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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犬语 关于狗，我了解并不多，至于品种、性格、训练等方面我更是一无所知。家里一养狗，我就知道我有了新的伙伴。与其愉快相处胜过解读其陈年历史。过去的已经过去，未来才是我们应该共同度过的美好时光。 从小时候起，家里总是不缺少看门护院的狗狗，我所要说的则是最令我怀念的一只狗狗。虽然它没有名字，它也不在乎有没有名字。只要我出现在它的视野里，它随时都作好我呼唤它的准备，一个眼神一个动作足矣。 早已记不清那一天是什么日子。我放学回家，像往常一样沿着乡间小路，绕过小河，穿过树林和村庄。推开门，看见院子里站着几个同村人，正饶有兴趣地注视着爷爷刚放在地上的狗崽子。它太小了，像只大老鼠。一只眼睛努力合不上，另一只眼睛又努力睁不开，那个着急呀。四条毛茸茸的小腿，走一步晃三步，还非要往前走。邻居家的大狗也来凑热闹，看到弱小的同类一副要强不要命的样子，忍不住汪地叫了一声，翻译过来就是不给力呀。狗崽子毫不退让，冲着大它数倍的前辈也是一声有力的汪，把吃奶的劲都使上了，翻译过来就是给老子滚。说来奇怪，大狗居然掉头跑了出去。众人惊叹：这狗中。 家里有了新成员，我有了新伙伴，自然高兴。高兴完了，麻烦也来了。 白天的乡村天气宜人，柔风可人。小狗狗可以在院子里学步。院子虽不大，却是童年的乐园。即使我上学不在家，小狗狗也不会孤单，家里还有一只可爱的猫咪和一头淡定的猪哥。令我郁闷的是，猫狗猪三位为什么既不一起玩，也不打招呼。罢了，反正三位语言不通。 其实，最让人操心的是猫和狗，不是猪。 猪哥从小到大都表现良好，不吵不闹。吃饭时一边吃一边哼哼，翻译过来就是不错不错。吃完饭之后，猪哥就静静地在自己的领地里转悠过来转悠过去，散散步多长肌肉。再之后，选一块上承日月之光华下接山水之福泽的宝地惬意地卧躺下来裸睡，独自享受清凉的风吹过身体，仿佛快要羽化成仙的感觉美妙极了。再做一个美梦，梦里娶个老婆一块地久天长，不必理会身后繁华世界。特别是那只笨狗和那只懒猫，来那么久了也不来看哥一次，就想着让哥看你俩，也不瞧瞧哥的身份，哥从生下来就铁链加身，横行猪圈。哎，既然没办法争取自由，只有享受大自然给予的自由之风。一觉醒来，又到吃饭的时间了。如此生活才不枉来人世间走一遭。 猪哥是个好孩子，不用让我操心。所有的问题都出在猫和狗身上。猫比狗大，猫却不拿姐当姐，不拿狗当弟。一天之中，最难熬的时候莫过于晚上。狗狗还小，吃得多而频，拉得也多而频，每天大半夜爷爷都起来又是喂狗食又是清狗粪。猫咪呢，就知道睡觉，睡觉非要钻我被窝，也不知道从哪学的损招。我天天晚上搂着猫咪睡觉，热的要命。猫咪高兴咕噜不高兴也咕噜，总之没事就咕噜，也不知道它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反正一觉到天亮，不然不走猫。有猫在，被窝里的温度比开了电热毯还高，每天起床，我都浑身发烫，貌似发高烧一般。 那个冬天，没有了以往冬天的清闲。我被猫咪折腾的不爱睡觉，爷爷被狗狗折腾的睡不好觉。狗狗比猫咪惨多了，白天吃个饱晚上拉着跑，一个屋子里到处都是狗屎。几天下来，爷爷干脆不准狗狗在屋里过夜，于是狗狗开始了在院子里的自由生活。而猫咪呢，一冷就往我被窝里钻，钻习惯以后，不冷也钻，我也不敢赶猫，把猫惹急了，一个巴掌打过来，脸上立刻就是五爪血印。罢了，只好盼着冬天快去春天快来。 至于狗狗是如何在寒冷的冬夜睡觉的，我还真好奇。只要白天看到狗狗活蹦乱跳的，我就猜狗狗晚上也大概如此。冻冻它也好，谁让它随地大小便，权当改改毛病吧。 猫狗都不理猪哥，猪哥也靠近不了猫狗，猫狗免不了找对方的事。若二位发现好吃的东西，猫狗必争。无奈猫咪斗不过狗狗。猫咪一会儿出拳打，一会儿出脚跑。狗狗除了张嘴咬还是张嘴咬。猫咪玩的是惊险，狗狗玩的是猫咪。它们俩闹腾我只有看热闹的份。猫咪逮住老鼠，吃掉之前先戏弄一番老鼠，放开抓住，抓住放开，老鼠彻底疯了，搞不清楚逃跑路线，猫咪觉得没意思，就把老鼠吃了。狗狗看着挺新鲜，也要抓老鼠。抓个七八天，抓住了一只小老鼠，一口就咬死了，也不吃，超没劲。 随着时光流逝，猫咪长大了，变化不大，还是那么楚楚动人。狗狗也长大了，变化大了去。我记得狗狗刚来家那会儿全身不是黑就是灰，我还以为是只黑狗呢。半年不到，超级大变样。狗狗的毛发换了一次又一次，渐渐变得漂亮多了。背上的毛发金黄而光滑，抚摸起来如丝绸。胸前白如雪，四肢黑似碳。其余部分基本上都是黄色夹带黑色，远观黄中带黑，近看黑中带黄，阳光下泛起健康的美丽光泽。我最喜欢狗狗的标准见面动作：一边使劲挤眉弄眼一边使劲在我腿上甩尾巴。这个动作集中体现了个性意识与创新精神。每只狗狗都会友好地摇尾巴，每只狗狗摇尾巴的样子又都不一样，且最先为最亲近的人表现出来。我最对不起狗狗的地方就是没有给它找个女朋友。 原来我以为猪狗老死不相往来，如今事实证明我错了。因为猪哥不能自由走动太大地方，所以只有狗狗先对猪哥表示友好，二位之间的友谊才能够建立。没想到，长大后的狗狗懂事了许多，居然主动去招惹猪哥。那一天天空万里无云，午后时光静谧，是休闲养神的好时候。我在院子里一个人走来走去胡思乱想，突然听到一声狗叫，转身一看，不知什么时候狗狗跑到猪圈里去了，瞪着两眼望着无辜的猪哥，汪汪叫个不停。猪哥当时正在午睡，懒的理狗狗，抬起头哼了一声又睡了。我没搞清楚状况，怎么回事？不一会儿，我看见狗狗竟然趴在猪哥又软又白又大的肚皮上睡着了，猪哥见口头抗议无效也就不管狗狗了。我明白了。看来是狗狗在院子里寻找最佳午睡场所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猪哥的肚皮又白又软，还一起一伏，比狗窝舒服多了，还带按摩功能，有助于解决失眠问题，提高睡眠质量，更好更快入睡。狗狗呢，不经过猪哥同意，直接趴在猪哥身上睡觉。于是乎，猪哥不乐意了，哼哼唧唧了几句，翻译过来就是搞基呀？这回狗狗也不乐意了，汪汪汪也是几句，翻译过来就是搞你妹。猪哥老实了。狗狗一趴猪哥身上，猪哥的肚皮立刻鼓不动了，狗狗可不轻呀。从此，猪狗和平相处，成为了好朋友。 对于二位的友好相待，我大为欣慰。二位的想法不多且单纯。一猪一狗，一大一小，一个淘气一个憨厚，走到一起，实在出乎我的意料。多年以后，我还是非常遗憾当时没有照相机可以留住这么经典的画面。自从猪狗成为好朋友以后，狗狗离开了儿时的小伙伴猫咪。猫咪整天卧在屋顶上，紧闭双眼，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偶尔睁开水灵灵的大眼睛鄙视一下猪狗这对基友。 自那之后，猪狗一起午睡的情景，我所见越来越少。可能是猪狗互相不习惯，也可能是猪狗怕闹误会。而我更愿意相信猪狗第一次午睡是狗狗对猪哥的主动示好，是狗狗对自身以外事物的奇妙探索。当然也或许是狗狗预感到猪哥的生命即将走向终结，才抓住机会认识猪哥。为的是让一生短暂又没有伙伴的猪哥有一个伙伴，有一段美好的回忆。 因为新年就要来临，杀猪在所难免。 对人们来说是喜庆对猪哥来说却是灾难的一天终于还是到来。村里的五个壮汉如约来到家，其中四个人凶神恶煞般围攻可怜无助的猪哥，猪哥在空间狭小的包围圈里有劲使不上，突围无门不幸被俘。猫咪和狗狗半天搞不清神马情况，瞪眼看热闹。四个壮汉各抓一条猪腿，把猪抬到了早已准备妥当的长板凳上，下面是一口红漆大盆。猪哥不甘心命运如此，猪威大发，吼声震天，翻译过来就是有本事一对一呀，差点把四个壮汉蹬翻过去。四个人费了好大力气才绑住猪腿。猪哥开始绝望了，仍叫个不停。第五个人手持尖刀，看准时机对准猪喉就是一刀，顿时血色模糊了视线。猪哥痛苦万分，使出一年多来好吃好喝好睡积攒下来的力气，叫声惊天地泣鬼神。空气中充满了愤怒、冤枉、明年又是一只好猪的血腥味。而猫咪和狗狗早吓的躲进卧室角落，浑身发抖，二位平生哪见过这么大阵势，还以为下一个就是自己，怎么打都不出来。 猪哥继续叫，叫了好久好久。其叫，先如雷鸣，又如绝唱，后如哀乐，闻者伤心；鲜血继续流，流了好多好多。其血，先如泉涌，又如细流，后如水滴，见者低头。 当一切都归于平静之时，其景之惨令众人来而不喜，离而不悦。猫咪和狗狗一天未敢出门，我则一天未进食，再也不想看见杀猪之事。幸好家里以后再未养猪，那都是后话。 又过了一年，爷爷在村边盖了新房子。搬家那天很忙，家里人陆续来回搬东西到新家，也顾不上狗狗了。狗狗跟着我走不到二百米就止步不前。狗狗也恋家，从未离家超过二百米。除非有人生拉硬拽，否则超过二百米后，狗狗还会自己跑回来。天色变黑才搬完家，待吃饭时，我才发现狗狗不见了。爷爷说可能在老房子里。我虽有些担心，不得以决定明早回去看一看。第二天一大早，我赶过去寻找狗狗。老房子已成废墟，屋顶露天，砖头遍地。我站在废墟之中，一眼就锁定狗狗这个大目标。此时此刻狗狗正卧在砖头堆里，就这样过了一夜饭也没吃。狗狗看见我后大摇尾巴一脸得意的样子，好像料定我一定会来找它似的。 我逮住狗狗，二话不说，走一步踹一脚，这才把狗狗带回新家。大家吃过早饭后，狗狗又失了踪影，不用说定是返回老房子那里去了。我来来回回快要跑断腿，几天之后，狗狗才老老实实安顿在新家。 新家院子大了许多，房子前面有条大河，周围有树木花草，人家也不少，是个生活的好地方。人们的日子越来越好的同时，狗狗的日子也跟着好起来。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和谐。 后来，我离家去外面上学，假日里回来发现狗狗失去了自由。因为狗狗连咬两人而被爷爷锁在院子一角，终身悔过。我永远不会理解狗狗为何那么冲动咬伤两个从门前经过的路人，以前不爱随意咬人的狗狗如今怎么了？事到如今皆成定局。自由从此只会出现在狗狗的梦中。我不免担忧狗狗无法长久忍受独处院墙之内张望院外之天的日子。对此我也无能为力，只能多让狗狗吃点好吃的东西。暑假的天气还不坏，且狗窝凉爽干燥，狗狗并不太难过。寒假却是狗狗灾难的开始，冬天冷也罢冻也罢，都不是大问题。狗狗最怕冬天下雨。狗窝在屋檐之下，每当冬夜下雨，狗窝又冷又湿，加之狗狗长年被铁链束缚，年老体弱难敌侵袭，整晚整晚压抑地低吼哀叫。我因此经常从梦中惊醒。 我真的没有办法。即便归还狗狗自由，也无法再现昨日光辉。只好忍痛任季节衰老狗狗的全部，包括肉体和记忆。生死由命。有一次，我喂狗狗吃饭，发现狗狗身上毛发已枯黄并不断脱落。狗狗艰难地站立起来，看见我连摇尾巴的力气也没有，眼睛里没有多少生机。狗狗一边吃饭一边偷偷地看我，饭量大不如前。看得出来，狗狗在和我作最后的告别。狗狗生无可恋，时日不多。狗狗深知再见我将在寒假以后，而狗狗的现状表明它熬不过漫长的冬天。 寒假到了，我回来了，狗狗却走了。狗窝空空如也，仿佛空虚了几十年。我努力忘记与之有关的记忆，偏偏又一次次想起。要是我知道狗狗的结局如此杯具，还不如当初让狗狗像猪哥那样英勇赴死。困顿到老生不如死。狗狗来时寂寞无比，去时更难寻从前的希翼。我无法为它插上翅膀翱翔蓝天，它应该奔跑在草原。最痛苦时会思念，梦中山水，而我总不在身边。一生安静地结束，便不再对世间留恋。等待它的，除了疲惫灵魂离开家园，还有曾经的相伴。只不过，相距太遥远，它还是它自己，而我只能够忏悔不已…… 第二年，家里又新养了一只小狗。虽说我舍不得从前的狗狗，但是生活仍要继续。我依旧未给新的小家伙取名，我把它当作上一只狗狗自由生命的继续实现者。只要我和小家伙相隔不远，我都尽可能陪它玩耍。这只小家伙顽劣异常，不如上一只狗狗懂事，且在外对我的呼唤仅以回头作为回应，经常乱跑找不到，还好自己知道回家的路。有事没事总跑出去调戏母狗，每次都被大狗咬得叫着跑回家。不过，我不打算为此而生气。追求自由是一切生灵 的权利，只要做好该做的事就好。 小家伙在看门护院方面表现出色，附近稍有动静就大叫特叫，吓人一跳。村里的大喇叭一广播，小家伙就长叫，不是汪汪叫，类似音乐中的高音即兴演唱，让人听不懂却让人喜欢听。在收麦子的季节里，小家伙陪着家里人收割小麦，跑前跑后跑得不亦乐乎。晚上还会陪爷爷一起下地守庄稼。小家伙个头不大，能耐可不小。 最近几年因为偷狗的缘故，小家伙也被锁在院子里不能到处乱跑。我不想两只狗狗的结局一样，也不想两次犯的错误一样。每逢新年，我都会回到老家陪家人也陪小家伙。久经岁月变迁和季节轮回的故乡庭院之中，房屋与围墙与花草树木共同构筑成我喜爱的小天地。狗窝藏在仓库里，小家伙生龙活虎，请不要望着它的眼睛一动不动，小心它会爱上你。看，小家伙又蹲在太阳底下朝着天空发呆，仿佛天上会掉下个狗妹妹似的。简朴却干净的水泥地是爷爷精心照顾的结晶，我走在上面会有细腻的风吹过，有时我安静下来就像一棵树生长在那里，思绪如繁枝茂叶般伸展开来。 白天我陪家人吃饭，总不忘给小家伙一些喜欢吃的东西。对于小家伙的挑食我并不在乎，它已经没有了自由。有阳光的日子，我和小家伙一起晒太阳，它的乐趣也只有这么多了。我有书读，让小家伙陪我读书，它还不屑一顾，真是忘恩负义。我有酒喝，也让小家伙尝尝，不喝也得喝，摁住脑袋把酒倒在狗鼻子上，小家伙闪出去就舔鼻子，味道不错，哈！辣得小家伙一个劲地用鼻子蹭地…… 晚上挺清闲的，不如开个篝火晚会，顺便遛狗。我的意思大家都意思意思。与其说我遛狗，还不如说狗遛我。一会儿走一会儿跑，好不容易来到村外的小树林，我们齐拾干柴集成堆，之后烈火点燃干柴。顿时，火光冲天，我感觉自己活在童话里。风助火起舞，那么迷人。可惜从前的狗狗看不到，但愿现在的狗狗能明白自由与幸福的意义。 等到柴堆燃尽与夜的黑相融，我们静静聆听夜的交响曲。连小家伙也一动不动，一反来时的疯狂冲动。我为小家伙轻轻梳理厚重的毛发，小家伙对我表现出难得一见的深沉和温情，令我仿佛回到过去。 回去的路，我希望永没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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