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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汉时期的游侠

 昵称76496706 2021-08-08




中国人对侠怀有敬畏与向往,不管是“拔剑欲高歌,有几根侠骨,禁得揉搓”,还是侠之大者,为国为民,都是对于侠的一种描述。正如李白的《侠客行》“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写尽了文人对于侠的向往与追求。中国的侠文化的起源最早可以追朔到先秦时期。而侠与游侠是否一样呢?本文选取两汉这一游侠发展的特殊时期,借助典籍对游侠的定义及其发展历程进行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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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侠是什么?



首部论述侠的著作是韩非的《韩非子》,谓“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这认为侠就是用武力侵犯法律的人,但是要注意到,这里只是说明侠会用武力侵犯到法律,而不能证明凡是武力侵犯法律的即是侠。后世研究者很多将其作为充分必要条件是不对的。

吕思勉说:“游侠者,古武士之遗也”,先秦阶级崩坏而“士遂流离失职,而民之有才智觊为士者顾益多。于是好文者为游士,好武者为游侠。”[1]冯友兰也认为侠士就是打仗之专家,即武士。


《史记》中论述游侠则是:
“今游侠,其行虽不轨于正义,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己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戹困,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盖亦有足多者焉。……今拘学或抱咫尺之义,久孤于世,岂若卑论侪俗,与世沈浮而取荣名哉!而布衣之徒,设取予然诺,千里诵义,为死不顾世,此亦有所长,非苟而已也。故士穷窘而得委命,此岂非人之所谓贤豪间者邪?诚使乡曲之侠,予季次、原宪比权量力,效功於当世,不同日而论矣。要以功见言信,侠客之义又曷可少哉!”[2]

《史记·季布、栾布列传》集解引如淳曰:相与信为任,同是非为侠。”[3]增渊龙夫认为游侠不是特殊的一个社会集团,而应该看作一群具有侠客气质的人,即游侠没有阶级属性,只有性格属性,这一点更注重司马迁对游侠的道德描述。

班固在《后汉书》中更多地继承韩非而加以调整,一是强调“作威作惠”的社会活动,二是强调“背公死党”的政治倾向。倒并不一定“侠以武犯禁”,也并不一定要“存亡死生,不爱其躯”。侠只是一群社会上于官方秩序之外自行其是、自施其威的人。三是对汉代游侠发展史的归纳。

司马迁只以“闾巷之侠”为侠,班固则社会上各类人举而并包。他把整个西汉之侠分为两段。前期“代相陈烯从车千乘,而吴濞、淮南皆招宾客以千数。外戚大臣魏其、武安之属竟逐于京师,布衣游侠剧孟、郭解之徒驰骛于闾阎”[4]

从这里可以看到,班固对侠的新认识:身份更自由,诸侯、大臣、布衣,人人均可为侠;行为更规范,不是以武犯禁,而在雄强乡里,豪杰大猾与贵家宾客,皆为立强于世;三是游侠渐为众庶,杰出者少。


(一)西汉游侠
  秦末汉初时期的游侠,主要有“少年”、六国旧贵族和布衣之侠。“少年”专指不事生产、不拘行迹的一类人。如《史记·秦始皇本纪》:“山东郡县少年苦秦吏,皆杀其守尉令丞反。”[5]

《史记·项羽本纪》:“东阳少年杀其令,相聚数千人。”[6]《史记·高祖本纪》:“少年豪吏如萧、曹、樊哙等皆为收沛子弟二三千人。”[7]此外,史记之《留侯世家》、《陈丞相世家》、《张耳陈余列传》、《魏豹彭越列传》、《田儋列传》、《樊郦滕灌列传》中都有关于少年的记载,可见少年是秦末汉初时常见的一类游侠。

六国旧贵族是指六国在被秦灭亡之后,流落到民间沦落为侠士的人。项羽、项梁、项伯是楚国后人,张良是韩国后人,张耳、田氏兄弟皆为六国贵族,这些人都算是豪侠。除了少年与贵族外,还有平民之侠,吕思勉《秦汉史》称:“汉高为游侠者流,显而易见。”[8]其实萧何、曹参、樊哙、陈平、郦商、韩信等何尝不是如此呢?

汉初到武帝时期,游侠主要是指布衣与贵族。史马迁认为“汉兴有硃家、田仲、王公、剧孟、郭解之徒,虽时扞当世之文罔,然其私义廉絜退让,有足称者。名不虚立,士不虚附。至如朋党宗彊比周,设财役贫,豪暴侵凌孤弱,恣欲自快,游侠亦丑之。余悲世俗不察其意,而猥以硃家、郭解等令与暴豪之徒同类而共笑之也。”[9]

这里的硃家、田仲、王公、剧孟、郭解等即是布衣。征和中“诏捕阳陵朱安世不能得,上求之急……安世者,京师大侠也。”[10]安世,也是布衣之侠。皇亲贵戚当中,有戾太子以宾客起兵;燕王刘旦“招致游士”,“藏匿亡命”,“招来郡国奸人”,“外连郡国豪杰以千数”[11];馆陶公主近幸董偃之门,亦有“郡国狗马蹴鞠剑客辐凑董氏”。[12]

又有“眭弘字孟,鲁国蕃人也。少时好侠,斗鸡走马,长乃变节。”[13]昭宣之世,侠进一步发展。宣帝本人,少年流落民间,“高材好学,然亦喜游侠,斗鸡走马,具知闾里奸邪,吏治得失。”[14]因此其对游侠采取较为宽松的政策,当时即有朱云、朱博行侠其间而裕如也。但是对于不法之侠,也严厉打击,如任用田延年、赵广汉等打击游侠。

元帝、成帝时期,游侠经历了“发展——镇压”的循环,是游侠走向江湖的一次中间过渡。元帝对侠采取优容,仅稍加抑制,不使其参与朝政而已。成帝时,“长安炽盛,街闾各有豪侠。”[15]

他们不仅广交结,求名声,疏财振人,更作奸犯科,或攻击长吏,或借客报仇,剽掠杀劫,求财逞胜。因此“长安中奸猾浸多,闾里少年群辈杀吏,受赇报仇,相与探丸为弹,得赤丸者斫武吏,得黑丸者斫文吏,白者主治丧;城中薄幕尘起,剽劫行者,死伤横道,桴鼓不绝。”[16]

因此成帝任用酷吏对豪侠大加诛杀,任用王尊、孙宝、尹赏为京兆尹,诛杀贾万、禹章、张禁、赵放、杨章、杜稚季、杜苍等豪侠“少年”。成帝时,王氏五侯竞相养客,“然皆通敏人事,好士养贤,倾财施予,以相高尚”,其中任侠楼护即出其门下。丞相王商“宗族权势,合赀巨万计,私奴以千数,非特剧孟匹夫之徒也”[17],红阳侯王立和王莽也乐于招致宾客。

哀帝时,“侍中王林卿通轻侠,倾京师。后坐法免,宾客愈盛”[18]由此可见,当时任侠之风极盛。当时,自哀、平间,郡国处处有豪杰,如杜君敖、韩幼孺、绣君宾、漕中叔、漕少游父子等,皆一时“名闻州郡者”。[19]后来王莽篡权,“诛锄豪侠,名捕漕中叔。”[20]又借吕宽之狱,“连引郡国豪杰素非议己者,内及敬武公主、梁王立、红阳侯立、平阿侯仁”。[21]


(二)东汉游侠
  正史从《后汉书》不再有游侠传,游侠遭到打压从而走向没落。孙铁刚认为“在景武之世的滥刑、滥杀之下,游侠之流根本无活动的余地,游侠的地位一蹶不振。二十五史中只有《史记》与《汉书》有《游侠传》,自《后汉书》迄《明史》都无游侠列传,这正可看出自东汉以后游侠已经没落,不再为史家所重视。”[22]虽然如此,但是我们仍然可以通过《后汉书》、《三国志》等史料,发现当时的游侠之风相当盛行。

西汉末年东汉初年,由于局势动荡,各地起义军纷纷反对王莽改制,游侠之风开始在社会蔓延开来。以东汉开国皇帝刘秀集团为例,刘秀兄弟“兄伯升好侠养士”“兄伯升素结轻客”。[23]湖阳公主则称光武“为白衣时,藏亡匿死,吏不敢至门”[24]此外,刘玄、王郎、刘林、刘永、隗崔、王遵、吴汉、窦融等[25]也多“交结豪杰”。这种游侠之风盛行的局面一方面扩大了豪侠的势力范围,另一方面对推翻王莽政权起到了一定的推动作用。

光武帝即位以后,游侠之风的蔓延对中央集权产生了很大的威胁。光武帝深觉豪侠之害,开始大力打击豪侠。首先是任用酷吏打击游侠。任用董宣,“搏击豪强,莫不震慄。京师号为'卧虎’。歌之曰:'枹鼓不鸣董少平。’”[26]

同时,为了分散地方权力和防止地方结党营私,严禁宾客之风。“时禁网尚疏,诸王皆在京师,竞修名誉,争礼四方宾客。寿光侯刘鲤,更始子也,得幸于辅。鲤怨刘盆子害其父,因辅结客,报杀盆子兄故式侯恭,辅坐系诏狱,三日乃得出。

自是后,诸王宾客多坐刑罚,各循法度。”[27]楚王刘英、济南安王刘康都因交结宾客而受处分。光武帝打击游侠的政策起到了很大的效果,导致当时地方没有产生很有影响力的豪强,甚至布衣之侠当中也没有产生有较大影响力的人物。当然,游侠之风不可能完全消除,这时的豪侠以个人为主,而且交游的圈子相比比较狭窄,如“子硕,豪侠,以货殖闻。”[28]

光武帝以后,东汉游侠趋于边缘化,并发生转化,出现了较以往更为浓烈的复仇、刺客和豪强风气。复仇之风分为两种,一种是受压迫而为游侠,如祭遵、苏不韦等“尝为部吏所侵,结客杀之”、“遂变名姓,尽以家财募剑客”[29]有人是在复仇以后,违反了国家法律,而变为游侠的。


如田尚报父仇,“聚会轻薄数百人”[30];张绣为上司报仇,“郡内义之,遂招合少年,为邑中豪杰”[31]这二者皆为形势所迫变为游侠。复仇外,还有刺客之侠。有的刺客是受政治需要,如永初五年十二月,“汉阳太守赵博遣客刺杀杜琦”;元初四年九月,“护羌校尉任尚使客刺杀叛羌零昌。”[32]有的刺客是职业性质的,如东汉“洛阳至有主谐合杀人者,谓之会任之家,受人十万,谢客数千。”“高至数十,下至四五,身不死则杀不止”,“虽严令尹,终不能破攘断绝。”[33]

豪强之中也不乏游侠,而且在东汉特别是东汉末期表现得最为明显。董卓、袁术、袁绍、曹操、刘备、孙坚等人,都是以贵胄公子而为侠的。如济南刘节“旧族豪侠,宾客千余家”[34];扬州郑宝、张多、许乾“各拥部曲”[35];谯国许褚,“从褚侠客”,“聚少年及宗族数千家”[36]。其中以游侠知名的还有张邈、张燕、王匡等。如“张邈字孟卓,东平寿张人也。少以侠闻,振穷救急,倾家无爱,士多归之。”[37]

纵览两汉游侠,多疏通财货,“修行砥名,声施于天下”,同时“以武犯禁”、“聚徒私交”。这种多重性导致统治者与民众对游侠非常矛盾。两汉游侠的含义发生了巨大的转化,这一转化过程伴随着两汉游侠的兴衰荣辱的过程,以后的中国历史关于游侠的记载逐渐减少,开始出现关于武侠的小说、传奇等文体[38],这些著作表明中国的侠文化由游侠文化向武侠文化转变,游侠也逐渐被人所遗忘。

参考文献:

[1]吕思勉:《秦汉史》,北京:商务印书馆,2010年。

[2][3](汉)司马迁撰,(宋)裴骃集解:《史记·游侠列传》《史记·季布栾布列传》,北京:中华书局,2011年。

[4](汉)班固撰:《汉书·游侠传》,北京:中华书局,2012年

[5][6][7](汉)司马迁撰,(宋)裴骃集解:《史记·秦始皇本纪》《史记·项羽本纪》《史记·高祖本纪》,北京:中华书局,2011年。

[8]吕思勉:《秦汉史》,北京:商务印书馆,2010年。

[9](汉)司马迁撰,(宋)裴骃集解:《史记·游侠列传》,北京:中华书局,2011年。

[10][11][12][13][14][15][16][17][18][19][20][21](汉)班固撰:《汉书·公孙贺传》《汉书·武五子传》《汉书·东方朔传》《汉书·眭弘传》《汉书·宣帝纪》《汉书·游侠传》《汉书·酷吏传》《汉书·王商传》《汉书·何并传》《汉书·游侠传》《汉书·游侠传》《汉书·王莽传》,北京:中华书局,2012年。

[22]孙铁刚:《秦汉时代士和侠的式微》,台湾大学历史学系学报,1975(2):1——22页,持此种观点的还有陈平原:《千古文人侠客梦》、汪涌豪:《中国游侠史》。

[23][24](宋)范晔撰,(唐)李贤等注:《后汉书·光武帝纪》《后汉书·酷吏传·董宣》,北京:中华书局,2012年。

[25](宋)范晔撰,(唐)李贤等注:《后汉书》,刘玄、刘永、吴汉、窦融见《本传》,王郎、刘林见《王郎传》,隗崔见《隗嚣传》,王遵见《公孙述传》,北京:中华书局,2012年。

[26][27][28][29][30](宋)范晔撰,(唐)李贤等注:《后汉书·酷吏传·董宣》《后汉书·光武十王传》《后汉书·文苑传上·杜笃》《后汉书》,祭遵见《本传》,苏不韦见《苏章传》《后汉书·循吏传·任延》,北京:中华书局,2012年。

[31](晋)陈寿撰,(宋)裴松之注:《三国志·魏书·本传》,北京:中华书局,2000年。

[32](宋)范晔撰,(唐)李贤等注:《后汉书·孝安帝纪》,北京:中华书局,2012年。

[33](汉)王符著,(清)汪继培笺:《潜夫论笺校正·述赦》,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

[34][35][36][37](晋)陈寿撰,(宋)裴松之注:《三国志·魏书·司马芝传》《三国志·魏书·刘晔传》《三国志·魏书·本传》《三国志·魏书·吕布传》,北京:中华书局,2000年。

[38]唐朝时期有传奇这类作品,代表作为《昆仑奴》、《聂隐娘》、《红线》,到了清朝则出现了大量的侠义小说,如《绿牡丹》、《儿女英雄志》、《荡寇志》、《三侠五义》、《施公案》、《彭公案》、《大八义》、《小八义》等著作,这些著作的主人公多身怀绝技,但是其侠义品质在之前的游侠当中可以窥见。

(作者:李迎军,南京大学中国史硕士,目前在南京农业大学任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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