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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选刊]我的阿妈,是匍匐在时光里的一团焰火

 张保真 2021-08-18

我的阿妈,是匍匐在时光里的一团焰火

只推送精品!——无论名家,还是草根。主要目的,是供读者学习、参考、收藏。推荐他人或者自荐,请发邮箱:bzsr1022@163.com          ahgyhghl@163.com

秋天的忧郁

舒垠

“上苍啊!既然你给了我们生命

却又为什么这么短暂……”

在七月末的一个黄昏

在一片玉米地里

一群蚂蚱的悲叹,是如此的让人揪心

我看见,它们中的一只

在刚跃起又落地的那刻

摔折了一条腿

而其余的蚂蚱

又努力做出一些动作试图走过秋天

野水塘

敬丹樱

除了水草,什么都没有

你投进石子

便有了慌不择路的小鱼,有了想把事态闹大的涟漪

白云蹲在水底看热闹 

你也是

甘肃礼县

阳飏

小县城山不高水绕着流过

濯缨之水

流过玉米高粱苜蓿油菜的嘴唇

我沏杯茶细细品咂

小县城有文物店

朋友购仿青铜壶一尊送我

铜绿有些新

历史有些远

骤起的风刮断了小县城的高压线

我喜欢一支蜡烛陪我

今晚的风也许明年又刮了回来

今晚没有月亮

西汉水摸黑流

也就和几十里以外的火车一样

轰轰隆千里到站了,开回来,再开走

只是西汉水不需要火车那么大的力气

西汉水慢慢流

在医院

佛灯

我们在哭你的同时

你也哭了

在另一座城市的另一家医院

有另一群人围着你

面带笑容,看你睁开了眼

写给一只死去的蟋蟀 

徐后先

找回全身黑褐色的光芒

找回触须里转动的眼睛

找回你的大前腿,腿上竖起的耳朵

找回竖翅上的振动和弦器

黑夜的琴师啊,我要把你藏在耳朵里

那是我的耳朵

多么安全的两个洞穴,远离争斗

你可卧薪尝胆,以岩浆祭弦

弹,弹,弹……

将这漫长黑夜,一直弹到血崩

山河如此安宁

王子俊

山河如此安宁,

树木无尽,渊薮,灰寂。

满地枯落的松针,

类似于你,裏紧的羊毛毡。

在阔叶林里,散步的小蟾蜍

你的热心肠,好邻居

咕咕地拔出了一个号码。

“你家娃在门外,

站半天了,还要裝睡?”

垒起的砾石堆下,

我早就明白,这个睡了十年的人,

不是一个装睡的人,

他是一个侧身,拐进了故里的人。

阿妈

海郁

是午间阳光里的一双青筋暴突的手

滑过我板结的头发

是码放许久的一些酸楚章节

抖落生锈的粉末

是大一号的皮鞋

与时间同步敲打我的耳鼓

是断了线的念珠

惊落拜毡上自言自语的祷辞

我的阿妈

是匍匐在时光里的一团焰火

凌晨。车行所见

阿信

火车行驶在北中国。

灿然一株,北斗七星,悬垂窗外。

一头须发俱白的熊,

携其幼子,在不远处逡巡。

旷野极天,星像变幻,纤毫毕现。

亿万斯年,宇宙恒在;人间灯火明灭其间。

火车行驶在北中国。

霜雪半覆的草原,古朴、静穆的北方

一次次,

被这从天而降的星芒打亮。

草木颂

中海

福禄桐、君子兰、湘妃竹与大耳叶

低语的嘈杂声在墙壁碰撞

天堂鸟不言不语,细读花边新闻

我坐在午后的蝉声里

一声长,一声短。正在溃烂的虎皮兰

像是我久病未愈的斑秃

在浓郁的先线中脱颖而出

它们聚集起来,自报姓名

它们指着我的脑门

“阳光反射出缺水之态

败走的绿叶将是明证”

至此,我一手灌溉的午后

在发中迅速流逝

桂花开了

应文浩

桂花开了

报告消息的人

是早起在院子里忙碌的妻子

我跑出来时

妻子的秀发上,落了一朵

就像年轻那会儿恰巧落在我家

她此刻的一笑

却是不小心落在水仙上的

然而,这一切并非属于完全的巧合

我闻出来了

她们都有成熟女性的体香

你说什么?我还不算幸福?

哦,忘了告诉你

我一直只想做个简单的幸福人

因为我知道,在这个世上

一定有许多地方,桂花开了

却无人报告消息

清晨

一度

七月的桑葚,含在口中的夏天

即将燃尽

风从仰望的地方来,有人知道

以静制动,一个喘着粗气的胖子

曾经告诉我的。他的体内

却不安分,好多头大象彼此冲突

钓者和鱼是一对矛盾体

相互勾引,却又博弈

“昨天他放生了一条锦鲤

今天又钓到同样的一条”

多么悲哀的逻辑观。老者放生了

一把斧头,而丛林

却毁于另一把斧头,清晨

两只互殴的鸟,衔起对方的羽毛

石观音

成都锦瑟

山峦慈悲。慈悲即菩萨

一个破壁之人,一个遗忘了性别的阿弥陀佛

他有权利选择沉默

他轮廓清晰,无处不在的手指藏于袖中

眉间的悲愿不断地扩大

使整个人间为之动容

孤独时

余怒

孤独时我不喜欢使用语言。

一头熊和一只鹦鹉坐在

跷跷板的两头

跷跷板朝一头翘起。很多东西

没办法称量,我是熊你们是鹦鹉。

我是这头熊我不使用

你们的语言。

风雪记

宇轩

山坡如兽色。只差黄昏引来刀锋以湖水为砧板。

想到富足的人活在世上

应该施以民间连翘与甘草,而非金银和布帛。

在乡间,幽居者闭门观山深夜读经。

竟然读出一片萎顿一腔睡意一袭风雪,实在是嘲讽的寒薄。

想到我对生活的种种冒犯——

我就悔过般给永别的祖母写信。告诉她

大地素白,像一场葬礼。

枯叶蝶

夭夭

它省略了自己 同众多的落叶在一起

早已辨不清你我了 秋天缓缓而来

倚栏人收回了眺望

水声犹如要归隐的追随者

它是孤岛 它收拢了翅膀

林间的寂静同沙沙的落叶声有着某种联系

藤蔓停止了攀沿

花枝中仍有振翅后留下的嗡嗡声

或许有另一种可能:它在沉睡中追赶另一个自己

犹记初见时模样 在翩翩飞舞的清晨

翅尖滚动着百花的媚相

但现在 它们偎依在一起

仿佛要一同赴死

仿佛赴死的路上没有落叶也没有蝴蝶

一匹狼

谭清友

一匹狼是这个夜晚

一束乱窜的火焰

它闪身而过,像在躲避人世间

所有的敌意。它经过的地方

草木都警觉起来

仿佛这是个牙齿锋利的夜晚

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对着月亮狂吠的狼

使得七月的炎热和惊恐加剧

找不到最后躲避的草丛

面对一匹狼

我把心中囚了很久的那匹

也放了出去

我要看它,敢不敢

大摇大摆地走过人世

街角

梅玉荣

她衣衫脏污,大说大笑,满街乱跑

朝路过的女孩子吐口水

破西瓜的红,烂香蕉的黄

用来抵挡那五颜六色的目光

那是一个疯癫的妇人

带着她的傻儿子

在满街的嘲讽和厌弃中

有声有色地活着

这天她捡到一个紫色破皮包

又追着一个斯文的小伙子

抢来一叠绿色广告纸

然后,眼光温柔地来到墙角

抱着她的傻儿子说:

乖,来写字

岩鹰的故乡

杨角

阳光喊走了一场大雾

岩鹰出来,看见远处山脉

总站在近者身后

突然它“嘎”的一声平地起飞

像一块扔向天空的石头

有人说月亮是岩鹰的故乡

它的蛋就下在白云上

但作为石头要

回到人间

草丛接不住它

流水也一定会接住它

祁连山雪

谢荣胜

山寺空静

青黛隐约,是瓦和松枝

几粒脚印

不知所踪,是人,是兽,是神仙

天地水墨

悄无声息

我目之所及,一山月光茫茫

一块水田

杨俊富

不仅仅是一块水田

不仅仅生长水稻、茨菇、鱼虾

有时,它更像一口锅

在熬一锅蛙鸣

在熬一锅月光、星光、阳光

掺入人粪畜粪

掺入插秧人的汗珠和腰疼

一锅大杂烩

给稻秧喝,给节气喝

等这些都熬干

就结晶出一粒粒灿黄的谷子

站成一个个饱满的日子

被一炷炷炊烟送上蓝天

野菊,抑或是我

孙淮田 

草地,或坡上,独自醒着

对着月光,独自举起一盏盏酒杯

蛙声入泥,溪水清澈

落叶铺开画布,果树的呼吸舒朗

舒展的不只是天空的雁,我内心的光亮,正在打开

可以想象,来自季节深处的

酒香,在这寂静的一隅,是多么的纯净,多么的浓烈

喝下吧,远方的亲人

喝下吧,棉朵和桑地里的劳动

喝下吧,这深夜,银丝的钟摆,金丝的钟摆

喝下吧,我独自过小桥

漫步到千盏万盏久违的野气,喝下吧,大地的杯盏

脖子带疤的女人

许苑玲

她将爱

挂在脖子上去旅行

她用眼睛

包裹世界

寄给她的爱人

她带着她的狗

在海边流浪

她曾将荷花种在海里

她曾将海鸥养在笼里

她曾将爱留给了天空

那爱是裸色的疤

脖子带疤的女人

带着她的狗

流浪在海边

深秋

惠永臣

落在藤丛里,溅起黄金的细碎之声

一只鸟,它携带阴影,没入阴影

归宿有时

也是隐秘的

时光从枝端开始

静悄悄地枯黄。苍老是缓慢的,不易觉察的

是谁的一声叹息

强行落入藤丛,带出了

惊飞的光斑里,耀眼的一瞬

途径若尔盖

江一苇

三个多小时的车程 沿途尽是平地 一望无垠

草不高 刚好遮住心跳

白云放牧着白云 羊群簇拥着羊群

间或有几只离群独处的 也不影响牧羊人的歌声

只有一两个磕长头的藏人 胸脯紧贴大地

大概他们太像是谁无意间抖落的灰尘

慈悲的佛 并没有扶起他们

在云南看云

武强华

一些是你,一些是野兽

抬头看天,看久了

我也分不清

哪个是你,哪个是野兽

狂野和温柔都是致命的诱惑

别逼我去分辨

哪些是神秘的部落图腾

哪些是痴情守望的棉花糖

惊蛰

何文

我有贪睡的小女儿

有喜欢赖床的儿子

我承认,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叫醒人

设定的时间早已过了

我却一再地忍着不肯发声

惊蛰已过,还没听到雷声

我感谢天地的仁慈

让冬眠的动物多睡一会儿

那段时间,我走路时

脚步都放得很轻

一棵假死的树

何中俊

把闸门关上,黑暗

是上帝的墨水,从密集的河道

流进每一片叶面

热情耗尽了最后一滴眼泪

你锁上生存的链条

把自己装进塑料袋,封起来

我也有这种时候

打击接二连三,我不吃也不喝

睡进自己的身体里

我们提前练习死亡

然后,假装被一滴水喊醒

我相信玻璃是隔音的

秦文堂

不知道,是谁曾经告诉我

玻璃是隔音的。但我

并没有亲自去印证过。自从

那阵秋风,把母亲卷进那个黑色的小镜框

我才真正相信没有骗我。因为

无论我多会儿叫她,过年过节初一十五

无论我的声音嚷得多大,怎么喊她

母亲都不再回答。落木萧萧

寒雨飘飘,她端坐在那块玻璃后面

看我的嘴一张一合,着急的

听不见我说话

一块薄薄的相框玻璃,竟然

隔离了我和我的亲娘,一个在地上

一个在地下

梦中的神启

黄玲君

一本描述上世纪初历史的书上

记载:“马来半岛上的泰米尔赛诺族

性情平和而满足。”每一天伊始

他们要做的事情

是召集全族人说梦。每一个族人的梦

都被毫无保留地贡献出来

经由专门的巫师们进行分析

他们遵从梦中的神启

安排一天的渔猎生活。遵从吉兆

他们驶往某个海域的方向,收获颇丰

也会闲坐一天,等待梦中的阴霾消散

这种每天说梦的习俗,代代相传

他们虔诚地相信,每一天

神在梦中启迪,庇佑族人

而天气总会晴朗起来的

出海总会捕到鱼虾的

这让他们保持内心的安宁

因为他们知晓

每一天都是真实的梦的延伸

茧人

李青萍

奶奶是这样

母亲是这样,我和妹妹也是这样

用一把桃木梳子,将一万根青丝

慢慢梳成一千根白发

一百根白发

一根白发……

有一根,就足够了

可以做人妻

做人母……唯独,做不了自己

做不了

就做一只蝴蝶,绕着生活低飞

借用一双翅膀

安放下整座天空,那要命的蓝

有一点就够了

我可以指给你看:为了这片大海

我浪费了一生——

从一个茧人脱胎为一朵浪花

夜宿华藏寺

梁积林

风,赶着一群群羊群似的雪雾

爬乌鞘岭。那边

就是河西走廊……

……下半夜了,老店铺里

有两个碰杯的藏人,还没有把一盏灯光

干光

屋脊上又跳下了一声响。而

檐角上挂着的那块

月亮,被风吹得

响了一个晚上

一个瞎子的美好春天

郭晓琦

春天,一个瞎子

似乎比一棵青草更加激动

比一条溪流更加兴奋

比一阵柔和的小南风,更加迫不及待

一个瞎子,感觉浑身是劲

他手里的棍子

不停地敲打着亮光光的乡村土路

在村口、田埂或者河堤上

一个瞎子嚷嚷着。惊讶、莽撞

他的声音

甚至有些哆嗦——

桃花红了,梨花白了

一个瞎子爱上了春天琐碎的事物

沙尘、草屑、慌乱的雨滴

拱破地皮的嫩草

分蘖的麦苗,抽绿的杨柳

一个瞎子,他感觉到他的老骨头

也有了拔节的声响——

他感觉到,有一条刚刚睡醒的河流

盲目、冲动

在他的身体里横冲直撞——

整个春天,一个瞎子喋喋不休

他指着头顶,对靠在墙根的几个老伙计

大声嚷嚷:你们看看,看看

这春天的天空,蓝得多像天空——

饮酒记

李栋

照例是喝酒

酒要老坛,碗用青瓷,夹菜的筷子剖自

新竹,火一烤,生微微的汗

至于菜则丰俭随意

深闺壮胆、春韭壮阳  

小二,来一大炒,多放虾仁

他们用黑笔把自己写到竹筒上  

轮流喝酒,竹筒每捻动一次  

就有一个名字,黑黑地立起来  

仿佛是个墓碑,与对面的人告别  

仿佛,你看见的那个人

“早已不在人世”

而你能做的只是三缄其口

此时春色渐深

窗外“平原广阔,一览无余”

记忆一只蝉

陶少亮

我熟悉它炙热的声音

它肃穆的长相,一惯老气

没有第二种表情

我偶遇它时,它身子硬朗,腹部

挂着幽亮的音箱,卖唱但免费

有隐身之癖,但每每未愿

像个霸气侧漏的人

我发现它时,在光阴铺满

锯齿枯叶的羊肠小径

它不再隐身,因为没有声音扰世

身子鼓胀,一生

吃进肚子,都是没有消化的风

我走近它时,它姿式前倾,好像

刚喘完一口气,残毛的爪

抓稳枝杈,只为留下

栩栩如生又空空如也的

三维遗像

呈现

温秀丽

此时,钟磬没响

只有风轻轻地进了庙

桑树上的喜鹊突然叫了一声

其实,不是喜鹊想开口

是桑葚坠落的声音惊动了它

太阳的光照进了大殿

一部分漏在经书上

一部分留下来

等着我下一刻经过它

宋仁宗

守护月亮之树

他姓宋,名仁宗。爹娘给他取了个好名字

他喜欢一个人在村子里游荡

张家搭灶,他伸把手

李家修墙,他帮半天忙

隔壁的王寡妇屋漏了,他爬上屋顶换瓦

跌下来,伤了骨头

人们笑他不怀好意,一定是

想要爬上王寡妇的床

他的脸红一下,他看一看矮墙外的麦地

想一想早死的爹娘

后来村里的闲人们开始进城了

王寡妇也进了城,嫁给一个鞋匠

他哪里都不想去

他喜欢一个人在田野里游荡

累了,就睡在田埂上

清风唤醒了野花,麦子摇曳生姿

人世间到处都翻涌着柔和的波浪

他乘着梦,爬到白云上

快放假了,我应该回去

看一看宋仁宗守着的我的故乡

寻找马灯

鲋鱼

阳光慵懒的那个下午,绊倒的马灯支离破碎

我要出门远行。那盏马灯牵了母亲一辈子的手

却锁不住我毫不犹豫的脚步。油尽芯枯

远行的日子在无光中摸爬滚打,也跌倒了多年

我挣扎着爬起来的那个晚上,我极力在寻找马灯

寻找那盏我绊倒的马灯是否还阴魂不散

召唤我找回家的路。往事如暮,暮里灯光闪闪

母亲在和马灯牵手,鸡啼即起柴火入灶

跳跃的焰火打散了我们惺忪的双眼。夜间

星光片片,欢快了我们的脚步,脚步把迷藏踩了一地

母亲还在打稻收谷,马灯在闪耀,跳跃

从田间跳到了村头再闪过池塘,一路行走,牵着母亲的手到了家

母亲手上的光,把我们的梦照得通红通红

现在的梦醒处,荒草野地、残垣断壁,膝行蒲伏的我在寻找马灯

寻找那永不吞噬飞蛾引来蛙声一片鸡鸣就闪狗吠就亮的点点光。

弹奏

土也

谁把我放在这里,在这月光下

一匹黑马,装扮成尼采、维特根斯坦

里尔克、史蒂文斯、沃尔科特

拥挤着

进出我的身体——

人到中年,我体内的力

被一句诗

斩为一段一段,抛置在

饥寒交迫的荒野里……

今夜的月光弹奏着我,把

无数个我,弹奏成

一个

又见白狐

李霞

九月的亚高山草甸,绿色素

正从芨芨草体内一点点抽离

灰兔子吻过一朵虞美人花

迅速向东窜去

一只白狐有着忧郁的眼神,白色皮毛

仿佛那场大雪陡然各方面醒来

而岁月已结痂,没有谁再去过问

年轻的伤口

我们也不再是执念很深的人。滚滚红尘中

从来都是遇见,而后错过

时光剑影

洪芜

看见剑影,看见骑马的人

在马背上舞剑,把时光舞得七零八落

江山时而憔悴,时而妩媚

那些远古的时光碎片还在某个地方高飞

一些陨石身上带着祖上的剑痕

雨落的时候,杀出白马,疾驰如飞,万箭紧随其后

一定有雨水刺穿了身体,看起来更像一只刺猬

奔跑时发出的声音像是一条河流在喘息

七月的一个午后,在一场雨水中苏醒

在水洼里照见自己

一定有一小片天空落于某个水珠里打开伤口

一定有风捎去疗伤的秘诀

但见雨滴拥挤着把脸贴紧玻窗

瞥见时光是一块随时准备破碎的玻璃

说出

曹东

我听见了

夜好深,乌鸦在修改月亮

啄开一个出世的洞口。

许多身影走着,背半卷冷风

从纸铺的路上。

那么轻,一点力气都没有。

风把自己揉成了碎片

我听见了。我还活在世上

但那不过是

我剩下的一小部分......

谁把春天泼了一山坡

天马长嘶

谁在三月阳光中唱歌?

把春天往外泼

泼了满满一山坡

谁在路人的心上唱歌?

把爱情往外泼

泼了满满一山坡

谁在千里外的山岗唱歌?

把思念往外泼

泼了满满一山坡

岁岁年年

阳光,江水,山坡

都长出了密密麻麻的耳朵

琴谱

王志彦

大雪如魂。不仅是心头的雪

或者是被西风伤及腿骨的雪

躲在夹缝里的事物,有着洞开的绝唱

而逆风走来的雪,不会像我们一样

隔过栅栏,将落日直接送过山岗

更高处的雪,如史册

有着温暖的炭火。你看那浩荡的佛心

给每一颗忏悔的灵魂

准备了认罪时练习的琴谱

春日……

铃兰花开

那些秘密走在风里

奔走相告。

听说滨河路的桃花开得快要谢了

旧院子里艾蒿、菊花的根部

长出了毛茸茸的,苔藓状的叶子

合欢树。合欢树不在了

梧桐上的长尾雀每天都在催促我

“我不和你计较。”

说此话的人递给我丝绸,花瓣,

清水和木盆。

我们一起穿过透明的墙体,身后

有玻璃破碎的声音

内心是一朵盛开的花或者一列追赶的火车 

         刘德路 

我总是津津乐道, 与人探讨内心

就像谈论粮食和水

我们讨论狮子、虎豹、狼

是劲敌还是朋友,包括本性

也议论看似弱小的蚂蚁

为什么能毁掉千里长堤

它们的强大是否来源于内心

我对他们说:阳光、雨水造访的时候

内心是一片沃土

生长果树、结满果实

在复杂的季节里

内心是一朵盛开的花

花枝坚实、花瓣丰盈

更多的时候我们将内心虚构成

一列追赶的火车

当故乡,越来越远

富翁

舒梅

两亩水田,一垄蛙鸣是父亲的

半山青冈林,番茄地里挂着的红灯笼

是父亲的。趴在菜花上的那些蜜蜂

也是父亲用金子喂养大的

他是我从小见过的疯狂盗宝者

春天,拼命从土里刨食

闲下来,就带领一群蜜蜂

去追逐夏,秋

等到大雪为他披上白大褂

白花花的山头、房屋

都是他用草药换来的银子

父亲拥有五位漂亮女人

爱妻和四位心肝宝贝

七十三个春秋,他怀揣《本草纲目》

走遍了乡间的坡坎

掉漆的医药箱上,血红的十字架

闪耀着耶稣的光芒

透明的窗

韦娅

透明的雨

透明的玻璃

透明的窗格子

轻轻地哈一口气

用纤纤的小手指

画一条长长的

透明的小路

曲曲弯弯

弯弯曲曲

你从小路尽头走来

清晰而朦胧

朦胧而清晰

在普济桥上

柳晓红

桥上少有行人,隆冬的暖阳

正把几万两碎金

镀在桥面上。

普济桥上

走过多少人,发生过多少事

早已不重要了,干枯的柳树枝,颓败的小草

在寒风里

自顾自的摇晃、震颤。

这些与我无声相遇的草木,也有过自己

抽芽的命运

吐绿的命运

茂盛的命运,以及枯萎的命运

一生中,它们也看到过

南来北往人的命运。

我还学不会它们应对寒风的样子!低下头来

我看见自己的影子

像另一座简易的便桥。

留守的村庄

宗永兵

风,拐个弯

失踪了

几间土屋顶上

炊烟和树枝早已做了了断

在村里见到的野猫野犬

比人要多。走在它们之间

自己更像一个野人

那些不死心的风,又吹了过来

可惜,它们连南墙

都找不到

遮蔽

于贵锋

这仿佛是对一个事件的浓缩,命名

他说他迷路了:幸亏那晚,电视差转台的灯还亮着

幸亏,几声狗叫之后,开门的那个面孔他还认识

其实是他的含糊其辞把事情夸大了。山下的

河流、铁路,在天黑下来之前已经看见

他平静地转来转去,找下山的路

他想好了如何在山顶上睡一晚,和星星聊聊

他想好了,如何点一堆火,驱寒

其实他只是偏离了

人们习惯走的那条路。但他说他迷路了

是那样的害怕,惊魂未定。人们安慰着

议论着,一直没搞明白,他怎么就迷路了

一个接近成年的人,怎么会搞不清方向

他甚至就这样骗过了自己,他对自己的

记忆也是这样说的,直到今天,有许多

事情已经黯淡了,但那天晚上的灯光

依旧明亮,温暖、神秘、充满转折和惊喜

卓尼土司 

彭世华

院落里睡着土司

睡着土司的女人

院落里兀自盛开杏花桃花

兀自飘落杨叶柳叶

戴狐皮帽的土司

挎盒子枪的土司

戴红玛瑙的女人

穿蓝锦缎的女人

都在细雨中飞雪中安睡

都在蝴蝶蜜蜂的穿梭中安睡

荣耀 耻辱 爱恨 情仇

已都是落叶

覆盖着睡去的人们

土司站在高山上看过的洮河水

女人倚在栏杆旁看过的洮河水

一直很响

一直到今天哗啦啦很响

春天之后

红土

我们爱过之后

桃花就开了

开成我们相爱时的样子

那个时候

我们忘了春天

我们忘了春天所有的事

看不见的森林

项丽敏

这么多年

她从没见过那只鹁鸪鸟

只听见它的声音

如远古之钟,召唤

久违的自己

它的声音响起时天就亮了

随后是阳光

有时是早春寂寞的雨水

在声音里她睁开眼睛

又迅速闭上,看见

窗外有蓝天

蓝天下一片湿漉漉的旷野

旷野尽头

是狐狸和野兔出没的森林

山中 

唐允

虫声细碎,鸟鸣在很高的地方跃起

下垂的溪流声击穿了大地

闭上眼,我能听到暮色

在我脸上刻画的轻响

如此犹豫,晚风拉着我的衣裳

坐进怀中

像一个女子

过了多年,我才知道她的爱情

伤离别

倮倮

漆黑的夜晚漆黑的你

漆黑的旅行袋

藏匿着你一生的骄傲、忧伤和无奈

你终于还乡了,在一个小小的漆黑的房子里

你终于没有了哀愁、忧伤和痛苦

你悄悄地回家了

你不想惊动房东、老板和同事

你也怕惊动他们

以及他们的哀伤和忧虑

摇摇摆摆的炊烟,断断续续的鸡鸣

还有哞哞的牛叫

还有小鸟叽叽喳喳

还有稻草人熟悉的挥手

还有乡亲低低的抽泣

多么温暖,多么亲切

你悉数将它们收留

作为来生的珍藏

第五个季节 

覃才

城里污水的表面像镜子 

安静而清晰 

它干枯的四季,从春天到冬天 

甚至第五个季节 

流着没有水的水 

第五个季节适合繁殖,生长人 

第五个季节的人密集与粗糙 

没有作物的特性 

它们生长于高楼,远离乡村、土地 

一些虚无的脚,所造成的响声 

在第五个季节,巨大与重要 

超过所有的生育、嫁娶 

这个季节 

滋生太多没有生育的现象 

成形的除了人,还有爬行的动物、车辆 

它们穿梭于大小洞穴 

像人类在街道上,购物与饮食 

雕像

陆辉艳

他张开的手臂有遥远的、未知的、无限延伸的

急切言说而又哑默的空间——

一个无法收回的姿势。在静止中,一切

肃穆的时空里。有人轻轻哭泣,或扼腕叹息

在他的周围,那儿,粉尘漂浮

而我们正看到:

一座不可侵蚀的雕像,从他的身体里

犹如大理石一般。哦,他刚刚完成了自己

内心从容。午后的影子偏移了一处残垣

他立在原地。在他的手臂下

栖息着四个孩子的光阴。大地

正收拢它自己的一个补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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