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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遺了,然後呢?

 小园幽径 2021-0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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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夏天,泉州很自豪。

在第44届世界遗产大会上,“泉州:宋元中国的世界海洋商贸中心”,顺利通过审议,列入《世界遗产名录》。至此,我国的世界遗产总数升至56项。

泉州令人感慨,因为这条申遗之路,历经坎坷,足足走了20年。泉州也让人羡慕,申遗成功之后转身看看,许多地方还在望眼欲穿,因为按照联合国世界遗产委员会的批准进度,目前中国的申遗备选项目,排队已经排到了22世纪。

从1985年加入《保护世界文化和自然遗产公约》,到1987年诞生首批世界遗产,再到如今后来者居上、世界遗产数量跃居世界第二,30多年来中国的申遗事业可谓跨越式发展。尤其最近十多年,申遗更像一股火热的风,华丽地吹着中国大地,虽然申报过程漫长、投资巨大,但是各地申遗热情一直有增无减。

中国式申遗热情的背后,有些问题也令人担忧。“世界遗产”,成了一块金字招牌,像是“5A级景区”、“名人故里”的高级版,申遗成功所带来的,有时可能不是小心翼翼的保护,而是热火朝天的旅游开发,恰与申遗的初衷南辕北辙。

申遗成功之日,是不是遗产开始遭到严重破坏之时?申遗成功,像一个一夜成名的故事,但是,我们该如何把它讲下去?申遗了,成功了,然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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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学家大卫·罗文苏曾说,遗产概念蒸蒸日上,是20世纪末最有影响的文化现象。

1991年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的法国巴黎圣母院,在2019年遭遇火灾。消息传来时,我们都会从潜意识里认为,这是人类文明的悲剧。这种共同意识,正是得益于世界遗产理念的发扬。回到半个多世纪以前,或许大多数人不会这样想。

遗产属于全人类,必须得到全人类的保护。世界遗产保护,不仅意在唤起全人类的共同责任,也凝聚了一种共同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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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2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出台《保护世界文化和自然遗产公约》,其宗旨是促进国际协作的力量,同等地保护人类共同的遗产。我们所熟知的《世界遗产名录》,正是在此公约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

中国于1985年加入公约,并积极参与到世界遗产的保护当中。同时,因为历史悠久、地大物博,中国在世界遗产项目的申报上也有许多得天独厚的条件。在近些年申遗热一再高涨的助推下,中国也很快成为世界遗产大国,现有世界遗产数量仅次于意大利。

世界遗产,可以表明一个国家在世界文明长河中被世人所公认的贡献和影响,或表明其自然资源在全球生态系统中的重要地位。属于中国的世界遗产,也是属于中国的骄傲。

三十多年来,中国的申遗心态,也悄然地经历了一个变化过程:最早长城、故宫等申遗,是希望获得国际社会的认可;而随后丽江、张家界等地申遗成功后的旅游开发,则更看重其背后的商业价值。世界遗产在中国,也越来越遇到无法避免的矛盾和尴尬。

图片鼓浪屿

在《保护世界文化和自然遗产公约》里,所有条约体现的核心都是“保护”。

公约的初衷即在于保护,明文把“城市或旅游业迅速发展计划”当作破坏遗产的第二大人为因素。然而,它倡导全世界做出保护遗产的承诺,但自身又带着难以拒绝的魅惑力,在提高遗产地知名度和美誉度的同时,刺激着旅游业的爆发式增长。

根据相关数据显示,世界遗产与国内旅游市场需求呈显著正相关,每增加一处世界遗产,将会吸引国内游客 1932.19 万人次。中国各地对“申遗”趋之若鹜,其实在很多明眼人看来,如果没有旅游开发前景作为动力,就不会有那么多地方热衷于申遗工作。

图片张家界武陵源

在狂热的“中国式申遗”背后,涌动的却是急功近利的狂躁心理。

从泰山炸山修索道,到都江堰建坝,从武当山失火,到曲阜“水洗三孔”,国内很难找出遗产保护的典范,反而“负面教材”比比皆是:近年来的水电开发导致生态变化,“三江并流”面临严重威胁,曾被世界遗产委员会警告;武陵源只重迎客,无视保护,景区内宾馆、电梯和索道等设施泛滥,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出示黄牌之后,光是拆除中心地带的宾馆、饭店,就花费了十亿元资金。此外,北京故宫、颐和园、敦煌莫高窟、西藏布达拉宫等多处遗产,也都曾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警告,丽江古城多次发生火灾事故,清东陵和明十三陵文物连续被盗……

世界遗产在中国, 尚存在许多问题,比如重申报、轻管理,重利用、轻保护等现象。值得注意的是,虽然中国目前已是遗产大国,但是还没有一部专门的《世界遗产保护法》。虽然申遗多年来一直很热,但是立法远远滞后于开发。

图片龙门石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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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有过许多舍本求末之举,或许我们都应回到根本上,去重新看待世界遗产的目的。

在世界各国的文化遗产保护法中,都会涉及文化遗产的多种价值问题,比如历史价值、文化价值、艺术价值、科学价值或是纪念价值等,但几乎都没有提及经济价值。

申遗本身的目的,是为了更好地保护和传承遗产。申遗并非发展旅游的手段,旅游也不是申遗的主要目标。申遗成功意味着更大的责任,而当我们为申遗成功的市场价值满眼放光时,就已经在偏离方向了。

图片泰山索道

和世界上许多国家相比,我国缺少统一、权威、高效的世界遗产管理机构,再加上各地风景名胜区存在所有权属于国家、经营权属于企业的特点,导致很多地方的作为得不到有效约束。

2000年,作为双重遗产的泰山扩建索道,引发争议。泰山架设了三条直达岱顶的索道,其中一条就占地 19000平方米,为此炸掉了月观峰峰面的1/3,并将沿途和岱顶的树木砍伐殆尽,严重破坏了泰山的原始地貌和生态。尽管专家对泰山索道有许多疑义,但对计划的实施并没有任何实质影响。

在北美、日本、澳大利亚等地方,情形则可能很不一样。很多国家在世界遗产的保护方面都非常严格,尽量不让人工痕迹影响到遗产本真的一面,一旦有威胁到世界遗产的完整性和真实性,相关管理机构会予以否决,整个世界遗产的保护从开发到反馈是一个完整的系统。

上世纪50年代,日本曾想在富士山上修建索道,但在经过社会大争论后被否定。澳大利亚斯普林布鲁克国家公园也曾计划建设索道,并且从生态、布局和美学等方面做了尽善尽美的计划,但仍被昆士兰州行政当局否决。美国《国家公园法》更是规定,禁止在所有历史文化遗产区修建索道,除按照公路美学修建必要公路外,严格限制其他机动交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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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大利亚艾尔斯岩,于2019年永久封闭

相对来说,我国的世界遗产保护工作起步较晚,而且绝大多数世界遗产还没有出台具体的保护法规。

世界遗产千差万别,,每一处遗产的自然条件和人文状况各不相同,一部保护法很难解决所有遗产的具体问题。世界遗产的独特性、唯一性,也要求每一处遗产应该根据自身特点,“量身定做”个性化法规,将开发、利用、保护等事项细化,便于操作。

澳大利亚大堡礁于1981年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但澳大利亚政府早在1975年就出台了《大堡礁海洋公园法案》。澳大利亚的世界遗产数量和知名度,很难与很多遗产大国相比,但是在立法和实施上,都形成了自己独特的体系,且极具实用性。澳大利亚各州也会独自立法,对自己辖区内的遗产实施科学保护和管理。

反观我们自己, 因法规制定滞后, 许多遗产在列入遗产名录之前十分健康, 上了名录后却由于擅自开发、过度利用而疾病缠身, 出现资源被毁、生态恶化、景观蜕化的局面。

图片丽江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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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发和保护,并不是天然对立。但无论如何,保护都应是第一准则。

中国当然也有世界遗产可持续发展的成功案例。比如杭州西湖的申遗之路,始终闪现着“保护”这一主题词,更贴合世界遗产的题中应有之义。

西湖于2011年申遗成功,在此前多年的综合保护工程中,完成了保护西湖的“加减法”:累计拆除违章违法建筑、没有保留价值的建筑60万平方米,恢复西湖水面0.9平方公里。通过对历史文化资源挖掘和利用,坚持真实性与完整性的原则,恢复、重建、修缮了180余处人文景点。

杭州十余年持续不断投入西湖综合保护,不仅仅产出了浙江省第一项世界遗产,更打造了“不设围墙和门票”、惠及杭州市民的良好生态环境、绿色开放大公园。当时在其他城市看来不可思议的“免费西湖”之路,不仅做大了杭州旅游的蛋糕,这种良性循环,也给近些年西湖的保护和开放注入了持续的动力和保障。

图片杭州西湖

在理想状态下,世界遗产的保护和利用,应该是一种良性互动。

毫无疑问,泉州申遗成功之后,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当下一个长假来临的时候,一定会迎来空前的旅游盛况。但是,在一片繁荣和火热之中,我们更要警醒,世界遗产不应被当成商品来对待,申遗成功,带来的应该是更冷静的头脑、更广大的格局,而不是短视的逻辑。

图片泉州

几十年来,《保护世界文化和自然遗产公约》已经成为世界各国履行最为成功的一项公约。

世界遗产,是人类的共同财富,不管它在哪个国家和地区,它所昭示的是一个民族对全人类的特殊贡献,也有利于树立一个民族的形象和信心。保护世界遗产,既是我们对历史的责任,也是对后世的交代。

祝愿泉州在申遗成功之后,“护遗”之路更加成功。也愿我们可以拥有更多的智慧,留住过去,也面向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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