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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庭湖中，常常有水神借船。遇到有无人乘坐的空船，缆绳忽然就自己解开了，船只飘然远行。只听到空中传来音乐声，船夫蹲在一角，闭眼倾听，不敢抬头一看，任凭船只飘到他处。船只游览一番，仍旧飘回来，停在原处。 有一位柳先生，科举落榜回家途中，大醉，躺在船上。忽然音乐大作。船夫摇柳先生，却没醒，急忙躲在船舱下面。 一会儿，有人揪住柳先生。柳先生喝得大醉，随手掉在地上，仍然继续睡觉，此人也不管他。 少间，鼓乐大作，十分聒噪。柳先生微微醒来，闻到兰花麝香袭来，斜眼一看，只见满船都是佳丽。心知其中必有怪异，假装睡着，眼睛睁开一条缝，仔细观察。 少间，有人传唤织成。立刻就有一位侍女前来，刚好站在柳先生脸旁，翠绿袜子，紫色鞋子，脚细如手指。 柳先生很喜欢，悄悄用牙齿咬住织成袜子。一会儿，织成移动，被咬住袜子，身躯摇荡，顿时扑倒在地。 官员询问，织成将实情相告。官员大怒，让人抓住柳先生，要杀了他。立刻就有武士走进来，将柳先生捆起来。 只见南面坐着一人，带着鬼头面具，看不清容貌，看装扮像王者。 柳先生倒退，面对王者，边退边说：“听说唐朝有一人叫柳毅，后来做了龙王女婿，称号洞庭君，刚好臣也姓柳；柳毅落第，我也落榜；柳毅遇到龙女从而成仙，如今臣只不过是大醉中，戏弄一个歌姬，就要处死。柳毅之幸运，臣之不幸，相差何其悬殊！” 王者听完，喊他回来，问：“你果然是落榜的秀才？” 柳先生：“不敢欺瞒大王。” 王者命人递给他笔墨纸砚，让柳先生以“风鬟雾鬓”为题，写一首赋。 柳先生本来是湖北襄阳县的名士，构思良久，迟迟不下笔。 王者嘲笑柳先生：“这就是所谓的名士吗？” 柳先生将毛笔仍在一旁，如实相告：“西晋时，左思写《三都赋》花了十年时间，文章成，闻名天下；因此知道写好文章必须反复琢磨，不在于速度有多快。” 王者笑着听完，也不和他争辩。 从早上写到中午，才写完文章。王者看完，大悦：“柳先生果然是名士！”于是赐酒。一会儿，从未见过的佳肴，纷纷端上来。 主客正在欢饮聊天，一位小吏捧着册子走进来，说：“被淹死人员的名册编好了。” 王者问：“有多少人？” 小吏回答：“一百二十八人。” 王者又问：“主管此事的官员是哪两位？” 小吏回答：“毛将军，南将军两位都尉。”柳先生见他们有公事处理，起身下拜，告辞。 王者送给柳先生十斤黄金，和一柄水晶界尺，说：“在洞庭湖中，可能会有一些小劫难，拿着界尺，可免灾。” 忽然看见大队人马，手持大纛，纷纷站在水面，仪仗威武。王者下船，登上马车，不见踪影，许久之后，湖面才平静下来。 船夫这才从船舱中爬出来，荡舟朝北驶去，逆风，不能往前行驶。忽然看见水中有铁锚浮出来。 船夫大骇，说：“毛将军出现了！”旁边各船上的商人，都趴在船上。 没过多久，湖中一根木头，挺直立着，像打地基一样，上下捣动。船夫更加害怕，大喊：“南将军也来了！” 少时，波涛汹涌，遮天蔽日，朝四周看去，只见船只全都倾覆。柳先生拿着界尺，战战兢兢坐在船中，万丈波涛，到柳先生船只面前，顿时消散，于是得以保全。 回家之后，柳先生常常向人说起这件怪事，说道：“船中侍女，虽然没有看到她的容貌，不过裙下双脚，也是人世所无。” 后来，柳先生有事到湖北武昌，有一位崔婆婆正在卖女儿，有人出一千两银子，也不卖；崔婆婆有一柄水晶界尺，说有人有界尺能与之匹配，就将女儿嫁给他。 柳先生听说之后，觉得很奇怪，怀揣界尺前往。崔婆婆欣然上前欢迎，喊女儿出来相见，年龄大概十五六岁，风姿曼妙，无以伦比，略微下拜行礼之后，立刻返回闺房。 柳先生匆匆一面，已然为之心旌动摇，说：“小生也有一柄界尺，不知道和婆婆家中所珍藏的，是否相配？”于是拿出来比较，果然两柄界尺，大小长短不差毫厘。 崔婆婆大喜，问柳先生住在哪里，让他立刻回去准备马车，界尺就留下做信物。 柳先生担心遇到骗子，不愿意留下界尺，崔婆婆笑道：“先生也太过小心谨慎！老身岂能为了一柄界尺，而抽身逃走？“柳先生不得已，留下界尺。 出门之后，租赁马车，立刻返回崔婆婆家中，却只见房中一空。大为惊骇，问隔壁邻居，都没人知道崔婆婆去向。 天快黑了，垂头丧气，郁闷回家。路途中，遇到一辆马车经过，忽然马车中人，拨开车帘道：”柳先生怎么来得这么迟？“ 仔细一看，正是崔婆婆，柳先生大喜，问：”婆婆这是要去哪儿？“ 崔婆婆笑道：”先生肯定要怀疑老身是拐卖人口的骗子。上午分开后，刚好有马车经过门前，想着先生也是侨居此地，筹备马车不易，所以先送女儿到先生船上罢了。“ 柳先生邀请崔婆婆一起去，崔婆婆坚决不同意。柳先生心中慌乱，还是不放心，急忙跑回去，崔婆婆女儿和一位婢女果然在船上。 看到柳先生走进来，含笑上前迎接。柳先生看到翠绿袜子紫色鞋，和织成装扮一样。很是惊疑，来回踱步观察。 女子笑道：”一直盯着我看，是从未见过我吗？“ 柳先生更加低头观察，看到袜子后面的齿痕还在，惊呼：”姑娘就是织成吗？“织成掩口微笑。 柳先生长揖下拜，道：”姑娘如果真的是神仙，还请早些直说，去除我心中疑惑。” 织成道：“实不相瞒：之前在船上遇到的王者，正是洞庭君柳毅。仰慕先生大才，打算把妾身送给先生；只是妾身过去一直被王妃疼爱，所以回去和王妃商量此事。妾身这次前来，正是遵从王妃之命。” 柳先生大喜，洗手焚香，对着湖面拜谢，这才回去。 后来到武昌，织成求着一起去，顺便到娘家看看。到洞庭湖后，织成拔下发钗，丢进水中，忽然看到一艘小船从湖中飘出，织成飞身船头，如大鸟翔空，转瞬之间，不见踪影。 柳先生坐在船上，凝神注目织成消失处。远远看见一艘大船驶来，靠近后，窗户打开，忽然似乎看到一只彩色鸟儿飞过，正眨眼间，织成已经到了。 一人从大船窗中，递来许多金银珠宝，都是王妃赏赐的。 从此，织成一年来拜见王妃两次，习以为常。所以柳先生家中有很多珠宝，非常富有，随便拿出一件珠宝，就算世家大族也从未见过。 相传唐朝柳毅遇到龙女，洞庭君纳为女婿。后来退位，柳毅继承王位。又因为柳毅长得太过文弱，不能降服水中精怪，于是给他一副鬼头面具，白天戴上，晚上才取下；久而久之，忘记取下，面具深入肌肤，合二为一。 柳毅每次揽镜自照，自惭形秽。所以有行人泛舟湖上，用手指着某物，柳毅就以为在指着自己嘲笑；有人用手覆着额头，就怀疑此人在偷看自己容貌：柳毅于是大怒，兴风作浪，倾覆许多船只。 所以只要有行人上船，船夫就要告诫他：一不要伸手乱指；二不能以手覆额。不然的话，就要杀牲口作为祭品，下拜祈祷，才能行船。 东晋道士许逊成仙之后，偶然经过洞庭湖，被巨浪阻隔，不能前行。许逊大怒，抓住柳毅，送到监狱。 狱吏检查囚犯，发现狱中总是多一人，也不知道什么原因。 一天晚上，柳毅托梦太守，请求搭救。太守因为人神殊途，婉言谢绝。 柳毅说：“许真人在某天，会降临此地，还请太守帮忙恳求，事成之后，必有厚报。” 到那天，许逊果然来了，太守于是替柳毅求情，许逊这才释放柳毅。从此以后，洞庭湖上才平静许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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