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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说》俗谈:桓温(六):桓温与陈郡谢氏上篇

 浮生偷闲 2021-08-07

(一)冶城上的对话

王右军与谢太傅共登冶城,谢悠然远想,有高世之志。王谓谢曰:夏禹勤王,手足胼胝;文王旰食,日不暇给。今四郊多垒,宜人人自效;而虚谈费务,浮文妨要,恐非当今所宜。谢答曰:秦任商鞅,二世而亡,岂清言致患邪?”(《言语》)

这则王羲之与谢安的对话,《世说新语》没有给出具体的时间。不过,两个人同时出现在都城建康的时机很少,还是可以推算个大概。

当时谢安年方二十,而王羲之比谢安年长十七岁。

两个人一起登上了冶城,当年南京的地貌,和今日完全不同。今日这里是毫无特色的街市,当时站在冶城城墙上,却可以看见秦淮河汇入长江的景象。一千七八百年来,南京人的生活垃圾不断投入秦淮河中,于是河道不断收窄,河水变成了俞平伯、朱自清眼里的样子,——那两篇著名的散文,都把秦淮河写得华丽而浓稠,华丽是文人妙笔,浓稠却很真实。

但王羲之、谢安这个年代,建康城还是一个新生的城市,他们眼里的秦淮河,河面宽阔,河水清澈。稍远处的长江,气魄则更非今日可比,十五公里的浩瀚江面,气象万千。在不舍昼夜的浩浩洪流面前,人世间的纷扰,显得短暂而渺小。

所以也就难怪谢安悠然玄想,产生超脱世俗的志趣了。

王羲之则很有责任心,看不得年轻人这样不求上进的样子,于是说:“夏禹勤于政事,手脚都长满老茧;周文王忙到很晚才吃饭,时间根本不够用。现在国家危难,到处都是防御工事,应该人人为国效力

王羲之说“四郊多垒”,是《礼记》里的话,后面还有半句,“此卿大夫之辱也”。王羲之知道,作为一个出身高贵的年轻人,谢安一定很熟悉这句话,他也期待,谢安应该有和身份相称的羞耻心。

他又补了一句:“虚幻的高论废弛政务,浮华的文字妨碍机要,恐怕不是当今所应该提倡的。”

年轻气盛的谢安完全没有给王羲之留面子:“秦朝采用商鞅的法律结果二世而亡,难道是清谈造成的祸患吗?”

谢安的反驳是十足的诡辩,相当于有人警告你,不吃饭会饿死,你回了一句,还有人是撑死的呢。不过魏晋玄谈,从来不是靠逻辑取胜的。

令人感慨的是,主张务实的王羲之,后来一辈子没有干成什么实事;谢安却成就了魏晋名士里空前绝后的功业。

不必怀疑他们此刻说话的真诚,只是人生的变数,远比江河上的浪花更无法捉摸。

(二)新出门户

后世习惯王谢并称,而两家最杰出的人物,则是谢安文雅过于王导,使得一般人很容易忽略一点:陈郡谢氏其实远不如琅琊王氏根深本固枝繁叶茂。

诸葛恢大女适太尉庾亮儿,次女适徐州刺史羊忱儿。亮子被苏峻害,改适江虨。恢儿娶邓攸女。于时谢尚书求其小女婚。恢乃云:羊、邓是世婚,江家我顾伊,庾家伊顾我,不能复与谢裒儿婚。及恢亡,遂婚。(《方正》)

诸葛恢的大女儿嫁给太尉庾亮的儿子,二女儿嫁给徐州刺史羊忱的儿子。庾亮的儿子被苏峻杀害了,大女儿又改嫁江虨。诸葛恢的儿子娶了邓攸的女儿为妻。

吏部尚书谢为儿子求亲,想娶诸葛恢的小女儿

诸葛恢就说:“羊家、邓家和我世代联姻,江家是我看顾他,庾家是他看顾我,我不能再和谢裒的儿子结亲。”

等到诸葛恢去世后,两家事才结成

诸葛恢曾和王导争论,两家谁才是琅琊最大的世家。

当然,过江之后诸葛家显然是不如王家的,这里诸葛恢也承认,自家也不如颍川庾家,但仍然高于陈留江氏,但对谢家,则根本瞧不上。

这则里被诸葛恢拒绝的“谢尚书”,就是谢安的父亲。

谢万在兄前,欲起索便器。于时阮思旷在坐曰:“新出门户,笃而无礼。”(《简傲》)

谢万在兄长面前,想起身找便壶。当时阮裕(字思旷)在座,说:“新冒出来的家族,真是粗陋无礼。”

谢万是谢安的四弟。

阮裕最著名的事迹,是他有一辆豪车,有人想跟他借车却不好意思,他就把车子烧了。可知性格是比较高尚激矫的一类。

他骂谢家是“新出门户”,其实倒可能说明谢家当时的影响力,已经超过了没落中的陈留阮氏,所以阮裕只能摆老资格傲人。当然,这仍然说明谢家没什么历史。

阮裕还直接教训过谢安:

谢安年少时,请阮光禄道白马论,为论以示谢。于时谢不即解阮语,重相咨尽。阮乃叹曰:非但能言人不可得,正索解人亦不可得!”(《文学》)

少年谢安向阮裕(曾为光禄大夫)请教《白马论》,阮裕就写了论文谢安看。谢安一时不能理解,就一再追问。

阮裕感叹:“不仅能讨论这个问题的人找不到,就是找个能读懂这个问题的也没有。”

“白马非马”这种命题在玄学语境中讨论,说穿了就是:我说了你听不懂的话,如果我推崇你,那是我没说清楚;如果我瞧不上你,那就是你的理解力有问题。并不存在统一标准的。

阮裕没把这个年轻人放在眼里。——阮裕生卒年不详,但他眼里王羲之是晚辈,比谢安大二十多岁是有的。

后来谢安也表明了对阮裕的态度:

王右军与谢公诣阮公,至门,语谢:“ 故当共推主人。” 谢曰:“ 推人正自难。”(《方正》)

王羲之和谢安去拜访阮裕,走到门口,王羲之对谢安说:“我们俩都要捧捧主人。”

谢安说:“捧人是很难的事。”

其实看谢安的生平言论,捧人是他的日常,看来他对阮裕也是很不满。

总的说来,谢安对自家是“新出门户”,是很有自觉的,比他兄弟强得多。王羲之在琅琊王氏的人里,是比较随和的,可以交,跟有的人就不必自讨没趣:

谢公与谢万共出西,过吴郡,阿万欲相与共萃王恬许,太傅云:恐伊不必酬汝,意不足尔。万犹苦要,太傅坚不回,万乃独往。坐少时,王便入门内,谢殊有欣色,以为厚待己。良久,乃沐头散发而出,亦不坐,仍据胡床,在中庭晒头,神气傲迈,了无相酬意。谢于是乃还,未至船,逆呼太傅,安曰:阿螭不作尔。”(《简傲》)

所谓谢安、谢万“共出西”,因为谢家在建康东南方向的会稽,从会稽出发,到建康也好,到豫州任职也罢,都叫出西。

经过吴郡谢万和谢安一起去拜访王恬——王恬是王导的儿子,字敬豫,小名阿螭,长得很好看。但王导曾评价他:“可惜你的才学配不上你的长相。”能让老爸这么说儿子,王恬是怎么做人的,也就可想而知了。而且,大家族内部被歧视的子弟,对外还特别爱炫耀个大家族身份,也是自然不过的事。

所以谢安的意思是算了,不必去。

谢万一再坚持,见谢安就是不听,谢万就自己去了。

王恬那里坐了一会儿,王恬就进屋了,谢万高兴,认为王恬是张罗招待自己去了。

过了很久,王恬洗了头,披散着头发出来,也不就座,只是靠在胡床上,在院子里晾头发,神气高傲超迈就当没谢万这个人

谢万只好走了,还没上船,就迎面叫哥哥

安当然早已预见到这一切:“阿螭不作兴你吧”——后世吴语区,“作兴”还有器重、推崇的意思,对照这句“阿螭不作尔”,还真是一脉相承。

那么,谢家是怎么在几代人的时间里,就一跃为东晋的第一流门阀的呢?

(三)从豫章到豫州

陈郡谢氏第一个有重大影响力的人物,是谢安的伯父谢鲲。

谢公道豫章:若遇七贤,必自把臂入林。”(《赏誉》)

谢安赞美这个提升家族地位的伯父,描述了一个特别动人的画面:谢鲲(曾任豫章太守)如果遇到阮籍、嵇康他们,会彼此挽着胳膊,走入竹林。

由于谢安的巨大影响力,这差不多成了谢鲲的标准形象,唐修《晋书》,也把谢鲲和阮籍、嵇康写进了同一篇传记。

实际上谢鲲的为人,可能更复杂一些。

他是两晋之际的人。西晋末天崩地裂的永嘉之乱,享有最多社会、政治资源的一流门阀许多坚持留在北方最后被屠戮殆尽,对南渡的一流门阀里的边缘人和二三流士族来说,那却是一个上升的窗口期。

对他们来说,最有利的进取方式,是同时修炼两门技能:一方面,为人放达,清谈玄妙,能够获得大名士的欣赏,融入他们的圈子;另一方面,能够非常干练地处理一些大名士不想做而又不得不做实际事务。

当然,找到一个愿意不拘一格用人的大人物是第一步。

谢鲲显然是找到了,他做了的王敦的长史。

谢鲲留在《世说》和《晋书》中的形象,基本都是属于前一面的,一来这一面本来就引入瞩目,二来越是取得成功,谢家人也越希望只有这一面被注意。但关于后一面,也有这样一句话:“以讨杜弢功封咸亭侯。”

谢鲲是能立军功的人物。

史书有大量谢鲲与王敦单独对话,劝谏要善待皇帝,不要造反的内容。这种精彩的对话照例伪造起来最是容易,所以不能贸然判定真假。但谢鲲及时从王敦身边离开去做了豫章太守,没有卷进后来导致王敦身败名裂的一系列事件,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这样,他既借助王敦提升了自己社会地位,又没有被王敦连累。

谢鲲的儿子谢尚,可信据的资料要丰富得多,他的人生轨迹也可以看得更清楚。

谢尚,字仁祖,官最大做到镇西将军。谢仁祖、谢镇西都是他。

谢尚的容止很“妖冶”,行为很“任诞”,虽然清谈水平不太高,但非常文艺范儿,总之,就是个典型的名士的样子。

但谢尚做事,相当务实。他开始在朝廷里做黄门侍郎这样的清望官,后来就到了地方上,既管民事,也抓军务。他为政清简,也很爱惜士卒,《晋书》本传特意讲了个小故事:有次他刚到任,当地官员用四十匹布,给他造了一定乌布帐篷。谢尚就吩咐,把帐篷拆了,给将士们改裤子穿。

而且谢尚也赶上了好时候。

他308年出生,二三十岁当打之年,正是晋康帝、晋穆帝的时代,原来的王、庾两大家族,现在都出现颓势,也就是说,原来的天花板又有了窟窿,上升空间很大。

尤其幸运的是,谢尚的妹妹嫁给褚裒,生了一个女儿叫褚蒜子。而褚蒜子就是晋康帝的皇后。

朝廷想加强中央的权威,就考虑用一用外戚。褚家的人才少,皇后的妈妈的娘家就被重视起来了。

谢尚被任命为西中郎将、豫州刺史、督扬州之六郡诸军事、镇历阳的时间,和桓温任安西将军、荆州刺史,持节都督荆司雍益梁宁六州诸军事,并领护南蛮校尉的时间,基本前后脚。

谢尚比桓温大四岁,谢尚是皇后的舅舅,桓温是皇帝的姐夫,两个人的任命,是朝廷为了对付原来得势的庾氏家族,接连下出的两步棋。

但庾家退缩速度之快,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于是谢尚和桓温的关系也就有了变化。

桓温还真是没事就喜欢评论两句谢尚的,别人也喜欢他们放一起说事。

袁彦道有二妹:一适殷渊源,一适谢仁祖。语桓宣武云:恨不更有一人配卿。任诞

袁耽(字彦道)有两个妹妹,名字都很气派,大妹叫女皇,二妹叫女正。

女皇嫁给了殷浩,女正嫁给了谢尚。

袁耽对桓温说:“我就是遗憾没个三妹可以嫁给你。”

袁耽这话可能是好意,但对桓温来说,被排在殷浩、谢尚后面,也算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偏生袁耽是少有的桓温不敢对他发怒的人,少年桓温好赌,而袁耽是赌博高手,桓温输得精光时,要指望袁耽救自己。

前面讲王导时引过的,殷浩从上游到建康,王导组织了一次清谈,桓温、谢尚、王濛、王述都只能当听众,当时桓温、谢尚都是三十尚不足,二十颇有余的年纪。事后桓温评论:

桓宣武语人曰:昨夜听殷、王清言甚佳,仁祖亦不寂寞,我亦时复造心,顾看两王掾,辄翣如生母狗馨。”(《文学》)

桓温的结论,殷浩最高,我和谢尚平级,那俩姓王的不行。看来对谢尚评价还不错。

罗君章为桓宣武从事,谢镇西作江夏,往检校之罗既至,初不问郡事径就谢数日,饮酒而还。桓公问有何事?君章云:不审公谓谢尚何似人?桓公曰:仁祖是胜我许人。君章云:岂有胜公人而行非者,故一无所问。桓公奇其意而不责也。(规箴

这则里涉及到的人物关系略有疑问。谢尚任江夏相的时候,任荆州刺史的应该是庾翼。

罗含(字君章)作为庾翼手下的从事,去检查谢尚的工作。到江夏后,罗含也不问具体情况,就是到谢尚那里住了几天,喝喝酒就回来了。

当时在庾翼身边工作的桓温问,谢尚那边什么情况。

罗含说:“不知道您觉得谢尚是什么样的人呢?”

桓温说:“仁祖比我要高一点点。”

罗含说:“哪里有比您还高的人还会做坏事呢?所以我啥也没问。”

这则读下来,总觉得桓温是想要使坏的,但表面上,对谢尚高度评价。

或以方谢仁祖不乃重者。桓大司马曰:诸君莫轻道,仁祖企脚北窗下弹琵琶,故自有天际真人想。

这个“方”是评价的意思。

有人对谢尚评价不高。

桓温说:“你们不要口齿轻薄。谢仁祖踮脚在北窗下弹琵琶,确实像天外飞仙啊。

桓大司马真不愧语言大师,一句话画面感就出来了。但这则也不像是什么正经好评。

桓温到了荆州之后,必然是要高度关注谢尚的。豫州在京师建康的西边,荆州在豫州的更西边,要想从上游的荆州威胁到建康,必须要过豫州驻军这一关。当年,忠于朝廷的祖逖坐镇豫州,王敦就不敢轻举妄动。现在桓温要想图谋大事,也还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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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谢尚的作风,是很能得军心的,他在豫州的根基扎得很牢固。

桓温不断给朝廷施压,让谢尚北伐。谢尚的军事才能在名士圈里名列前茅,到北边去打则还是不够看,但谢尚的政治智慧,却真是“自有天际真人想”。

永和八年北伐,谢尚打败了,但败得不算很惨。但谢尚另有两个操作:

第一是和敌人关系搞得挺好,以后相安无事。

第二是据说耍了个很高明的手段,从北方的敌人那里把传国玉玺骗过来了。

当年司马睿南渡的时候,根本没想过要当皇帝,玉玺自然还在洛阳的皇帝手里。后来洛阳、长安先后倾覆,玉玺在北方流传。而建康城里的皇帝,被嘲笑为白板天子。

不知道谢尚骗来的这所谓玉玺是不是真的(甚至他怎么骗北方人的故事也可能是他瞎编的),但总而言之,东晋朝廷需要这个玉玺,所以假定它是真的,对谁都有利。

所以谢尚不但无过而且有功。

谢尚稳稳当当在豫州扎根了十二年,桓温跟他保持着面子上的和谐,而对他毫无办法。

但是,桓温很早就发现了谢尚一个致命的破绽。

谢尚没有儿子。

《搜神记》里讲了个故事,说谢尚和家里的婢女相好,以他的身份,当然是不可能娶这个婢女的,于是他赌咒发誓说,为了你我终身不娶。

结果他还是结婚了,婢女死后去天庭告状,上天就惩罚谢尚终身无子。

故事荒诞不经,不过在最重视门第的魏晋时代,一个世家公子辜负了法律上都不算人的婢女,也要受到这样的惩罚。能编出这样的故事来,该算中国文化的闪光点了。

所以,谢尚只能过继一个同族兄弟的儿子,因为此时陈郡谢氏并不是个太大的家族,谢尚会找谁过继个的儿子,是可以推想出来的。

那就是谢安的大哥谢奕。

(四)方外司马

桓宣武作徐州,时谢奕为晋陵。先粗经虚怀,而乃无异常。及桓还荆州,将西之间,意气甚笃,奕弗之疑。唯谢虎子妇王悟其旨。每曰:桓荆州用意殊异,必与晋陵俱西矣!俄而引奕为司马。奕既上,犹推布衣交。在温坐,岸帻啸咏,无异常日。宣武每曰:我方外司马。遂因酒,转无朝夕礼。桓舍入内,奕辄复随去。后至奕醉,温往主许避之。主曰:君无狂司马,我何由得相见?”(《简傲》)

桓温任徐州刺史,谢奕任扬州晋陵郡太守。东晋侨置的徐州不是原来的徐州,而是安置原来的徐州的流民的地方,州治在京口;而晋陵郡的郡治,一度也在京口。所以当时桓温和谢奕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关系。

开始,彼此也就是场面上的虚假客套,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但等到桓温要去荆州上任前,桓温就表现得对谢奕特别意气深重了。

谢奕倒也没多想,但谢奕的二弟谢据(小名虎子)的妻子注意到了:桓温这是想让咱家大伯一起去荆州啊。

果然,不久后桓温就任用谢奕做了自己的司马。

谢奕到荆州后,仍把桓温当作是自己的布衣之交,而不当领导看待。在桓温那里做客,谢奕头巾戴得很随便,想长啸就长啸,爱歌咏就歌咏,和往常一样。

桓温经常说:“这是我的方外司马。”

谢奕酒后越来越狂放,一点礼数也没有了。他给桓温灌酒,桓温退入内室,谢奕跟进去。所以后来一到谢奕喝醉时,桓温就妻子南康公主那里去。

当时桓温早已另有新宠,那个故事就太有名了:

桓宣武平蜀,以李势妹为妾,甚有宠,常著斋后。主始不知,既闻,与数十婢拔白刃袭之。正值李梳头,发委藉地,肤色玉曜,不为动容。徐曰:“国破家亡,无心至此。今日若能见杀,乃是本怀。”主惭而退。

当初桓温平定蜀地,灭了割据在那里的成汉政权,就娶成汉国主李势的妹妹做妾。

桓温很宠爱她,总是把她安置在书斋后住,南康公主开始是不知道的。

后来听说了,公主就带着几十个婢女,提着明晃晃的刀子去搞突袭。——这大概也算南渡以来,司马家最有气势的一次出击了。

杀到地点,正遇见李氏在梳头,头发垂下来铺到地上,肤色像白玉一样仿佛有光,对公主和围在自己身边几十把刀好像没看见一样。

这女孩语气很舒缓地说:“国破家亡,并不情愿到这里来,今天如果能被杀了,这倒是我的心愿。”

公主很惭愧,就退出去了。刘孝标的注释补充了公主的感叹:“我见犹怜,何况老奴。”

现在公主看见桓温因为躲避谢奕跑到自己这里来了,大概是有点幸灾乐祸,对桓温说:“如果没有这个狂放的司马,我哪有机会见到您呢!”

《晋书·谢奕传》说,谢奕不好意思到公主房里去给桓温灌酒,就跑到桓温的办事大厅去,抓住一个军官一起喝,还说:“失一老兵,得一老兵,亦何所怪!”

魏晋时,说人家是“老兵”是很严重的攻击,将来谢家老四谢万还这么说,就几乎把命也送掉了。但桓温是一点没和谢奕计较。

这件事也可以看出来,桓温不喜欢名士的酗酒、放纵、坐谈之类,并不是绝对的,还是分跟谁,看你对他的价值是不是足够大。

永和十年(354年)收复洛阳之后,桓温不断请求把朝廷谢尚调到洛阳去坐镇。桓温的计划很可能是,即使能把谢尚调开,自己染指豫州,朝廷和谢家也是绝不会同意的。那就让谢奕接任豫州刺史。这是大家都能接受的结果。

但实际情况对桓温来说要更加美妙,升平元年(357年),谢尚去世。有人提出让桓温的弟弟桓云做豫州刺史,朝廷当然不同意,最后果然是让谢奕接替他堂兄的班。

谢奕远比谢尚好对付,而且桓温之前已经做了那么多感情投资,拉拢为自己人,也是可能的。

但是谢奕到豫州只一年,到升平二年(358年)八月,也去世了。

朝廷决定还由谢家人接任安西将军,豫州刺史。这就把一个巨大的难题,摆到谢家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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