爸,怎么不休息了?” 父亲叹了一口气:“睡不着,全身如蚂蚁咬。” 我笑了笑,用手指点着父亲笑说:“爸,是没烟抽,心里不舒服吧?” 父亲坐起来说:“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软绵绵的。”父亲一边说,一边从沙发底下摸出一包烟,眼睁睁地看着我,搭讪道:“就一口,好吗?” 我笑着摇了摇头,父亲没好气地说:“真没劲。”说完恼怒地将香烟扔到垃圾桶,“啪”地趴到沙发中,不理我了。 有天清晨,睡得正香,又被母亲的叫唤声吵醒。 到房间外一看,母亲站在客厅卫生间门口,对着卫生间门说话。 六弟对着我笑了一下,说:“老爷子又犯事了。” 随着“砰”的一声,卫生间门让父亲踢开了,大声对母亲吼起来:“你叫什么叫,我是犯人吗?整天跟踪我,监视我,我是有人身自由的,不是台湾潜伏过来的特务。”父亲怒气冲冲地走到客厅,推开大门冲了出去。 二妹请父亲吃饭,吃完饭,大家一边喝茶一边聊天,父亲又拿出香烟,点了一根,大家的眼睛聚集到父亲身上,父亲可怜的样子,看着大家说:“就一口。” 二妹对父亲说:“爸,房里这么多小孩,你抽烟也不考虑到他们?难道不知道吗?”父亲吸了一口,只好又撮灭了烟,坐在一旁听大家说话。 一会,父亲说要到外面走走,母亲向二妹的儿子亮儿掉了一个眼色,亮儿会意地蹑手蹑脚吊着外公的尾出去。 正当我们聊得开心时,亮儿跑进来大声叫道:“外公在面偷烟抽。” 父亲涨红着脸走进来,不好意思地坐下来,说:“以后也不抽了。” 大家都没有说话,父亲急了,站起来掏口袋里的烟看几眼,随即狠狠地丢到地上,用脚踩着,语无伦次地说着:“以后真的不抽了,请大家相信我。”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我见到父亲这样子,不忍心地说:“爸,您喜欢抽就抽吧。” 这时,大家的眼神瞪着我。 我望了大家一眼,然后对父亲说:“一下子让您戒掉是不可能的,您慢慢戒烟吧,自觉吧,我们再也不会说什么了。” 父亲低下头,呐呐地说:“决定戒了。” 配文插图,陈海文 原发2018年04月30日《粤西文苑》 修改于2021年08月04日,小城旧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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