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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人病重要进ICU,可我拿不定主意怎么办?大哥要放弃,弟弟要积极,我很难做!

 听李医生说 2021-08-08
后台有非常多朋友问了这个问题,今天周末,我们好好分析这个问题,希望能帮助到有需要的朋友。

其中有一个朋友三兄弟姐妹,父亲肝癌破裂出血、休克,被送入ICU,医生说病情危重,随时可能不行了,哥哥说那就算了、顺其自然吧,弟弟哭着说一定要抢救、多少钱都要花、没钱就去卖楼。“我”(患者女儿)很难选择,不知如何是好,根本没有主意。

这是个非常典型的案例,我们先来分析。

首先我们要知道,ICU接收的患者都是危重症的,但危重症也分很多种类,常见的有急性呼吸衰竭、急性心力衰竭、多脏器功能衰竭、重症胰腺炎、感染性休克、失血性休克、重型颅脑外伤、急性肾衰竭、心跳呼吸骤停抢救后、药物食物中毒昏迷等等。

有些疾病是很难挽救的、甚至说没办法挽救的,比如恶性肿瘤晚期并发严重的感染、感染性休克,一般情况下ICU是不接受恶性肿瘤晚期病人,因为这类病人存活可能性很低,抢救意义不是太大,但有时候家属非常积极、无论你如何旁敲侧击他都不会放手,必须要放手搏一搏,铁了心要进ICU,那医生也是没办法拒绝的,就当临终病房给病人一个栖身之所,拖几天时间多数就不行了。

这类病情极其严重的患者(尤其是恶性肿瘤晚期、已经全身转移了),我个人的意思是建议家属带他回家就好了,在ICU接受治疗是效益比很低的,花了很多钱,肯定不会有逆转性的效果,你看你们家还有这么多小孩子要养,人终有一死,医生不是万能的。如果家属不怕效益比低,我会再说一句,ICU的治疗是比较痛苦的,你看要打针,这里打那里打,有时候还要被束缚住,绑手绑脚,比较辛苦,没必要折腾了,都这样了,回家安安静静走掉不是更好吗,起码家属可以陪同左右,要知道,ICU是不给家属进来的啊。

一般话说到这个份上,多数家属会被说服了,带病人回家。但还是有少数家属不愿意面对,坚决要住ICU,我分析原因有几个:第一,他们一时半会还是下不了决心让病人回家,怕背上不孝的罪名;第二,他们是真的想着能活一天是一天,苟延残喘也好过化成粪土,一回家就注定没爸爸妈妈了,留在ICU还有个念想,钱不是问题;第三,他们在等待奇迹,每个人都希望奇迹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正因为有以上原因,医患沟通并非每次都那么顺利,但医生也明白,建议能给,但不能替人家拿主意,既然决定了住ICU,那就住吧,退一步讲,这种绝无逆转可能的病人住ICU也算是临终病房吧,回家也折腾,普通病房不可能要,只能住ICU,一般他们也扛不了很长时间,如果扛了很长时间,家属的想法又会发生变化的,那时候经济压力进一步加大,他们会改变想法和做法的。

所以,如果医生跟你说,这个病太重了,意义不大(假如医生真的这么直接),尤其是恶性肿瘤晚期,那我还是建议几个兄弟姐妹商量,接回家算了,接回家起码能在临终前握握手,大家围一起哭泣,等待,也算有个告别仪式。 

文中一开头那个病例,肝癌破裂出血、失血性休克,这属于非常严重的疾病了,根据他们给我的报告,肝癌已经有多发转移的了,患者营养情况很差,这种病例即便做了介入栓塞止血,效果也不一定好,很可能就定格在ICU了,这个时候可以考虑回家。但也不一定,出血也分严重程度,有些肝癌破裂出血没那么严重,全身情况还行、病变局限,甚至都可以做急诊肝切除治疗。

总的来说,选择很困难。医生不可能直接告诉你,他死定了,花钱没用,回家吧。谁也不敢说这种话。但医生也不可能告诉你,试试吧,能治疗的,给点时间。医生只会客观地分析,大概意思是这样,可能能好,可能不能好,有些人能好,有些人不能好,多数人能好,多数人不能好,这类话。这类话听起来很扯淡,以为医生不敢说实话,事实上真是冤枉,医生不是神,他没办法预计病人预后,只能大概给个说法。即便是最有经验的医生,他也拿捏不了病人的生死,除非非常极端的情况。

但我给的建议是,如果家里经济还行,大家意见暂时不统一,那就先治疗几天,看看情况,缓和一下情绪,如果几天过后病情有所好转,希望在转角了,那就加把劲说不定就扛过来了。如果几天后病情持续转差,希望渺茫,那就回家吧,毕竟也努力过了。不留遗憾。这种缓一缓、放一放的做法能得到很多家属的支持和理解。

但你同时要告诉他们,即便这次扛过来了,毕竟还是肝癌呢,后续还有一系列问题,说不定过段时间又不行了。要有这样的心理准备。

人生在世,每个人都有报答父母的念头。

但报答的方式有很多,不一定是在年迈而病重的时候紧紧扯住不放,生老病死我们都没有办法避免。有时候我也在想,如果躺在病床上的人是我,我会怎么做。我终于想明白了,如果的确是病情很重,那我希望不要抢救了,把精力和经济省下来,好好培养我的孙子孙女就好了,毕竟这才是真正的生命传承吧。

现在难点就在,我到底是不是真的那么严重,是不是真的不能再抢救一下了?家属很害怕本可以治疗的疾病却放弃了,也害怕不能治疗的疾病却一意孤行,都怕,医生也害怕。大多数时候,医生说很重、不能救了、希望渺茫的时候,真的是希望渺茫。

有人会质疑,医生把病情说的那么重,无非是为了恐吓家属、把最坏的话说在前头而已、怕出了事情担责任。哎,不排除这样的可能性,但作为一个ICU医生来说,这不是常态。只要医生没有拍着胸口跟你说一定能治好他,等病人死亡之后,他又何罪之有?对不对,所以说怕担责任故意夸大病情的说法站不住脚,最起码在ICU这里站不住脚。

ICU医生见过的生老病死太多了,见到的人间冷暖也太多了,很多人甚至都麻木了,他会用非常简单的语气告诉你,你爸爸没救了,回家吧。这不是冷漠,而是阅读世间沧桑之后发出的最客观而真实的建议。你可能不满意这句话的语气,但你不能不好好思考这句话背后的事实。

ICU同时也是生命的转角。

有些人我们都以为没救了,搞着搞着,又回来了。这并不是奇迹,而是我们对之前的病情把握不准确而已。事后分析能救回来也是有原因的,不是上天眷顾,而是药物发挥作用了,机体能量恢复了。承认自己的治疗方案不完美,应该是一个医生能始终进步的原因之一。

不是所有的重症肺炎、重症胰腺炎、感染性休克、心源性休克等等都没得救,相反,很多人经过努力是可以获得生还的,甚至重新出来跟你一起搓麻将的。一些年轻的、疾病可能可逆的(比如重症心肌炎、胰腺炎),家属一般也不会轻易放弃。但最关键的还是医生的沟通,医生如果说能救的机会大,多数家属都会放手一搏。医生如果说希望渺茫,家属就蒙圈了,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

这时候可能需要管床医生跟家属进行更深入的沟通。这种沟通,是掏心掏肺的沟通,是没有大话客套话的沟通,是直面生死的坦诚沟通,必须建立在大家对等、信任的前提,家属信任我,我毫无保留,即便说错。家属不信任我,那我能少说一句是一句。是这样么?是这样吧?人之常情。

所以,说到底,还是一个医患沟通的事情。

沟通好了,不好的事情也不至于变成悲剧。沟通不好,喜事也可能变的血肉模糊。

要做到充分医患互相信任,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我愿意用我的知识、经历为促进医患沟通做出一点努力。

医患是战友,不是敌人,若不信任,只能是两败俱伤。若相互信任,则三全其美,患者好,家属好,医生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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