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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 信 文/刘述涛 四年级学写作书，学写书信，写信封，我这边才刚学，那边母亲就要我给三哥回信。三哥那一年正在浙江的部队里服兵役。三哥在信里说，他与四里街上同期入伍的年轻人都分开了，他被分到了舟山群岛上的炮兵营，成为了一名炮兵。天天站在大炮边上，按照瞄准，炮弹入膛，开炮的要领一招一式的练，练得手上脱皮，脚上生茧，他有些想家了。随同信一起寄回家的还有几张黑白相片。黑白相片上的三哥穿着军装，意气风发。有与四里街一起去的小伙子的合影，也有一个人看着大海，一副沉思的样子。 三哥的信看了之后，就该回信。以前回信是四哥的事，可四哥读师范去了。母亲又不想去求三叔帮我们家回信，就要我回，她认为读四年级的我，应该会懂得写信了。而我还想着三叔帮我们家回信。三叔，可是我们家族中最有学问，也最有文化的人，他解放前读过私塾，后又考上省师范，当过兵，还是南下干部。爷爷名下，谁家来了信，如果没有读过书的人在面前，就都会拿到三叔面前，让三叔拆，三叔读，然后再让三叔回。 我现在仍记得，当年在三叔家的饭桌上，三叔戴着眼镜，拿着钢笔和信纸，一边写，一边问，你还有什么要交待的？而坐在三叔边上，让三叔写信的人，就会说，你念给我听一遍，听了我才知道还要说什么。三叔就拿起信来念，当念完之后，要三叔写信的人就会说，冇什么要哇的了，你就同他说，家里一切都好，不要挂念！ 县城东路大道边的邮政局营业厅里，也有同三叔一样专门同人写信的人，只是这样代写书信的人要钱，而三叔代人写，却不要钱。纯是帮忙，这种代写书信的人是职业，依靠代写书信来赚钱。 这种人，天天提着一个手提包，手提包里有眼镜、信纸、信封、邮票。本来信封和邮票，邮政局就有卖，但为了体现服务到家，对写信人的全部到位的服务，一般都是代写书信的人都准备好了。 邮政局的营业厅里，有一张四方大桌子，代写书信的人就坐在大桌子的边上，有人要写的时候，就奋笔疾书，没有人写的时候，就坐着打瞌睡。同守株待兔，开门守店的人没有什么区别。 有一回，我去邮政局寄信，竟看到两位“代写书信”的人在干架，一个骂另一个一条眼镜断了一条腿，用绳子绑着眼镜腿的人抢了他的生意，他说就你这一手鸡爪爬一样字，还用得着我抢？另一个也不是善茬，跳起脚来骂，就你好，一句话都写不清楚，还来同我叫板，你又读了几年书，就想恰文化饭？ 代写书信，竟然是文化饭？ 那代写状子呢？ 那年月，在法院门口，还有人专门“代写状子”，也是写一份，五毛钱，一块钱。代写书信也是五毛钱。贵，也没有人写，邮票才八分，一封信，你又能要几个钱？ 我们家自从我会提笔写信开始，父母就不再找三叔代笔，而是坐在我的面前，让我来写。父亲或者是母亲，要回信了，就会坐在我的面前，对我说，你就写，家里一切平安，顺顺当当，让他在外面不用牵挂，他要的茶叶寄过去了。在外面注意身体，好好干，不要怕吃亏，年轻人吃了亏，不算什么，要他…… 我不知道帮父母写了多少信，先是给三哥，后来又给大哥二哥四哥写。到最后，不管是家里谁要写信，都来找我，同我说，你帮我写封信啦。也不知道是不是写信，锻炼了我的文笔，我的信写得越好，来找我写信的人就越多。我也就像我三叔一样，成为了代写书信的人。只是三叔代人写的大多数是家信，而我后来却同朋友写了很多恋爱信。 我现在仍记得，有一年，我好几位朋友要我写恋爱信，给女孩子示爱。他们想谈的女朋友，有叫梅的，有叫芳的，也有叫琴的。我在那一年，帮他们写了多少恋爱信，我都记不起来了。只记得，自己也是因为写信，在信纸上构筑爱情，谈婚论嫁，才有了自己同前妻的那些事情。只是，一切都俱往矣，成为尘烟。 现如今，人人手上有了手机，有了微信，有了抖音，又有谁还会写信？又有谁还会念起“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时，想起当年的家书，曾是多少人的牵挂与思念，曾是多少人望眼欲穿的渴望与希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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