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莺啼序》 弯路

莺啼序  ·  弯路

作者  马希玲

    车经路弯十八^[1]，掩尘烟眺户。目无及^[2]、颠吐翻肠^[3]，望怯^[4]山野秋暮。问何处？前山绕过，溪边草畔三排树。汽车停，茅舍村庄，满头灰絮。

    豆腐迎餐^[5]，款睡草席^[6]，梦兰舟白鹭。翠湖上、谈笑欢颜，霎时天地空素^[7]。一声鸡^[8]，褴衫踏晓，始劳作、披收堆缕^[9]。扭田沟^[10]，残月清风，一身霞露。

    躬忙^[11]手乱，落日催归，黯云眷客旅^[12]。臭老九^[13]、妄言争得，再教时机^[14]，革命红心，必经风雨。佳书^[15]惨毁，穷山乡里，村贫民苦寒酸宿^[16]，可怜人^[17]，怨海^[18]无船渡。深沉月下，频翻泪洒^[19]家书，道吾这片乡土。

    柴薪^[20]湿气，井畔^[21]冰封，遇辘轳断苎^[22]。取冷雪、强烧羹粥，夜半凉衾，若是凄风，纸窗^[23]喧舞。寒星烂眼，油灯微闪，凝思知识无种处。弄潮^[24]儿、怀望^[25]中流柱^[26]。青春如雪消溶，大地春回，盎然可否！

2013年忆知青岁月于新疆大学北区西院

【注释】

[1]路弯十八：十八弯山路。

[2]目无及：看不见目标。

[3]颠吐翻肠：路况嶙岣，车颠波，知青们晕车呕吐。

[4]望怯：望而生畏。

[5]迎餐：迎接知青的佳肴。

[6]草席：炕席。

[7]空素：空白。

[8]一声鸡：鸡叫破晓，该出早工了。

[9]披收堆缕：分配的各种农活。

[10]扭田沟：垄沟弯弯曲曲；知青沿着垄沟行走的姿势。

[11]躬忙：弯腰劳作。

[12]眷客旅：眷顾外乡来的知青们，他们上山下乡不过是人生之旅的一段时光。

[13]臭老九：无产阶级文化大革时期一个时尚名词。对知次分子的蔑称，当时知识分子排在地、富、反、块、右、叛逆、特务、走资派之后，称臭老九。

[14]再教时机：上山下乡接受下中农再教育。

[15] 佳书：经典好书。

[16]寒酸宿：居住条件极其寒酸，惨不忍睹。

[17]可怜人：远离家乡的知青们。

[18]怨海:怨绪、疑惑无边无际。

[19]泪洒家书：家书上满是泪痕。

[20]柴薪：烧炕煮饭的材料，庄稼地里的秫秸及草木枝子等。

[21]井畔：水井边。

[22]辘轳断苎：水井取水的装置。用麻绳绕在能转动的木轴上取水。

[23]纸窗：没有玻璃，用纸粘窗户。

[24]弄潮儿：喻有进取精神勇敢的人。

[25]怀望：心中期望。

[26]中流柱：即中流砥柱。

【赏析】（由砅）

那是词人记忆中最深刻的一条山路。是通往上山下乡再教育的山路，九曲十八弯。词人及同学们乘着没有车蓬的货运汽车，行驶在开往建昌的山路上。尘烟弥漫，放眼望去灰蒙蒙了无尽头。山路崎岖，汽车颠簸使人翻肠倒肚呕吐不止。胆怯地望着秋暮中的山野，不禁问，还有多远呀？领队的说：绕过前面的山，溪边三排树的村子。汽车终于在一片茅舍的村庄停了下来。而词人已是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欢迎知青的村民，拿出他们最好的食品——豆腐，款待大家。晚上，精疲力竭的知青，倒在炕席上。哪还管什么好坏，倒头便睡，沉沉入眠。梦中似在故乡后湖泛舟，偶惊白鹭。翠湖上霞光入水彩云倒映，杏腮桃颊笑语频。正酣处，天地瞬间茫然。鸡鸣报晓，惊梦而醒，不得不披衣起身，开始下地干活。伴曦光而出，携暮烟而归。山地贫脊，垄沟七扭八歪。初学耕地的知青们走在田间一步一扭、两步一摇，苦不堪言。每日晓风残月，晨露沾衣。躬身田间手忙脚乱，到落日催归。连暮云都眷顾这些可怜的知青们，希望他们能早些收工休息。

   想想，真的可笑。本应在校园好好读书，为什么要纠出所谓的反动学术权威？还妄言破四旧，坚决对走资派实行无产阶级专政？结果臭老九成了被批判的典型，落下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表革命红心，必经风雨的礼遇。毁书离校失学弃文，到穷乡僻壤实践人生。真是一群可怜人，如此苦怨，无船可渡。夜深人静，月下深沉，留着眼泪一遍遍看着家书。仰天长叹，我就这么置身这片贫瘠的乡土吗？

   知青生活何其艰苦。每逢天寒地冻，用潮湿的柴薪生火烧饭，都得忍着呛人薰眼的浓烟。到冰雪封冻的井畔打水就更是常常滑倒。有时遇到井绳突断，就只能取地上的积雪，勉强对付熬羹烧糊。夜晚更是衾冷身寒。时常北风凄吼，破损的窗纸喧嚣癫舞，怎一个凄凉了得。躺在炕上，透过破漏的窗纸，看着寒星点点。墙壁上的油灯微光闪闪。作者凝思苦想，来到这乡野，所学的知识种在哪儿呢？曾经的弄潮儿，此时仰望天阙，寄希望于中流砥柱。期待着，如冬雪消融的青春岁月，能迎来大地回春，生机盎然。

   词人以苍凉的格调对知青岁月展开描述。笔触知青们的酸甜苦辣。他们稚嫩的肩膀挑起历史演义的重任，承受着孤独、悲凉、无助，前途的茫然。词人感叹时光流逝，却割不断当年的情怀；岁月沧桑，却抹不掉心头的记忆。更感叹那个特殊年代，知青们命运多舛。却又坚韧慷慨磨砺人生，虽然哪些岁月不静好，却启迪造就了后来的一路风景。

   最后，词人重墨收笔，强调知青历史沉重，是与共和国一起成长的艰苦历程。他们用泪水汗水和坚忍不跋的革命斗志谱写着永不磨灭的篇章，用青春和热血浇铸时代的里程碑。通篇可谓句句朴实感人，字字撞击心灵，堪称那个时代的佐证，史记般的长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