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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文：王北辰 “你们为什么会来这里？” 停工休整的一个黄昏，我们一群工友坐在空地上闲聊，看着满脸沟壑的他们，我问出了埋藏心底许久的问题。 “为了生活！” 不知道人群中谁回答了这个问题，简单而深邃。 但是那个画面，永远在我心里定格…… 斑驳的余晖洒在他们脸上，却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凄凉感…… 一、 工地生活 我是一名来自农村的90后，今年28岁，那是2020年的中秋节前，我从昆明来到了大山深处，和其他民工一道，修起了高速公路。 时值秋天，但是早晨6点的山风，已经如寒冬般刺骨。 风打在脸上，生疼……  初来乍到的我，即使早有思想准备，但是恶劣的条件，还是让我猝不及防。 从驻地到工作地，需要徒步一个半个小时的山路。 我们的工作，是在陡峭的悬崖、泥泞的山路上筑起水沟和挡墙，以确保路面的正常铺设。 在这里，危险无处不在，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命丧当场。 我的第一份活是背钢模，对我来说，每一天的日子都是一种煎熬。 每走几步，我就得停下来喘口气，但我从不敢把钢模从背上放下来，因为一块钢膜100来斤，身材单薄的我一旦放下，就无法一个人再把它背起。在短短的山路上，我一天的极限最多也就是100多块。 我每天工作至少要喝掉9升的水，而我基本只上一次厕所。 因为所有喝进去的水，最终都变成了汗。夸张到什么程度，也许只有身体力行的人，才能够感同身受。 每次秋风吹过，颤抖的衣角都能甩出几滴汗水…… 晚上收工，对初到的我也是一个挑战。住的地方，常年阴暗潮湿，蛇虫鼠蚁也会是枕边客，下雨之后，如果被子不拿到外边暴晒，被子上还会长满厚厚的霉菌甚是恐怖。 下班，是我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刻，因为下班之后我能在电话里听到她的声音。 即使为了这个电话，我常常需要翻越几个山头去寻信号，但尽管这样，我还是觉得幸福。 这里，每天都有人来去。 有人来了，两天就走了，两天后不走的，基本都是能长时间留下去的。 留下最多的，是那些想读书，却没有机会，有机会却没好好珍惜的人。 因为他们别无选择，因为除了这个，他们再找不到比这更赚钱的工作。 和他们在一起，一眼看去，我总是显得格格不入。 瘦小的身材，白皙的皮肤，一身穿了多年的名牌…… 但就是我这样一个人，却和他们一起，熬过了一个又一个日夜。 曾几何时，我也曾风光无限，开着豪车，吹着空调…… 而这一切，都要从我24岁说起。 二、 得意下的失意：负债 24岁，我开烧烤店，赚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桶金，第一个100万。 有人说，过早成功不见得是好事，年少轻狂的我不信这个邪。 为了证明他们的谬论，赚到钱后我又自学参加了高考，并一举考上了自己心仪的大学。 有人说：上帝欲让其毁灭，必先让其疯狂。 人就是这样，连续成功之后，特别容易因膨胀而得意忘形。  我开始觉得自己很了不起，觉得别人说得都不对，执意不听劝告，关掉了所有店铺，风风火火地开起了公司。 结果不仅亏得血本无归，还欠了60万的外债。 公司解散，我变卖了所有东西，还远远不够弥补公司的亏空，就连最后的遣散费，都是我用信用卡套出来付的。 分别的时候，我狼狈而黯然，看着曾经的伙伴相继离开，我强忍的泪水笑着说：以后开公司，我再把你们请回来！ 第二天房东过来交接，打开门的时候，房子里烟雾缭绕，而我坐在窗子旁，整整两包烟的烟头堆满了整个烟灰缸…… 转眼，曾经购物消费根本不会看价格的我，想吃碗饭，都得先看看兜里还剩几块钱。 之前有多风光，此刻就有多沮丧，当初的年少轻狂，最后还是狼狈买了单。 创业失败、一无所有、高额的外债、没有完成的学业…… 我的人生失去了方向，这一切，让我感到迷茫和恐惧…… 我对父母说：我想退学。 父母的一番话让我辗转难寐。 一向不多话的父亲，语气平淡地说：“年轻时失败，未必是件坏事。水到绝境是风景，人到绝处是重生，人在低处积攒能量，才有机会飞得更远，这些经历，都会是你人生中宝贵的财富。 读书，绝不只是为了工作和体面，而是可以更好地认识自己和世界。 父母虽然日渐老去，依然会拼了老命，做你最坚强的后盾。” 那一夜，我第一次尝到失眠的滋味。 天亮后，我决定重新开始生活。 接下来的日子，我在父母的接济下勉强度日，闲暇时，会打点零工，直到大学毕业。 三、尝试打工还债 读书、生活都靠父母那段经历，现在想来真是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一份宝藏。 不仅让我学会了更多的技能，学会了坚强和谦逊，也让我懂得了家庭和爱的力量。 同时，更让我深深明白了一个道理： 人真的永远赚不到自己认知以外的钱，凭运气赚来的钱，总有一天也会凭本事亏掉，直到他的认知和他的实力相匹配。 有人说：创业失败，可能有很多原因，但是创业负债，一定是思维出错。 想来的确如此。 2020年7月，眼看着信用卡即将崩盘，既要生活又要还债的我，做出了尝试打工的决定，在一家初创型的电商公司做起了运营。 进入公司以后，我全身心投入，希望籍此能够翻身。 然而，我很快发现，那不过是我的一个美好愿望而已。 公司初创，没有核心业务，老板还在不断更换赛道和方向。 眼看着公司没想清楚自己的定位和商业模式，正一步步走着我走过的路，我的担忧与日俱增，开始琢磨着会不会成为公司的陪葬品，要不要另谋出路。 就在此时，我遇到了想照顾她一生的人。 她的出现，彻底加剧了我对未来的担忧。 她来了，带着甜蜜，也带来了责任。纵使我坚信，在不远的将来，我能重新缔造神话，但是，我此刻不得不重新思考和选择。 因为，我不能让她等太久。 那一刻，我意识到，只有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才是命运；只有游戏规则的制定者，才能站在金字塔的顶端。 为了心爱的人， 也为了能更快翻身成为游戏的制定者。 一番权衡之后，我选择了一个很多人不愿意做的选择。 我找到叔叔，求他带我进工地做工程，甘愿从基础做起。 四、工地上 工地上的艰苦，没有把我击退，反而是在工作一段时间之后，我找到了新的契机。  因为我工作踏实、用心，随着技能的提升，我逐渐掌握了架模，浇筑，砌水沟等技术，之后就被调到了混泥土拌合站。 新工作相对刚来工地的时候，工作轻松了很多，生活环境也得到了改善。 虽然和城市生活相比，同样有着天壤之别，但是能住进废弃的工厂厂房，已经算得上是当时非常奢华的待遇了。 同时，为了多赚钱，在完成了路面的混泥土的供应后，我开始外包一些制作路沿石的活来做。 一个岩石，60斤左右，浇筑完成后，等它干涸把它脱模，再整整齐齐地把它6层6层的垒好，就能得到5块钱。 我沉浸在这小小的进展和成绩中。然而，有一天，我接到她的电话： “我伤心难过的时候，你在哪里？” 我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如晴天霹雳般来的那般突然。 她失业了，没拿到工资，而我，又远在他方，相比其他情侣，她不知道我们的未来在哪里？ 那天，我很晚才吃饭。 我只记得，那天，我吃着吃着，眼泪就滴了下来，真的毫无征兆，眼泪一滴一滴往碗里流，眼泪流的越快，我往嘴里扒饭的速度越快，我扒饭的速度越快，眼泪流的越快，直到我嘴里再也塞不下饭。 那是我成年以来第一次哭，就在我亏的血本无归、万念俱灰的时候，我都没有流下一滴眼泪，但是那一夜，我哭了。 为了不被别人看见，已经不敢出声的我，还把自己用被子蒙了起来。 那一刻，体会到了爱能让一个男人坚强，也能让一个男人泪崩……  入驻一个行业，从入门到成为一个行业的专家，最少需要5年的时间。 难道我真的只能干工程了吗，难道我没有其他选择了吗？难道，要让她在昆明独自等我5年吗？经历了这么多只是为了在这里打工还债吗？ 不，我还能靠智慧来赚钱，要想成为游戏规则的制定者，一定要利用智慧。 为了提高价值，让自己的时间不再廉价，我开始买很多的书来看，开始自学起了理财、金融和写作，开始为离开铺路。 期间，一个工友无意中看到我在看书，就跑去大肆宣扬。 之后，我就成为了他们眼中的另类，也成了被嘲笑的对象：写文章能赚几个钱，拍抖音能赚几个钱，就他这样，还想发大财？真是痴人说梦！ 然而，不管他们做什么，都无法影响到我，因为我清楚我自己要什么。 我无法确保我的选择都是正确的，但是，我相信，我会因为爱和坚定的内心，变得更加无坚不摧。 五、收破烂 2021年过年，我没有再像以往一样吃喝玩乐，而是在家陪父母、备考和思考。 孟子说：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经过了几年的折腾，我开始渐渐地明白了赚钱的奥秘和意义。  我认真的写下了所有掌握的技能，冷静地分析着自己的优缺点，认真的排序着我能做的事情。 最后锁定目标：收破烂，同时，又给自己制定了今年的长短线目标。 我反复考证过，收破烂除了“不够体面”，既能让我有更多时间，又能快速产生较高收益。 说干就干，年初五我就挥别父母， 回到昆明，回到那个同时见证了我辉煌和落魄的城市。我要在哪里跌倒的，就在哪里爬起来。 为了能够花最少的钱就解决掉吃住的问题，我找到了在昆明开烧烤店的叔叔，住到他的员工宿舍。 而我一有空，就义务去店里帮忙。 这样不受制于人，方便自由支配时间，获得更大的收益。同时，也在暗暗为重开烧烤店做准备。 就这样，我白天去收破烂，晚上去烧烤店工作，闲暇时间，我就读书和写作。 都说真正的牛人，都是内心扛压千斤重，脸上依然云淡风轻。这下真是深有体会。我虽然算不上什么牛人，但心里却实实在在扛着千斤！他们是我的父母和爱人。 果不其然，很快，我就遇上了异样眼光对我的考验。 他们戏谑的笑容、揶揄地叫我“王总”，我嘴上不说什么，内心却充满刺痛和挣扎…… 为了掩盖我那可怜的自尊心，我还特意给自己买了一顶帽子，遇到熟人的时候，下意识地把帽檐压低一点，把头偏朝一边，生怕被他们看见。 一天下午，我刚吃了一半挂在车头的馒头，就接到了超市的电话。 当我整理好了废纸板，我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我下意识转过身来，那一刻，我的身体就像被电了一般，因为拍我的不是别人，而是我的女朋友。 我的脸一下就红了，顷刻间，我不知道说什么，只能一边尴尬的用已经发黄的白手套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一边尴尬的对她笑了笑……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微笑着帮我一起整理。 但是经历过那一次，我就不再用帽子遮挡。  我突然间悟出，在生活面前，面子真的不值钱，如果我们饭都吃不饱了，还何谈面子，要想做事，我们还是得收起自己那可怜的自尊心。 放下心结，我还重新改变了自己的商业模式。 同样是收破烂，我却没有再和其他人一样蹲守在小区门口，而是给每个小区建了群，然后主动去和药店、超市、快递、公司、住户合作。 对于住户，我给他们提供倒垃圾送快递的服务，对于商户，我给他们提供带客户和送商品。 而我就这样，除了获得了稳定的货源，还增收了跑腿费。 虽然收益不稳定，但是每天也能保证在100-300元左右。 世间，真的没有不赚钱的行业，只有不赚钱的人。 六、收水果，做中间商 6月份结束，2021年我前前后后通过自己的努力还了将近20万的外债。 如今的我，债务压力减少了一半，店铺也开张在即，但是回想起工地上的日子，那一切还历历在目:陡峭的悬崖，厚重的钢模，被嘲笑的时光…… 荷花定律里说：荷花开满半潭是在第29天，开满整潭也只是在最后一天。 即便在收破烂的过程中，我也从未停止过看书和学习。经过这几年的学习和沉淀，我的视野也有了很大的提升，我又发现了一个新的商机。 我老家在云南石屏，一个生产杨梅的地方。每年5月，这里都会有大量的外地厂商来到这里收购杨梅。 把杨梅从农户手里收上来卖到杨梅加工厂就能赚钱。 其实，卖到市场利润更高。但是卖到加工厂，能掌控的因素更多，风险相对较低，赚钱更平稳，因为价格不但稳定而且当天结账，交货也只需要在当地。 就这样，5月19日，我带着2000块钱就回老家收杨梅了。 我早上7点起床，然后去跑各个山头，各个基地，接着汇总装箱，直到凌晨三四点装车发货后回家睡觉。 一开始，装箱，上货，装车，一天来回倒腾10几吨的货，都是我一个人来。 但是几天之后，为了提高收货量，又能同时保证品质不变。我开始提高收购价格，开始招人帮忙一起干，因为一个人的能力毕竟有限。 最后，我不仅在工厂老板面前展现了实力，得到了明年的合同，得到了农户的认可，自己也赚得盆满钵满。 15天，我一共赚了12万。 而这一切，都归功于之前的思考，看过的书和走过的路。 相比之前创业失败，我突然发现做杨梅和开公司一样，有机遇也有风险，掌控的因素越多，风险就降得越低，成功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看上去利润不高，但当量变引起质变的时候，回报也是相当丰厚，最重要的，是因为没有账期，我就可以获得源源不断的资金流支撑我发展壮大，不仅减少了我资金的压力，更让我用最少的钱做到了最大的复利。 七、偶然相遇 如今，已是8月。 然而，当这一切有条不紊地按着预期的目标推进时。因为整天忙于工作，我和女朋友产生了矛盾，原本都准备还完欠款过年结婚的我们，最终还是分道扬镳了。 又一次站在命运的十字口，眼看店铺开张在即，我却痛失所爱。再一次，我感到彷徨无措，深觉命运无常…… 分手不久后的一个夜晚.，我独自一人在路边的烧烤摊点了一把肉串，两瓶啤酒，然后独自喝了起来…… “喝酒怎么能一个人呢？” 他的出现让我愕然， “黄袍加身”的他，一脸憔悴还略带一点沧桑，毫无多年前的盛气凌人。 他是我多年的朋友，疫情期间，一场意外的大火毁了他经营多年的公司，身无长技的他，为了还债只好暂时选择了送外卖，静待时机重头再来…… 我们讲着彼此的故事，感受着世事无常，人情冷暖。 人啊，真的就像那句话讲的： 世人慌慌张张，不过图碎银几两，偏这碎银几两，却能解万种惆怅，可这碎银几两，断了儿时梦想，让少年，染上沧桑。 年轻时，我们意气风发，得到时，我们目空一切，失去了，我们追悔莫及。 生活中，没有谁可以永远一帆风顺，面对挫折，如果我们不能保持理智触底反弹，那么我们就只能沉浸在失败的沼泽中越陷越深。 学会在挫折中自省，在磨砺中沉淀；年轻的我们不怕试错，怕的是没有敢于面对错的勇气。 错了，及时纠正、尽早回头，沉下心好好对自己的人生进行复盘，方能更好地重启征程；脚踏实地，不好高骛远，专注于把当下能做好的事情做好，才能有机会再次决胜千里。 也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让爱我们的人和我们爱的人过得更好，才能在社会需要的时候，贡献我们更大的力量。 那天， 我们交流着自己的经验和感悟，聊着我们的过往和期许，直到深夜。  看着街上依旧车水马龙，我相信，即使我们再如何泣不成声，太阳升起，我们依旧能够所向披靡，因为坚硬的城市不需要柔软的声音，我们的背后，还有亲人和爱人。 而他们，才是我们无往不利的铠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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