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文作者：杨俊桃 上篇链接： 这样子我就有事干了，每天学也不上了，就是忙着奶兔兔，抱着大白兔往纸箱子里放，让十个不睁眼的小家伙吃奶，大白兔不配合，老是不听我摆布，在炕上奔来奔去。姥姥气得不行就骂：“本来人家兔子就是在兔窝里奶小兔兔了，可你放在纸箱里，那能奶活？” 我天生倔犟，不信这个说法，况且自己硬生生要回兔子理亏，拼命地要坚持下去。功夫不负有心人，十个小兔兔奶活了八个。 小兔子出窝时撒欢儿绕炕爬，那情景乐得姥姥直掉眼泪。我抱起两只小可爱就往门外走，“姥姥你看好兔子，我要送干姥爷这两只兔子去！” 1973年的冬天，一个傍晚，家住卓资县四号地的二姨夫，骑着一头小毛驴来到姥姥家。听见他和姥姥悄悄说明天要接我姥姥给他们做饭去，二姨要去一个煤矿做饭挣钱，还说不能领我。因为他们租的房子太小，自己家还有三个孩子呢！ 我听了他们的对话，一夜没敢睡觉，生怕姥姥把我丢下，披了一件烂皮祅在院里蹲守了一夜，黎明时分终于熬不住睡着了！早上醒来发现姥姥和二姨夫已经走了，粗心的姥姥居然没发现睡在房檐下的我，以为我回自己家睡了。 我哭着回家找妈妈，诉说着自己的委屈，这样一哭就是一星期，躺在被窝不吃不喝直哭得嗓子都哑了。 妈妈急得团团转，村里和我姥姥处得不错的朋友见状劝我妈，说这孩子一根筋，跟她姥姥感情深，快给她姥姥送去吧，这样下去会没命的！ 于是爸爸答应去送我，时值寒冬季节，白毛风吹得眼睛都睁不开，妈妈怕冻着我和我爸，用省吃俭用攒下的钱给我买了顶黑色兔皮帽，因为自个儿头小，戴上帽子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嘴。手头紧给爸爸借了一顶狐狸帽。我跟着爸去头号公社坐大巴，顶着刺骨的寒风一路小跑，高兴得手舞足蹈。 终于要去找姥姥了，坐在车里激动得小心脏砰砰直跳，不巧售票员过来查票，爸爸用肩膀遮住我的头，我吓得半死。家里只有八毛钱，已经给爸爸买了票，如果人家发现我超高了，那可怎么办，我把头低到座底下，一路没敢看一下外面的风景。 很快我们就到了四号地，爸爸领着我直奔二姨的家，一进院就望见姥姥正低头捏莜面。我们轻轻地走近姥姥，调皮的爸爸让我藏起来，我就躲在门后，当姥姥惊讶地发现我爸时，第一句话就是：“你怎来的？二子了？”我爸黑着脸说没领她。姥姥脸色大变，把手里的一团莜面啪—声扔到地上，带着哭腔说：“为啥不给我领来？” 一旁的我已经泣不成声了，我几乎是跳着扑进姥姥的怀里，边哭边喊，“姥姥我来了。”我哽咽得说不出话，分别五六天的我们就像十年没见，娘俩相拥哭成泪人。 这样我在二姨家住了下来，每天拿着那本二年级语文书，摇头晃脑念着《黄继光的妈妈》，姥姥一旁戏笑我，“你不在家念书，长大了没文化看谁娶你！”我说只要和姥姥在一起就好了，谁也不嫁。 二姨他们本来已是五口之家，加上我和姥姥七口人住在一起，吃住都不方便，可以前的人亲情比较浓，亲戚大都来回走动，亲密来往互相帮助。大我半个月的姨姐白天上学，晚上和我嬉戏打闹，碰倒油灯常常挨骂。 一天晚上，在供销合作社上班的二姨夫兴匆匆端回一盆月饼，按人头每人分了一个，我闻着只有八月十五才能吃到的月饼，三下五除二就把月饼吃了。姨姐也许是经常吃月饼的原因，拿在手里看看没有吃，笑我像猪一般狼吞虎咽。 第二天早上起来，他们上班上学的全走了，家里只有我和姥姥了，她突然神秘兮兮地问我：“还想吃月饼吗？”我说想啊，哪里还有？说话间姥姥撩起衣服从兜里拿出一个月饼，我几口就把月饼又吃了个精光。姥姥看着我不太好看的吃相，笑容灿烂得像朵花一样，吩咐我千万别说出去多吃一个月饼的事。可怜的姥姥自己没舍得吃，被我这个愣头青一口气全吃了。 晚上和姨姐玩踢毽子，她踢八十八下，硬说是踢了九十下，我踢了八十九下，算了个我输，俩人吵得不可开交。她说告姥姥评理，我说白告，姥姥不亲你，她说亲她。我问她吃了几个月饼，她说一个，我就说我吃了两个，一顿大吵露了真相。二姨和姥姥也吵了一架，骂姥姥偏亲我，自己不懂得吃好东西，亲她有啥用。因为我的无知，让姥姥受了委屈，现在回想起来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 1974年的春天，积劳成疾的姥姥胃病发作频繁，每天夜晚疼得死去活来。妈妈虽在前院，可孩子一大堆，忙得身心疲惫。舅舅也在姥姥身边，但我不愿打扰他们，一个人照顾姥姥感觉是理所当然的。我已经长大了，自从姥爷去世之后，我就成了姥姥的主心骨，我要保护她，觉得姥姥是我一个人的。白天给她做饭，晚上陪她睡觉，娘儿俩过得忙碌而充实。 姥姥每天半夜胃疼得浑身发抖，我就把她像小孩子一样用棉被围起来，再用枕头压住左右，然后去找村里那个因当兵打仗失去一条腿的大夫。他会扎针，全村人只要有个头疼脑热的全找他救治。 一个人走在空旷的路上，白色的月光冷冷的洒在脸上，我假装不怕哼起了小曲，一群狗从不同方向扑过来把我围住，我后悔自己唱什么歌呢！不好好走路，惹来这么多狗狗！好在我早有准备，拿了一根打狗棒，雄赳赳气昂昂地跨过狗群，直奔大夫家。 大夫来给姥姥扎上几针，她就缓过来能好好睡一觉，临走大夫撂下一句话：“这老人快不行了！”吓得我一夜没合眼，时不时的摸摸姥姥是否还有气。终于睡着了的姥姥被我弄醒，她生气地说：“你不睡捂我嘴干吗？” 就这样姥姥病了大半年，也没应了大夫当时的判断，但身体特别虚弱，经常拉肚子拉到裤子里，我给她洗。想吃好的东西我就找我妈要，她想串门，我就把她搀扶上送到她好朋友家，等我放学了再去接上她。 因为舅舅要翻盖新屋，把旧屋拆了，姥姥和我就搬到马路对面一家姓马的人家。当天夜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拆旧房心情不好，她叫着心口疼，让我赶紧叫我妈我舅来。那一夜她睡着再没醒过来。 妈妈和舅舅趴在姥姥身上放声大哭，哭这个可怜人一生的命运。妈妈诉说着我姥姥年轻时候被抽洋烟的姥爷卖掉，到老了也没享过一天福。哭诉得悲痛万分，村里人拉也拉不动。我就站在炕沿边看着他们，不哭不闹，人们见状赶紧把我领回家里，让我好好睡一觉，我呆呆得听任他们推搡，傻子似的行走。 看着姥姥的棺材喷了油漆，像个大红柜似的，上面盖着姥姥生前破旧的被子，姨姨们和妈妈披麻带孝哭哭啼啼一步一叩首，孙子孙女外甥们一个个手拉着手小声啜泣着。全村人悲伤地把姥姥送出村外，这个美丽善良的女人就这样走完了自己悲苦的一生。 那几天我晕晕乎乎，迷迷瞪瞪总认为姥姥还活着，直到棺木被送走，才躺在地上打滚嚎啕大哭。 姥姥的坟墓就立在村外城墙下，只在棺材上抹了一层泥，远远望去像个柜子，据说这样沙了等秋后和姥爷合葬。 姥姥的四个孩子 从此，每天早晨队里的高音喇叭一奏国歌，我的眼泪就瞬间流了下来，总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委屈和伤悲缠绕心头。 我每天早上起床后就去姥姥坟前，背靠着她的棺材，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老怀疑姥姥没死，只是晕过去了，或许哪天醒来了没人在她身边，我来救她……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