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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明外史》梨云的生和死,无情地揭出了妓女们的凄凉命运

 六月的自留地 2021-08-15

《春明外史》是张恨水描写民国时期生活百态的一幅巨著,有官员的腐败、文人的儒雅、百姓的艰辛,也有妓女的卖笑和逢迎,在这些形形色色的人物中,张恨水通过妓女梨云的生和死,无情地揭开了妓女们光鲜背后的辛酸,呈现出了妓女们的凄凉命运。

杨杏园第一次在松竹班遇见梨云时,梨云进入松竹班没多久,还是个清倌,只有十五六岁,看到屋子里有人,怯怯地不敢进去,又缩了回去,被老妓女花君推着才半推半就地进去陪客,可见那时的梨云还没有被欢场浸染,还保有少女的纯洁和羞涩

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正是青春年少,天真烂漫,被父母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年岁,可是因生活所迫被卖进了妓院,成为男人手中的玩物。

她不能改变自己被卖的命运,只能尽力地适应这个新身份,被迫抛去少女的天真,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成熟的女郎,周旋于各个男子之间,只为了使自己活得更好一点

梨云的运气还算不错,刚入行没多久,就遇见了报社编辑杨杏园,这是一个善良、儒雅的文人,重要的是,他不把妓女当玩物,同情她们,这样的男人在当时已算是稀有动物,梨云对他一见钟情,他对梨云也有点意思。

两厢情愿的有情人终成眷属,是我们乐见其成的结局,可是梨云终究是欢场中的风尘女子,是没有人身自由的。不但她的去与留捏在鸨母手里,就是她的哭与笑这种天然的情绪都要受到鸨母的挟制。

能做到妓院鸨母的级别,都是在风尘中百炼成钢的人物,她们知道如何管理妓女才能让自己利益最大化,所以梨云不但有一个鸨母管着,还配有一个助手阿毛,名义上是助手,实际上是暗中监视她,第一就是绝对不允许她和客人谈恋爱,发生真感情

梨云纵然喜欢杨杏园,也不敢表现出来,更不敢让鸨母看出来,只能悄悄地寄一张四寸照片和一条湖色的纺绸手绢给杨杏园,以此表达自己的心意。

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春心萌动,正是热烈恋爱、花前月下、张扬肆意的好时候,可是梨云不但不敢表现出来,还要压抑自己的感情,陪着笑脸与别的男人周旋,这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是多么残酷,多么无情。

正是应了“婊子无情“这句话,只是她们不是天生无情,而是环境和职业的原因,她们不能有感情,这才是妓女们最可悲的地方

梨云的主动示好让杨杏园对她风尘漂泊的处境更加同情,看着照片上她娇小动人的身姿,闻着她手绢上的淡淡芳香,心中的欲念被勾了出来,再加上梨云在电话中的格格笑声,一再地勾着杨杏园频频光顾松竹班。

有时编完稿子已经晚上十一点了,还下着阵阵小雨,都不能阻挡杨杏园的脚步,杨杏园对松竹班的光顾已经达到了风雨无阻的地步,因为这里有他心心念念的人,梨云。

妓女与恩客或调情、或耳鬓厮磨都是两个人的事,可是杨杏园一个文人,口袋里的金钱有限,梨云对他又是那样有情,这就让鸨母不得不防,每次杨杏园来的时候,不是鸨母就是阿毛,总有一个人坐在屋子里看着他俩。

两个你有情我有意的男女在屋子里聊天、调情,有一个外人坐在那里看着,简直是十万瓦的电灯泡,让人浑身难受、不自在。

不管是鸨母,还是阿毛,都是在监视梨云。

有一次杨杏园随口问梨云是哪里人,梨云正要往下说,阿毛对她使眼色,梨云赶紧打住,这更让杨杏园很别扭。

这且不说,鸨母见杨杏园是一个穷文人,每次来只是五块十块的盘子钱,根本拿不出大钱来,就渐渐地怠慢他,有时专门在杨杏园面前哭穷,这里要花钱,那里闹亏空,话里话外想从杨杏园口袋里掏钱。

杨杏园终究是一个靠工资吃饭的编辑,哪有大钱能满足一个鸨母的胃口,鸨母于是就限制梨云见他,好几次他去松竹班,鸨母都不让梨云来见他,而是阿毛或者自己随便的敷衍两句打发杨杏园。

鸨母一边敷衍杨杏园,一边下狠劲地调教梨云,杨杏园在梨云的屋子里稍微坐的时间长了,鸨母就骂梨云,有时不高兴还动手打她。梨云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又是个胆小的,没有什么主见,只能事事听鸨母的,完全被鸨母捏在手心里,以后杨杏园再来,梨云不敢好脸待杨杏园,有时还主动避而不见,更有甚者,直接搁下杨杏园,出条子陪别的男人去了。

杨杏园一介文人,最是要面子的,怎么可能受得了这样的怠慢,再对梨云有意思,再想梨云,也只是写两首诗寄下相思,再不去松竹班了。

梨云最用狠、最无情的方法摆脱了杨杏园,可是这是她的意思吗?完全不是,完全是鸨母的要求,她只能忍痛照办。

梨云这样的妓女,都不能称之为人,而是一个被鸨母管着的工具人,不能有自己的想法,不能有自己的感情,连和客人说话都不能随随便便地说,都要受人限制。

她就是鸨母手里的赚钱工具,谁花得起大钱,她就要笑脸陪谁,她连哭和笑的自由都没有,完全随着鸨母的意思,今天陪这个,明天陪那个,对这个要笑脸相迎,对那个要冷脸相待。

梨云,仅仅半年时间,就从一个清纯的少女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妓女,全身充盈着青楼气息,从羞涩面对陌生人到游刃有余地应付男人,手段也是一天比一天多。

她的恩客,也从杨杏园这样的儒雅文人变成了宋局长、章总理这样的达官贵人,她自己也阔了起来,只是这欢笑、这改变的背后,又有多少辛酸的泪水。

妓女们,看起来在男人堆里左右逢迎,笑语连连,貌似活得很好,大把大把地从客人身上掏钱,可是这些钱有多少进了她们的口袋,只有天知道。这笑脸的背后,她们承受了多少常人无法想象的情感折磨,又有多少屈辱的泪水相伴,只有她们自己知道

妓女和普通人一样,吃着五谷杂粮,是要生病的。

普通人生病,有医生医着,有家人陪着,小灾小病三五天就好了。可是梨云病了,既没有亲人陪伴,也没有医生看诊,平时迎来送往的男人们都不见了,她被鸨母搬到了一个又黑又脏的小屋子里,吃着江湖骗子胡乱开的药,听天由命。

杨杏园从阿毛口中知道梨云生病的消息时,梨云已经病了五六天了,杨杏园随阿毛走到梨云住的小院子时,看到小院子里堆了许多破烂旧家伙,还有一堆木柴片和一堆煤球,院子里肮脏不堪,屋子里更是堆得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茶壶、碗柜、炉子,一股油腻的味道被火炉子熏得十分刺鼻,这就是梨云养病的环境,真是脏乱之极。

梨云躺在一个半截架子床上,头发散了满枕头,瘦了很多,眼晴都显得很大,脸上雪白,一点血色都没有,说话都有气无力的,床边的茶几上放了一碟子咸菜,一双筷子,一只空碗,碗里还有一些残剩稀饭。

从屋子环境到梨云本身,无不透着一股子凄凉。

鸨母舍不得花钱送梨云去医院看病,去一趟医院,没有百儿八十都下不来,鸨母不愿意花这个冤枉钱。梨云自己也不愿意到医院看病,因为那里有外国医生,她害怕。

青楼中的女子,看似在男人堆里吃得很开,周围男人不断,她们应付男人,和男人调笑是家常便饭,可是真正遇到事了,需要男人帮扶时,一个人影都不见,而她们对陌生的男人又有一种天然的惧怕感,生病了连面对医生的勇气都没有,这里面有着自卑的成分,也有着见识短浅的成分,不能不说是她们的悲哀

就在这一个不舍得花钱,一个不愿去医院的情况下,梨去的病情加重,杨杏园被阿毛再一次叫来时,人都昏迷了。

杨杏园主动提出请一个大夫来给梨云看病,写条子时都不知道该用什么称呼,写友人,不对,写亲戚,更不是,这让杨杏园很发愁,最后写了一个梨云校书,看到这里的时候,很是难受。

纵然有杨杏园请医开药,细心地照顾,梨云终是没有熬好,临终时想见母亲最后一面的愿望都没有实现,这个可怜的女子带着无尽的遗憾,在花季年华里离开了人世。

梨云生前唯一的愿望是想见母亲最后一面,这是她已经预料到自己凄凉的下场,知道自己死后必然会被鸨母草草地掩埋,连一副棺材都不会给她买,只会用四块板把她装起来,随便丢在哪个洼子里。

想见母亲,一是想让母亲把自己好好地埋了,二是在这个冰冷的世界里,母亲是记忆中那唯一的温暖,这个风尘中的女子在临死时,唯一能想到的亲人,就是母亲了,真是可怜又可悲

杨杏园临时去了一趟天津,回来时梨云已经死了,床上的被子已经被拿走了,只剩一个破旧线毯铺在草席子上,梨云穿着单衣就那样躺在那里。

屋子里原有的箱子、橱子都被搬走了,露出下面的破罐破坛,还有蜘蛛网,床下堆着一卷梨云的旧衣服,煤油灯闪着绿豆大的黄光,床下的破锅里盛着半锅纸灰钱,所有的东西都透着凄惨的景象。

梨云的尸体还在屋子里,鸨母已经在院子里叫着倒霉:死鬼这一去,真是害了我了,外面大大小小的账,还亏空一千多块钱,教我怎么办,还教我拿出整百块钱替她办后事,我实在拿不出来。

梨云生前违背着自己的良心,压抑着自己的情感,按着鸨母的安排逢迎着一个又一个男人,尽心尽力地替鸨母赚钱,她刚刚死,鸨母就说出这样的话,真是让人寒心。

杨杏园这个多情的人,最后把梨云的后事给揽了过来,出钱买了一口棺材,写了一幅挽联,买了一些祭礼放在灵前,梨云的后事也显得不那么凄凉了。

几个妓女看到梨云有一个这样多情的少年知己,都是羡慕不已,想起她们自己的身世,都拿着手绢擦眼泪。

可见,妓女的结局都是肉眼可见的,能遇到一个良人,被赎出去给人做姨太太就是最好的出路,不能从良的,即使手里有钱,晚年的日子也是可见的凄凉,那些没有钱的,日子就过的更加凄惨了。

妓女,在旧时代是一个正当的行业,无论是达官贵族的男子,还是低贱的有两个小钱的小民,都一趟一趟地往青楼跑,他们在这里寻欢作乐,可是陪着他们欢笑的女子,是什么心思,是什么处境,最后会有什么样的结局,却没有人关心,而她们通常,都逃不过像梨去这样凄凉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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