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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孕六个月时梦亚回到禅市做了第一次B超，医生证实胎儿非常健康。八个月后，梦亚决定不再四处奔波了。她在北山，全身心做着当妈妈的准备，纺织衣衫，春夏秋冬，整理敏送来的小迪衣服和用品，布置房间。她拿起一件绿色的小衣服问小宝宝：“你喜欢这个颜色吗？” 她第一次电话告诉博超自己怀孕的时候，博超仿佛做了件错事的孩子，在电话那边懊悔地说：“真对不起，让你受苦了！流产很伤身体的。” 她当时就抑制不住地笑了，“已经快四个月了，不会了。之前流产都是还不到三个月。”想到那天的情景，梦亚偷偷地乐了。再不会流产了，她露出一脸的欣喜。 博超已经回来了，刚才林楠大姐告诉她。这次他又出去了快两个月。梦亚拖着笨重的身体，向博超的办公室走去。博超还没有回家，这时肯定就是在办公室里。她加快脚步，感觉肚子里的宝宝也跟着她高兴地手舞足蹈。 “这么说我快要当爸爸了！我太高兴了！”上次他们见面，博超将梦亚拉进怀里，又担心动作重了，小心翼翼地，“我是不是要小心点，别惹他生气了。” “我们的孩子需要坚强，不会那么脆弱的。”梦亚心里涌起一股自豪。 “说的好。那我就大胆了。”说着把梦亚紧紧搂住，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就叫他予昕怎样？你喜欢吗？这是上苍给予我们的希望。” “汤予昕。昕是太阳要出来的时候，正是最美好的开始。小名叫维维，我是在新疆知道有了她。” “我要守护着你，好好保护你们。” “该干嘛还得干嘛，我也不是那么娇气的，对吧。” 梦亚想着不由地笑了。 办公室的门关着，她习惯地敲门然后开门进去。当她正要敲门时，却听到屋里的声音：“你好坏呀！”一个女孩子撒着娇的声音，然后是笑，博超的？她从没有听到博超这样的笑声，放浪形骸，梦亚忿忿不已。 梦亚想退，可手已经不自觉地敲响了门，条件反射地又转动了门的把手。门开了，她傻傻地站在门口。 一个女孩似乎是侧身坐在轮椅的扶手上，在门打开的瞬间站起。 “梦亚，你来啦。”博超说，“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新招聘的秘书，林娜。” “梦亚姐姐好！”林娜用甜甜声音对梦亚说：“一直听大哥说到你。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声音甜得发腻。”梦亚在心里评判，淡淡地点点头。她已耳闻博超聘了个女秘书。 林娜知趣地回头对博超说：“那我先回去了。” “回去吧。”博超说。 “梦亚姐姐再见！” 只剩下博超和梦亚。空气有点凝固，周围没有一点声音，梦亚甚至觉得自己的心脏也不再跳动。她没听清楚博超说了什么，那个女孩又说了什么，她的脑子木化了，一点也转动不起来。 博超的轮椅慢慢向前移动，他轻轻地拉住梦亚的手，把她领进屋里。看到她的模样不禁笑了起来：“别想多了。”他与梦亚一直相敬如宾，在外人眼里是完美的一对。但现在看来，他们之间似乎少了点什么？梦亚太拘谨，太传统，不浪漫，不娇气，这是优点还是缺点呢？女人开放点，男人便帅气点。妻子有点娇气，做丈夫的就更像个男子汉。他看梦亚还在发呆，便把梦亚拉到自己身边，“你得照顾好自己，还要照顾好我们的小宝宝。” 在梦亚的屁股挨上轮椅扶手的刹那间，她的胸口像被闷棍重重地敲打了一下，她“啊”地一声惊起，回身一脸惊恐地看着博超，像看一个陌生人，泪水不由自主地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博超的轮椅带过许多姑娘，他大大咧咧地与姑娘们嘻嘻哈哈，搂搂抱抱，甚至当众亲吻。每次遇到这样的场景她都很受伤害，但为了博超她还要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心里却在流泪。今天，她觉得自己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她愤怒得想要吼叫，或者远远地躲开。当听到博超说到“小宝宝”时，她才突然又感觉到了肚子里孩子的存在。意识渐渐地清晰了起来，她注意到了博超关切的目光，胸口隐隐作痛。 她下意识地擦去脸上的泪水，“回去吧。”说着帮博超拎起出差的旅行箱，转身离开办公室。梦亚的声音在空气中绕了个圈，冰冷冷地钻进他的耳朵，博超听了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表面上，他们的生活似乎没有太大的改变，还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在一个单位工作，博超继续当董事长，有许多忙不完的工作。一个月后梦亚生下一个女孩，她的生活围绕着孩子，也有许多忙不完的事。但他们的生活再也回不到从前。他们之间不像夫妻，更像上下级。在屋里，梦亚是上级；走出屋子，博超就是上级。从那天开始，梦亚就以孩子为由，住到为孩子准备的屋子里。 这样的日子，在家里，对双方都是折磨。梦亚固守着沉默和孤独，她只在需要的时候用一些祈使句，而不愿意与博超多说一句话。她与予昕低声说话，低声唱歌，讲故事给他听，更像是她在自言自语。博超被一堵看不见的墙阻隔住了，这是梦亚人为制造的墙。博超试图改变这种关系，他出差回来时总要给予昕和梦亚带些礼物，但给梦亚的，她收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到了。博超的口才一直很好，过去梦亚最爱听他说话，可如今，他绞尽脑子，动用三寸不烂之舌，也不能让梦亚展露笑脸，有时，甚至他还在说，梦亚就起身离开了。多亏在家以外的地方，梦亚依然与他正常交流，但也显得客客气气，彬彬有礼。 博超向大杨诉苦。 “产后抑郁症。”大杨肯定地说，“你要给她时间，随着孩子长大，慢慢会恢复的。” 博超知道另有原因，但他无法对大杨实说。 “单纯的女人敏感，善良的女人感情脆弱，因此也就容易得抑郁症。林楠就是这样，你看，好几年了才修复。那时，患病的是我，抑郁的却是她。”大杨继续说：“有研究表明，妊娠分娩的过程中，人体内的内分泌环境发生了很大变化，体内激素水平的急剧变化是产后抑郁症发生的生物学基础，所以产后抑郁症高达百分之二十。你又多忙着出差，要承认这些时间给她的关心照顾少了，再加上咱们身体上也存在一些做不到的事，因此梦亚所要承受的生活上的压力就要比别人大。梦亚可是比林楠还要单纯、善良的姑娘，一些在你看来以为平常的事，在她们看来就很严重，就是关乎是非的大问题。她心里跨不过去，因为在她心里，是就是是，非就是非，没有似是而非之说。” 博超突然意识到，大杨是知道原因的。“你也认为这是是非的大问题吗？” “夫妻之间不是道德法庭，不是要去论谁是谁非。我的观点不重要，甚至你的观点也不重要。要站在对方的角度，要以对方的是非观去评判问题。当然，前提是你珍爱她，心疼她，要呵护她，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伤害。有一些伤害可以是来自社会的，你要替她挡住。但最致命的，却是你给她的。如果你给她伤害的话，爱有多深，伤害就有多重！” 那天之后，博超依然带着林娜一起出差，经常在一起说说笑笑，甚至也有一些表示亲密的动作，在他看来，那是表达他对部下的欣赏和认可。他认识林娜的丈夫，喜欢这个小伙子，他们刚结婚。他并不避人耳目，自己内心坦然，知道自己道德准则明镜高悬，不会逾越半步。正因此，他一直不承认自己有错，甚至坚持这么做的目的之一，便是要强调自己没有错。听了大杨的话，他才明白自己有多愚蠢，他一厢情愿地希望梦亚接受他的做法，而一点也没有考虑梦亚的内心感受，更没有意识到他的做法对梦亚的伤害有多深。 林楠来看梦亚，撞见她一人在屋里悄悄抹泪。 “怎么啦？小两口子闹矛盾，战线不宜拉得太长。”见梦亚不言语，便坐到她的对面。从桌上抽两张纸巾递到梦亚手里，“那时我和大杨僵得不得了，我看他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都不对劲，就想大吵一架。可我们都不会吵架，只能闷在心里发酵，最后我只能一走了之。这不，对双方都是伤害。” “你们可不同。大杨院长制作的那张地图，是多么专注执着啊，那才是真心的爱！”想到博超与大杨竟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梦亚眼泪就像串珠子似地往下滚落。 林楠摇摇头说：“你们只知道结果，那也是我回来后才知道的事，可这几年我们天各一方，根本不想见面。呆在一起就只能互相伤害，哪里谈得上爱，顶多彼此还有牵挂吧。说起来，男人呀都比较自我，他自己的事就是天下最重要的事。” “要是像大杨院长那样，我不至于这么受伤害，林楠大姐，你是知道的，他呀，不怕你笑话，我觉得他一直在伤害我。”梦亚一边说一边用纸巾往脸上抹泪。 林楠沉思了一下，抬起眼向四周扫了一遍，最后目光落在沉睡的予昕身上。“博超很在乎你们这个家，他爱你们，爱这个家，这一点你应当是确定。他是个有责任心的男人，对北山人能够这样，对你们母女俩，那就更不用说了，对吧。这样的人，你可以放心地托付终身。当然，他有缺点，每个人都有缺点。在你恋爱的时候，你把他的这个缺点当成了优点，女人们都喜欢他，其实男人们也喜欢他，他几乎对每个人释放他的魅力。现在你结婚了，你得到了他，你自然希望他能够收敛他的光芒，主要是针对女性。可他依然如故。因此对于你来说，当时的优点已经变成让你难以容忍的缺点了。你说是不是这样？” 梦亚让林楠说得有些不好意思，“结婚了不是应当有所改变吗？” “不要试图改变什么，什么也不会改变。”林楠以老大姐的口气说，“许多女人结婚后都抱着要改变对方的想法，结果无不失败。他在与你结合之前已经生活了二十多年，这么长的时间所形成的习惯，优点也罢，缺点也罢，都不会轻易改变。当然，可能双方会在一个短时期内相互迁就，也可能在你们结婚二十多年后发现自己和对方都有了很大的改变。” 梦亚听了不由地点点头。 林楠继续说：“通常，男人的情感显得肤浅，不如女人来得丰富细腻。依然有许多男人延续一种原始的动物本能，把性看作是力量的象征，是情感的主要表达方式。你知道，中国古代对一个男子最严厉的惩罚是什么，是宫刑。不过，文明社会里性受到约束和限制，因此，这种表达就转变成一些社会可以接受的亲昵动作。表达的内容可能是一种奖赏，也可能是征服，或者只是好感、感激之类的。” 梦亚把潮湿的纸巾展开又折起，嘴里嘀咕着说：“这总是不好的。” “我们爱一个人，不仅爱他的优点，实际上还要包容他的弱点和缺点。你说呢？”林楠拍拍梦亚的手。她站起身从包里拿出两罐婴儿奶粉放在桌面上，“我刚去超市，顺便给小维带两罐。” “谢谢你！”闷在心里的话说出来后，梦亚心情好多了。 晚上，博超跪在梦亚的面前，梦亚坐在予昕的摇篮前，他一直拉住梦亚的手，害怕梦亚突然离开。他像是拉着神父的手，低着头滔滔不绝地忏悔，发自灵魂深处的忏悔，记忆了华丽的词藻，忘记了语言的逻辑，忘记了时间，就这么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他真的非常懊悔，声泪俱下。他也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些什么，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突然听到梦亚的哭声，梦亚已经从椅子上滑到地上。两个人就这么坐在地上相拥而泣，梦亚数月来一直僵持生硬的身体，终于软软地瘫在博超的身上。 博超将梦亚搂在怀里，这段时间一直冻结的心融化了，他感受到心中无比的喜悦，这种喜悦的感觉正在冉冉升起。这便是忏悔的功效，克林顿式的道歉，博超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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