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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剑诀（完结篇） 第八章心中执剑 冷夜寂寂，顾无剑笔挺地跪在楚瞐的灵位前，一动不动。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深邃的双眸中悲喜不明。 忽然，他薄唇微动勾出一抹饶有意味的弧度:“怎么，默默，你这是担心我？” “这里寒气太重，你内伤未愈，不适合待在这里。”一袭黑衫的女子走到顾无剑面前站定，清冷的目光在顾无剑苍白的脸上定格了两秒，她不由分说地拉住顾无剑的胳膊想要把他拉起来。 “无妨。”顾无剑没有起身，只是抬眸看着她，不甚在意地笑笑。 “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我说有妨就有妨。” 顾无剑目光幽深地看着她，缓缓淡笑开来:“你强硬的样子，挺可爱的嘛。” “寂夜，你在愧疚什么？”林殊默的声音很淡，却清凉如水，“到底是谁错了，你我都很清楚。顾宸可真是天真啊，他真的以为就凭那几个武艺粗浅的保镖就能保障他的生意这么多年安稳无事？他真的以为乾坤朗朗只要他不做亏心事就不会有别人找上门？ “他果然和师傅说的一样，既懦弱又迂腐。” 顾无剑轻轻叹了口气，良久，他缓缓道:“在这个世界上，并非所有的事都有明确的是非对错。每个人的经历不同观念不同，所以每个人都有这他自己的执拗。” “抱歉，我不该这么说他的。”林殊默望着窗外漆黑的天空，眼中仿佛含着远山，“每个人的确都有自己的执拗，但这不能成为他逃避的借口。终有一日他会明白，只有成为强者才能更好地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终有一日他会明白，你才是对的。” “或许吧。”顾无剑轻轻闭了下眼，随即，他淡淡道，“其实如果永远都没有那一天，或许也不是一件坏事。” 如果可以，他希望他爹能够永远像现在这样安然闲适地经经商，至于那些躲不过的江湖厮杀剑影刀光，他来挡。 自从那一日开始，顾无剑便被禁足了。顾念楚竟然一天二十四小时跟着他，寸步不离。 还好顾无剑有先见之明，在他被禁足的前一晚，回到剑渊交代了一下与云霄派作战的战略部署。 虽然战略部署依然十分高超详尽，但因为顾无剑不在，剑渊的战斗力到底是削弱了不少。 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云霄派竟然打听到了顾念楚的所在地，前剑渊教主虽然内力尽失但毕竟还活着，向来斩草除根的云霄派怎能放过。于是云霄派在与剑渊作战的同时，分出了几位武功精湛的长老去杀顾念楚。 残月无星，那是一个寒风凛冽的夜。 因为要和顾无剑寸步不离，顾念楚这几天一直睡在顾无剑身边。在浓浓的夜色中，躺在床上的顾无剑突然睁开眼。他偏头看了一眼依旧在沉睡的顾念楚，目光微动。 倏忽间剑光凌厉，已有七八道身影破门而入。剑风刺破寂静的夜，那七八柄剑竟然齐齐朝躺在床上的顾念楚刺来。电光火石间，剑气凛然，那七八柄剑已被顾无剑挥袖震开。 顾念楚赫然惊醒，他看着面前的七八位黑衣人心中大震。云霄派的长老，他认识他们，二十年前剑渊有多少教众死伤在他们的手中。破月!云霄派的首席长老都来了。顾念楚看着为首的那位黑衣人，双眸中涌起深深的恨意。当年，他最好的兄弟，便是死在破月的剑下。他的内力全失他身上的寒毒亦是拜他所赐。 不应该啊，破月看着挡在顾念楚面前的白衫男子，微微皱了下眉。据可靠的消息，顾念楚的儿子顾无剑是文不成武不就的废柴啊，可眼前这个男子…… 没有兵器，仅凭挥袖就能将他七人的剑全部震开，这样的武功这样的内力…… 因为睡觉的关系，面前的男子只穿着一身雪白的里衫。他清清淡淡地站在这儿，长身而立。清冷的月光透过竹窗洒在他清俊淡漠的脸上，他一动未动，全身上下却散发着冰封的寒意。 寂夜!他是寂夜!拥有这样深不可测的武功能够散发这样强大压迫的气场的人只有那个四年前杀了他云霄派前掌门的寂夜。 寂夜竟然是顾宸的儿子……如此，甚好。真好趁着今日，他便将顾宸和寂夜一并处理。 “顾前教主，别来无恙啊。”破月看着顾念楚冷冷道，“二十年前我的一个疏忽，让你多活了二十年。今天，即使寂夜在，亦是你的死期。” 寂夜？顾念楚怔了一下，震惊地看着顾无剑。 “爹，这件事，之后再向你解释。”背对着顾念楚，顾无剑淡淡道。 他挡在顾念楚的身前，看着破月的目光带着凛冽的寒意，他刀削般的薄唇轻轻勾起一抹凉薄的弧度，他的声音很凉:“破月，你太啰嗦了。” 他出手如电，从床边拿起一件玄青长衫抛向空中。玄青的长衫披散开来，电光火石间已经被穿在了他雪白衣衫的外面。 清晖冰凉，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柄剑，惜朝剑。 “既然你叫我寂夜，那么……” 话音未落，他已拔剑。 剑气席卷，凛然而压迫。一时之间，恍若天地都为之变换。 顾念楚看着挡在他身前以一敌七的玄衣男子，心中是从未有过的震撼。他是他的儿子顾无剑么？他何曾见过这样的顾无剑。他手中舞动的剑闪着冰封的寒光，他身上散发的气息竟然比剑还锋利。 凛冽、肃杀、日月无光。 这些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他的武功不但在当年的他之上，在楚瞐之上，在问沧之上，甚至……在云霄派掌门之上，他竟想不出江湖中有谁能跟他打成平手。 他的武功很高，只是，他毕竟在以一敌七。那七人还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尤其是破月，破月的武功不在云霄派掌门之下。况且，顾无剑现在在护着他，因为要护着他，因为有所顾虑，顾无剑的剑法便不能淋漓尽致地挥洒。 七个武林高手欺负一个晚辈，云霄派真是不负武林第一正派之名!顾念楚忍不住紧紧握拳，他的目光愈发的冰冷，此刻，他突然好想执剑，好想手中执剑去和顾无剑并肩战斗。然而他不能，他已经内力全失。 “破月，你们自称名门正派，却七个对付无剑一个，真是好生卑鄙，好不公平!” “公平？跟你们邪魔外道为什么要讲公平？”在刀光剑影中破月仰天嗤笑。 顾府已经在强劲的剑气下崩裂，到处都是断壁残垣。顾无剑分出一部分内力萦绕在顾念楚周身为他挡开飞来碎石保护他的安全。 顾念楚看着为他挡去所有剑影刀光的顾无剑，心中涌出一股强烈的酸楚。 这二十年，一直以来，会不会他才是错的那一个？ “寂夜。”一道修长的身影从天空中掠下，她迎风仗剑而立，声音中带着淡淡的清凉，“那日，有你。此刻，有我。” 那日，有你。此刻，有我。 八个字，顾无剑听懂了。 那日他为她对战血杀，此刻她为他守护顾念楚。 顾无剑微不可察地勾了下唇角。下一瞬，天地间气息突变。他已撤去分散在顾念楚周身的内力，将全部真气关于剑锋，惜朝剑，凛然一挥。 清冷的月光映着漫地的鲜血，包括破月在内，七位云霄派长老尽数气绝。 顾无剑站在顾念楚身前，手中执剑。 剑上的血珠无声地滴落，那玄衣如墨的男子宛若来自地狱的修罗，清凛肃杀。 良久，他转过身，目光清湛沉静地望着顾念楚，他缓缓开口，清冽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嘶哑，他说:“爹，抱歉。” “该说抱歉的不是你。那日我已说过，今日我想再说一遍。”林殊默缓缓走上前去站在顾无剑的身边。 她抬眸看着顾念楚，声音清凉:“顾宸，是你，该说抱歉。 “你方才说云霄派七个对付寂夜一个不公平。可所谓的不公平远不止如此，寂夜他内伤未愈。 “这件事怪我，如果不是为了我，他不会受内伤。 “这件事怪我，但我要说的是，在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多少你眼中所谓的公平。 “在这个世界上，强者就是秩序强者就是公平。只有实力，才能漠视所有的不公。 “你为他取字为无剑，你不让他修习任何武功，你以为这样你们便能远离刀光剑影一生安然。 “可你知不知道，若是他不执剑，你的布料生意不会这么多年安稳无事；若是他不执剑，你到现在都得经受寒毒的折磨，甚至可能已经致命；若是他不执剑，楚姑娘之仇永不得报；若是他不执剑，今日被杀的便是你们；若是他不执剑，这世上可能再无剑渊，剑渊几百年的基业，在你手上断送!” 林殊默的声音不大，可她说出的每个字，仿佛都如千斤之石，一下又一下地重击在他的心上。 原来，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他错了。 怪不得他只雇了些许武艺粗浅的保镖这么多年布料生意却从无差池，怪不得四年前他的寒毒莫名其妙地突然解除，而之前从不怕冷无剑却开始怕冷起来，怪不得...... 他看着一袭玄衣在他面前长身而立的顾无剑，眼睛不禁湿润起来。 这么多年，他错的彻底，这么多年，他亏欠他良多啊。 “无剑。”顾念楚拍了拍顾无剑瘦削地肩膀，缓缓道，“是我错的彻底，是我该说抱歉。” 方才的肃杀已经在顾无剑的身上褪尽，他勾勾薄唇无声地笑了，面对他爱的人，他始终都是那个温和爱笑的顾无剑。 他搂了搂顾念楚的肩膀，缓缓道:“您从来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尤其没有对不起我，所以，您不必说抱歉。 “您说的没错，一生安然的确也是我娘对我的心愿。只是我想，我娘之所以为我取名为顾玦，大抵不单单是希望我做一个平凡的普通人，她虽然希望我远离江湖恩怨，但绝不是希望我成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倘使有一天有敌来犯，她一定希望我果断决绝地执起心中之剑，守护我所珍惜之人。 “您希望我双手不染一丝鲜血，您希望我远离江湖厮杀刀光剑影。只是，有人便有厮杀，人心便是刀剑。放弃执剑，从来都不是能够一生安然的好方法。倘若我双手不染鲜血，敌人便会让我珍惜之人的鲜血染上我的衣襟，那么，我宁可双手染满鲜血。如果是为了守护，以战止战以杀止杀又如何。我不爱江湖纷争，可若是为了守护我所想要守护的，江湖厮杀刀光剑影又有何惧。” 夜凉如水，顾无剑清湛的双眸中却带着温暖的笑意，他温柔地抚了抚林殊默清丽的面颊，缓缓道:“不要害怕执剑，因为执剑不只代表杀戮，必要的时候更代表守护。默默，谢谢你，谢谢你愿意成为我想要守护的人，谢谢你为我守护我想要守护的人。” 林殊默清清淡淡地笑了，她转过身，搂住顾无剑劲瘦地腰，轻声道:“你我之间，相知相许，言谢，早已不必。” 月光满地，顾无剑轻轻地笑了。 良久，他缓缓开口，清冽的声音中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 “爹，默默，有你们，我此生再无遗憾。” 景朔二十年深冬，剑渊在教主寂夜的带领下大败云霄。 云霄，举派尽灭。江湖，平静如初。 以战，终止战，以杀，终止杀。 手中可以无剑，心中怎可无剑。 心中既已有剑，手中何惧执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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