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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刹佛光—从五台山到云冈石窟【1】佛光寺

 溜溜达达的晖姐 2021-08-09

一直有个心愿去看看那座声名远扬的唐代寺庙佛光寺, 梁思成先生和林徽因先生寻找佛光寺的传奇经历更给佛光寺晕染了炫目的光环。什么样的建筑能让梁思成先生称为“中国第一国宝”?这让我们几个发小耿耿于心,虽然在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看到了佛光寺东大殿的模型,不过瘾,一定要亲眼看看。

  既然出门了,不妨多看看山西这个文物大省的宝贝,于是在攻略里加上了云冈石窟和几座古庙。

   2021年7月20日早上出发,下午到了佛光寺。

     游客不多,挺好。山门朝西,门口空地有一棵松树侧卧,树根上压着一块形状不俗的大石头,这场景便有冒仙气的感觉。

     上台阶,进山门,通常迎面就是大殿,可我们没看到宏伟大殿,先看到北边的配殿——文殊殿,那是1137年金代的建筑,供的是文殊菩萨。配殿很大,里面显得十分宽敞,原来只有四根柱子,被称为“减柱造”。建造文殊殿的金代工匠把减柱法用到极致,就是现在也很难达到这样水平。不过现在这四根柱子已经有点不稳定了,只好加了几根柱子,文殊殿是我国最大的佛寺配殿。

  文殊殿里的墙壁上有明代绘的壁画。

  

  一块清乾隆年的佛光寺藏经碑。

  屋顶没有天花,斗拱、房梁、檩木都裸露着。

  

  

      中间高台上有六尊塑像被铁栅栏围起来,文殊骑着青狮在高台中间,旁边有像两个仙女似的胁侍和供养人等。青狮抬头东望,张口吐舌,甚是威猛。牵狮子的人浓眉大眼,黑面短胡。一身短打衣着,胡人模样,称为拂霖。

  

  

      佛祖释迦牟尼有两个胁侍(亲信助手),文殊和普贤。在寺庙大殿里并列在佛祖两边,文殊站左侧,专司“智慧”,表“大智”。普贤站右侧,司“理德”,表“大行”。文殊的坐骑是青狮,代表智慧威猛。普贤的坐骑是六牙白象,表其大慈力。这二位胁侍是菩萨级别,是佛教的高级职称,地位仅次于佛。

五台山这块风水宝地是文殊菩萨的道场,普贤菩萨的道场远在峨眉山。

出了文殊殿,看到东边有台阶通向一溜石券窑洞,中间开出门洞,登上台阶穿过门洞,劈面是一段很陡的十几米的台阶,没有一点回旋余地,站在台阶前除了一级级台阶还是看不到殿堂的影子。觐见佛祖哪那么容易,我手脚并用爬了三十几节台阶。来到第三个平台。

  

  哈!佛光寺东大殿就在那里,“斗拱雄大、广檐翼出”(梁思成语)。

东大殿与在电影里看到的汉唐宫殿有点像,宽大敦实,保存得很好,没有破败的现象,这出乎我的意料。

  

  正面五扇大门洞开,影影绰绰看见里面一众佛祖、菩萨、金刚,红红绿绿的生机勃勃,仿佛佛国就在那里。

   “斗拱是东大殿绝对的主角,它虽然只有檐柱的一半高,却有着威压之势,他纵横恣肆,是美木的精魂。在这里,是斗拱而不是屋顶塑造了建筑的形象,中国古典建筑中的斗拱艺术在佛光寺发挥得登峰造极。”(梁思成语)

抬头仰望,1164年前就在这里支撑硕大屋檐的一块块素面朝天的斗拱、梁栿和柱头枋,让我感受什么是智慧结晶、何为唐朝匠人杰出的手艺和被千年风雨检验的质量第一。整个斗栱肥硕雄健,出跳深远,有力地承托狂放翼出的屋檐。据说东大殿的屋檐比故宫的屋檐还要宽大,诚然如此,一点不稀奇,所有进入历史行列的朝代都得仰视大唐,大唐的气魄从微观到宏大不止是与众不同,更是无法逾越。

被所有考古界和建筑界认同的“唐代木构殿堂的范例”屹立千年,雄浑大气。当站在它的面前时,我欣喜交加,心跳加快(虽然我很认真地啃了几篇文章,还是没看懂东大殿木构的奥妙)。

  

     因为五扇大木门都敞开,又逢下午,坐东朝西的大殿里光线很好,查阅过几篇佛光寺的游记,照片里的东大殿都是只开中间的门,我们的运气简直是爆棚了。

“那高大的殿门,顿时就给我们打开了。里面宽有七跨,在昏暗中显得更加辉煌无比。在一个很大的平台上,有一尊菩萨的坐像,他的侍者们环他而立,犹如一座仙林。”(梁思成语)

东大殿有三尊佛像,中间是释迦牟尼佛,左边是阿弥陀佛,右边是弥勒佛。这样的设置既不是“横三世佛”,也不是“竖三世佛”,少见的组合。

  

  

  阿弥陀佛的左边是文殊,

  弥勒佛的右边是普贤。

      那头戴花冠,衣袂飘飘的菩萨们,个个花容月貌。挨佛祖最近的是胁侍菩萨,远一点的是师利菩萨,单膝跪在莲花上的是供养菩萨。佛坛上三十五尊塑像里,佛祖的塑像高达5米多,普通供养人才不到2米,一看个子高矮就能分出阶级了。三尊佛像的服饰着实太华丽了,以前看到的佛像,基本是素服端坐。唐代的佛像身着色彩缤纷的锦绣龙袍,感觉有点疑惑。

       佛坛外面加了铁栅栏,隔开了佛祖和信众。我老想拍几张照片,就得把手机伸进铁栅栏里,这是不允许的,好像是对佛祖不敬。实在是铁栅栏里面太有诱惑了,忍不住伸手去拍,听到有人说:不许拍照!扭头一看,一位中年男子坐在大殿一角,监督不让游客拍照,谁拍照他就吼人一嗓子,看来是管理人员。

我们没有找到那个女供养人宁公遇的塑像,就去问这个管理人员,那人一指,才看到宁太笃定地坐在一尊金刚身后,十分隐蔽。万事开头难,问了第一句,接着就好办了,我们围住范主任(原来他是大佛寺管理所的范主任)七嘴八舌地问个不停。想那范主任肯定是在东大殿打替班,偏偏让我们撞上了。正百无聊赖的范主任遇上几个好学的北京阿姨,心情也愉悦起来。讲得高兴了,我们没问到的,他也主动告诉我们。不说不让拍照了,我们趁机嘁哩咔嚓的拍了一些照片,当然不敢太放肆。

       范主任从梁林两位先生勘察古建筑说起,当年他们曾走了137个县,查看记录了1823座古建筑的资料。梁先生注意到日本人的书中的六张佛光寺的照片,委托当地人去佛光寺拍了照片寄到北京,看到照片里的佛光寺,马上赶过来。梁思成先生他们到了佛光寺了以后,勘查了三四天,推断出可能是唐代的寺庙,因为林徽因先生当时可能还没有看到房梁上的题字,信息传到北京后,引起重视,派了更多人一块来到佛光寺,共同参与勘查,梁思成先生花了三四天画出了东大殿的结构图。

我们问东大殿有没有大规模翻建过?回答:据记载是200年一大修,60年一小修。大修主要是修屋顶,从没有落架修理过。

又问:这些彩塑有没有重新修复过?回答:1922年寺院里一位叫诚习老和尚出于好心,化了许多布施,把佛光寺的佛像全部油饰一新。但没有完全按照原来的颜色油饰的,可它的骨骼、体量、造型、神情,依然是唐风犹存。诚习先在塑像上先贴了一层宣纸,刮了一遍很细的腻子,再彩绘。大殿里的屋顶、佛像身后的墙壁、柱子和大门颜色都发红,那是被诚习用红土、猪血(粘合)、朱砂(防虫)粉刷了。

      怪不得今天看到彩塑这么鲜亮完整,从一些细节还是可以看出在一千多年的历史长河里彩塑还是有一些改变,比如三尊佛像的发型不同,释迦牟尼佛和弥勒佛的头顶上布满小而曲卷的螺髻,而阿弥陀佛头上却是直发,那是受犍陀罗艺术的影响。日本和尚在1922年之后来到佛光寺,看到被重新彩绘过的东大殿的佛像色彩,评为“俗恶”。

       在《人文清华》讲坛里,清华大学著名建筑史学者刘畅说从东大殿的彩塑的边边角角的地方捡一个比针尖还小的渣渣,然后把它用树脂封起来,在可见光显微镜下,可以看到彩塑颜料的分层像提拉米苏一样,能看到一层一层的颜色,历史上很多层的更改都能看出来,结果在小渣渣里看到了八层更改。

刘畅从彩塑一些隐蔽地方的差别判断“可能原来文殊没穿裙子。”和“当时阿弥陀没有下面垂着的衣摆,两个脚是能看到的。”

在大殿两侧各有三排神态生动的罗汉,范主任说罗汉原来有296个,现在还有266个,是明代塑像。罗汉头上悬着须弥山。

  

      看到佛光寺的塑像几乎是完好的,我们问范所长:佛光寺怎么能躲过红卫兵的一劫,是不是因为地域偏远?他说在1961年周总理对一批国宝做过批示,还因为当时这里有一条大河,没有桥,红卫兵来时正好河水大漲,过不了河就转向别的地方,没有再转回来。我觉得是佛祖保佑了佛光寺。

范主任说:全国现存七十多尊唐代木古塑像,佛光寺占了一半。太牛啦!

范主任耐心指点我们认识东大殿室内的木结构,这里说一下我理解的部分:房梁上用十字形间斗拱,斗拱托着平棊枋(天花),在平棊枋形成的方形框格间用小木条做成小方格,上铺木板,就是所谓的吊顶。

  

      在东墙,按墙里内柱位置用斗拱划分出五间内槽,各安置一组佛像,而以中部三间为主。各内柱上的四跳斗拱全用偷心造,就是没有横向的梁,同时比佛像矮了一截的内柱上用出跳斗拱和天花抹斜部分与微微前倾的佛像背光(佛像身后的装饰)平行,不高的佛坛加上比主佛像低矮的立柱、室内顶部的高深空间无形中増大了佛像的尺度比例,突出了佛像的主要地位,多么巧妙的空间安排!

      我们看到了房梁上被林先生发现的“女弟子宁公遇”的题字,也雀跃了一阵。

抚摸木纹粗粝的大门,感慨这些唐代造庙的木头居然能一直留存下来,有些不可思议。范主任说东大殿的门都是原来的门,是自公元800多年安装上一直到现在没有更换。因为建造寺庙的木头从砍伐出来运到这里还要接着晾晒100多年,保证木头都非常干燥,全部干透了以后才能建造寺庙 ,所以它不会变形也不会出现裂缝。那些有裂纹的大柱子,说明木头是后来大修用的,没有晒干、晒透。

      在每扇木门的背后,还可以看到一些古人到此一游的题记,范主任特别指给我们看了一幅1154年前的墨迹,并念给我们听:“礼谒至此,仲夏之日,梦彫(雕)八月,沙门玄住(音),咸通七祀”。大意是咸通七年(866年)的夏天,有位沙门玄住(音)来此朝圣。玄住在右侧的大门后留下了墨迹,其中所用的雕字,写成为“彫”,专家据此考证,此“彫”为日本汉字,由此推断这位沙门可能是来自日本。咸通是唐懿宗李漼的年号。我厚着脸皮要求拍下这幅字,范主任笑了。可惜字幅上安装了亚格力板保护,有反光,只能勉强把彫字拍下来。范主任接着说对面门上还有一幅墨迹是乾符五年(878年)的,内容是一位唐代武官“散将”从南方的江西道解送振武将士前往代州(雁门关),转道到五台来游览的。东大殿里的很多题记最早可以追溯到唐中晚期。

大门背后的题记都用亚格力罩上了,范主任说以后会用亚格力把佛坛全都罩上。我想隔着亚格力偷拍可更难了,幸亏已经得手了。

  

       来到东大殿门外,范主任让我们抬头看那块颜色褪尽的匾额,说这块匾额不是大殿的匾额,是佛光寺山门的匾额,不是唐朝的,是明朝的。是明正统五年礼部郎中黄养正立的,山门大约在清朝时塌了,匾额就移到大殿上了。大殿的匾额是不会题着“佛光真容禅寺”几个字,而应该是大雄宝殿。对呀!大殿前的匾怎么会有“禅寺”字样?这是常识啊!

       范主任说大殿的门框是正方形的,哦——我们吃惊地看着五个正方形的门框,因为大门都打开了,非常醒目的五个正方形。通常殿堂的大门都是长方形的。

      范主任又指着中间大门靠南边的那扇门上的门钉说,别的门上的门钉都是十颗,唯这扇门的门钉是十一颗。我这才数数门钉,真是奇怪,以为最高规格的门钉是九颗,九五之尊嘛,不知道还有十颗和十一颗的,何况对开两扇门的门钉数量不一样,这也是一个谜。佛光寺有太多的故事了。

      那些房檐下斗拱之间向下斜插的木头,范主任说那是“批竹昂”,起了承重和杠杆作用,使房檐可以出挑得非常宽,东大殿的房檐宽3.96米。比故宫太和殿宽出1米。

       范主任说文殊殿的昂是“琴面昂”只起装饰作用,说文殊殿的斗拱像花朵一样散开,那是金代才有的工艺。我们赶紧又返回文殊殿去看它的房檐。这明白“昂”是什么,才分出琴面昂和批竹昂,还有金代特有的斜斗拱。

  

       我们表达了对热情敬业的范主任诚挚的感谢,告诉他,因为有他的讲解,给我们在佛光寺的观光提升了好几个档次,为了这次旅行,我们认真地查找资料,打印出攻略,每人一份,就是想要好好了解佛光寺。范主任的讲解无疑是雪中送炭,这么巧正赶上他在大殿值班,就能听到这位金牌讲解员的顶级讲解。阿弥陀佛!

佛光寺还有几座石雕,进入山门之后,位于庭院中央的是一座建于乾符四年(877年)的唐代经幢,上刻有《佛顶尊胜陀罗尼经》,造型很漂亮,已然透着千年沧桑了。

  

       东大殿前也有一座石经幢,为唐宣宗大中十一年(857年)建造,平面呈八角形,造型别致,雕刻精美。经幢上镌刻佛教经文,女供养人宁公遇名字就刻在上面。这座经幢有点太新了。

       东大殿南侧有座最古老的北魏石塔,是国内仅有的两座北魏石塔之一,模样也是独一无二的。这座祖师塔见证了佛光寺千余年的兴衰荣辱。

       在【晋界讲坛】里,山西大学副教授王炜说:佛光寺建于北魏孝文帝时期(471-499)。隋唐之际,已是五台山名刹,寺名屡见于传记,最著名者为敦煌壁画上唐中叶绘制的五台山图,这张图引起了梁思成先生的注意。但是在公元842年,唐朝唯一信道教的皇帝唐武宗显示了毁佛端倪,到公元845年,达到灭佛高峰,要求僧尼还俗,没收寺院田产,4600所佛寺被毁......佛光寺没能逃出厄运,寺内除几座墓塔外均被毁。

北魏古塔能在轰轰烈烈的会昌法难(唐武宗年号会昌)中“独善其身”,本身就是奇迹。

唐宣宗继位后复兴佛法,大中十一年,孤身独守的愿诚和尚和女施主宁公遇在佛光寺旧址重建了东大殿。现存东大殿及殿内彩塑、壁画等,即是重建后的遗物。

因为佛光寺是建在山坡上,没有足够的平地,只好把山体挖掉一块儿,开出一块儿平地,再把挖下的山石堆在山坡前夯筑成台基,东大殿的后半部分坐落在基岩上,前半部分坐落在夯实的台基上,所以东大殿比前面陡然高出十几米,台阶很陡,而且前面不宽敞,站在殿前望不到房顶的鸱吻。

      原本山体与东大殿挨得很近,后来为了防止山体滑坡,又挖掉一块山体。

佛光寺曾经的兴盛,在现存国外的敦煌文献里可以查到。

大英馆藏敦煌文献MS397《五台山行记残卷》:“(佛光寺)兼有大佛殿七间,中间三尊,两面文殊普贤菩萨。弥勒阁三层,七十二贤,万菩萨,十六罗汉”(时约晚于后唐长兴二年,931年)

法藏敦煌文献3931号写卷:“(普化)奔赴佛光寺,音乐喧天,幡华覆地。礼弥勒之大像,游涅槃之巨蓝;梵香解脱师前,虔祈于圣楼上”(时在后晋天福三年,938年)。

梁思成先生说佛光寺有四绝:唐代建筑,唐代雕塑,唐代壁画,唐代题记。我们没有看到大幅的唐代壁画,因为大幅壁画在佛像墙背后,已经“谢绝参观”了。在佛坛前几根柱头之间的空档拱眼壁里,有零星唐代壁画。

  壁画分为三组,中间的一组是说法图,主像是佛陀在说法,两侧是观音菩萨和大势至菩萨,左右两组以文殊菩萨、普贤菩萨为中心,各有胁侍菩萨和天王、飞天等簇拥,作赴会行进的情状。壁画的各端各绘有供养人,与佛坛上的塑像位置相呼应。

  

  

      离得远,看不清楚,幸亏有带着相机的,拍下来还可以看清楚。

       天色已近黄昏了,我们回到佛光寺山门前,兴致勃勃,意犹未尽。背靠东大殿方向,姐几个在这里合个影,纪念这次精彩的旅游。

       佛光寺东大殿极大满足了我们对大唐的好奇和景仰,这里大概是唯一能够与大唐的辉煌近距离,长时间接触的地方。有人会说敦煌也有唐代的彩塑和壁画,可你只能参观9个洞窟,好像近来更少了,每个洞窟只能待几分钟,还没有看清楚,就被领出去了。在佛光寺可以徜徉几个小时,北魏、唐、宋、金、明、清的佛教建筑、艺术的遗存都有,这里是中国研究古典建筑,学习建筑的人必来的圣殿。

今年是是梁思成先生诞辰120周年,今天来到这里参观是我们对梁思成先生和林徽因先生,还有营造社的其他学者不辞辛苦,找到国内唯一遗存的唐代殿堂级木构建筑佛光寺的伟大成就的追思。

      以这篇游记献上我们对梁思成先生和林徽因先生的怀念和崇敬。

注:游记虽然由我执笔,很多好照片和资料都是一同旅游的发小提供的,在此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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