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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陈建花 雨，已经下了一天一夜。此时，还在不大不小淅淅沥沥地下着。天地间灰蒙蒙一片，街道上雨水汇成一条条小溪流，哗啦啦自由奔流着。今天，是农历六月十五，永远不忘，这个日子是爹的生日。望着窗外的雨，想起给爹过生日的过往。一家老小几十口，是那么的热闹。实在在家坐不住了，决定去爹娘的老院看看。我撑起一把花雨伞，走出家门，沿着熟悉的街道来到爹娘的老院。自从娘走后，爹就孤身一人生活。我站在老院大门口，房前屋后都是爹那影影绰绰的后背。推开大门，看着院子里熟悉的一切，令我泪水下落，不由得黯然伤神。熟悉的小院，熟悉的一切，似乎闻到了娘的气息。物是人非，这哪里是我记忆中的鲜花盛开的小院？门窗紧闭，杂草丛生，再看不见娘，更不见爹啊！“爹！生日快乐！”没人招呼，无人回应，任眼泪肆意流淌。忆往日，六月十五这天，我们举家团聚为爹祝寿。生日宴上的老爹那是春光满面，笑容可掬，喜不自禁。瞧！那个戴着寿星帽子，满面红光的老人多么慈祥，儿孙们纷纷送上祝福：“祝您老人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祝姥爷健康长寿，身子骨更加硬朗！”“祝爷爷岁岁平安，福如东海！”……嘻嘻，哈哈，屋子里满满的欢声笑语，似乎要把屋子撑破了。如今这温馨的画面都成了永久的回忆！我再也听不到爹招呼儿女回家的声音，再也看不到爹那和蔼可亲慈祥的面庞，对爹的思念只能在记忆里寻找。老爹年少时家境贫寒，经历了艰苦岁月。二十岁参军走出小山村，在天津舟桥部队当兵四年，是朝鲜预备役部队。爹苦练技能文武双全，被领导任命为连部文书，曾任高炮班长、排长。退役后转业至北京朝阳建材机械厂工作，户口也随之迁至北京，成为北京市民。这是当时多少农村人梦寐以求的好事啊。能在首都北京有一份安稳的工作，那可是知足啊！可好景不长，1959年——1961年国家连续经历了三年自然灾害。1962年，老爹为响应国家支农号召，他主动提出要回邢台老家支援农业建设。自古都是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可他放着令人仰慕的工作不干，非要回到老家，谁都说这是个傻子！谁人劝，也听不进去，老爹仍毅然决然回到了我们这个小山村。回到村，老爹就成了村里的顶梁柱——带领乡亲们治山修地学大寨。从此，又担任起大队正副支书一干就是三十余载。老爹常说“民以食为天”，修农田解决乡亲们吃饱饭是他的首要目标。那时全国正在轰轰烈烈掀起“农业学大寨”热潮。借此契机，他率先行动起来。连续召开支部会、群众大会，大家一致通过会上制定的方案。说干就干，为了激发乡亲们干劲儿，老爹与村民并肩作战。那时的老爹二十多岁，正值年轻力壮，背石头，拉土、垫地，事事都冲锋在前。那一次，我是随学校文艺演出队一起到劳动工地上慰问演出的。只见劳动现场上彩旗招展，尤其是那面五星红旗在微风吹拂下格外引人注目。社员们拉土的、搬石头的、推车的，忙成一片。空中尘土飞扬，到处是奔走的身影，那场面真是热火朝天。这时候，从一道山沟里跑出来一队拉着排子车的社员，车上都装满了土。因为是一路下坡，他们如猛虎下山一般，“嗖”地从我眼前一掠而过。猛然间，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我的视线里。那是我的老爹，尽管正是冬季，老爹却穿着单薄的秋衣，而又是满头大汗。正好是下坡，只见父亲双手握着车杆，身子右倾，右边车杆夹在腋下，双脚用力搓地，随着一阵阵车尾蹭地的呲呲声，车子一溜烟地跑远了，随之老爹的身影消失在飞扬的尘土里。有您这样拉车驾辕，吃苦耐劳的带头人，何愁乡亲们不能富起来？是啊，只为修出一块块田地，只为不让乡亲们挨饿。心急的老爹几乎拼上了性命。在他的带领下，两道山川的荒滩都修成了田地，从东湾到西湾，再到山南湾，一块块田地纵横交错，一道道梯田惹人欣喜，一茬茬庄稼长势旺盛。使我们坡子村乡亲们在全县率先实现粮食自给自足，老爹被评为优秀党支部书记。地修好了，乡亲们不饿肚子了，老爹您是不是该喘喘气了？没有！老爹又开始了新的征程——筑坝，打机井。是啊，辛辛苦苦修好的田地，遇到洪水就会被冲走，筑坝是长久之计。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没有条件，他们自己创造条件，一切困难都靠边站。打石头，来回搬运，一切都靠人力。我的父亲带头劈石条，石条要足够长，足够厚实，这样才能抵御洪水的冲击力。听，叮叮当当的锤声，是他渴望乡亲们过上温饱生活的心声！撬动石头的号子，是他想让乡亲们彻底告别贫困的呐喊！父亲手持大锤狠命地捶击着大石头，叮叮！咚咚……“哎呀！”父亲叫了一声，“不好，是溅起的石块儿打着鼻梁了！”一旁的村民喊着。此时的父亲捂着鼻子，血流如注。他没有去医院，只是在家仰面躺了几天，鼻子里塞着棉花絮子，上面都是血痂。母亲埋怨说：“人家当干部只动嘴，你这当干部是拼命，你是不是傻啊？”经过几个月的苦战，大坝修好了，机井挖好了。还别说，父亲真是一个有计划的人，这样田地不怕被洪水冲了，天旱不愁没水浇了，农民高兴地种玉米，种小麦……庄稼收了一茬又一茬，村民的温饱解决了！而老爹并没有马放南山，因为老爹又有了新的规划——绿化山坡！老爹这样说，植树造林是造福子孙后代的大事。得常抓不懈！老爹抽调得力人马成立了林业队，下了苗圃。苗圃里有松树苗，杨树苗，栗树苗……按时令进行植树造林，绿化荒坡。坡坡岭岭，沟沟坎坎都留下了老爹的足迹。有道是“十年树木，百年育人”，多年后，村前村后，坡坡岗岗，山山洼洼一棵棵大树拔地而起，一片片果树长势喜人……看，村子对面山坡上的菜树林郁郁葱葱，像一道绿色的屏障。漫山的栗树收获了多少喜悦！大山深处的松柏苍劲挺拔……老爹整天忙于村里工作，家里几乎看不到他的身影。我们家一直住在老式阴暗、狭小的房子里。眼看着别人盖起一座座新房，然而我们家的新房却迟迟没有影子，我们一家人总是唉声叹气，埋怨老爹。为了改变村容村貌，老爹又要领着乡亲们盖戏楼，活跃村里的文化生活。选址，备料，施工，百姓渴盼已久的戏楼终于建好了。远看飞檐斗拱，气势恢弘，近看“人民剧场”几个字格外醒目。紧接着又盖大楼，上下三层，每层九间，共二十七间，青石砌筑，蓝漆栏杆，明亮的玻璃窗……楼顶上红旗招展。大楼巍然矗立在村口，用于办公，教学，村民躲避洪灾等。戏楼与大楼遥相呼应，既美观又丰富了村民的文化生活。这些建筑，至今依然是村子标志性建筑。
眼看着家家户户住新房，母亲于心不甘，没少唠叨。几经周折，房子盖起来了，来给做房架的老木匠笑话说：“陈孟彦还是支书呢，看看你家的木头，不是不够直，就是粗细不够数，简直都是柴火料……” 当时的木头紧缺，要靠大队批复才能在指定地方锯木头，估计父亲怜惜亲手种下的木材吧。母亲听后气不打一出来，愤愤地说：“你就是村里一个'蛮小子’，公事远比私事大！等你这老家伙老了，就让村子把你供养起来算了！为村里出的力，骨头里的油都快榨干了！”有不少乡亲们曾经给我介绍过，当时任原杨庄乡翟书记曾在支部书记大会上称赞说：“坡子村陈孟彦为村子出的力，比自己盖一座院落出的力还大！我们应该学习他公而忘私的精神！”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已过去四十余年，老爹啊，您的腰背不再挺直，您的步伐不再矫健，您也不再是村里的领头人，您，老——了！家里墙上的一张张奖状，柜子里一摞摞荣誉证书记录着您的光辉业绩：“优秀党支部书记”，“县人大代表”，“优秀党员”……青山会记住您的不朽功勋，儿孙因您的不计名利，无私奉献而自豪！您是个了不起的实干家！“一身正气，两袖清风”正是您的一生的写照。子曰：“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我们兄妹几个都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尽职尽责，与人为善，这也是传承了父亲的这种精神，算是对父亲的一片孝心吧！看着院子里老爹亲手种的梨树硕果累累，我不由地喃喃自语：“爹！生日快乐啊！”“爹，你在天堂生活得怎么样？生日一定快乐吧！”今天似乎就是个下雨的日子，雨一直在淅淅沥沥地下着、下着，就像我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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