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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包儿‖文/刘宇涵

 522小窝 2021-08-18

红包儿

今年,姥姥的记忆力大不如前,就连给我红包她也记不住了,不到半年,我已经收到好几个红包了,这让我们不由得有了一丝丝担心。
从今年夏天开始,妈妈和姥姥的电话联系中就多了一个主题。通常,姥姥问完一些琐事后,就会说:“我有个每个月领65块钱的折子找不到了,是你们大院发的……要不就是我们单位发的……”每当这时候,妈妈都要从头到尾好一阵子解释:“没有那个折子,咱俩都跑了四个银行了,人家说查不到存底儿,您肯定记错了……”姥姥被妈妈分析得哑口无言,只好悻悻地作罢。但是没过两天,她又在电话里提起这个折子,如是十好几次,我们也就疲了,只感叹这么能干的姥姥这是怎么了?
放暑假了,奶奶从姑姑家来到我家,于是姥姥经常会过来,既为了看奶奶,又为了看我——因为我马上升入高三了,时间紧张自是不必说。
放假第二天,姥姥就来了,大包小包地拉了一小车东西——这小车子是老奶奶们出门的购物神器。妈妈一看到姥姥带很多东西,就会反对,然而每次总是无效。姥姥总是笑眯眯地说:“给小兰买一点儿吃的,不多。现在奶奶也在这儿,一起吃点儿,不多,有小车子,也不沉。”哎,怎么会不沉呢?我知道,在姥姥心中,我是不同别人的,但是为了模拟政协的国赛,我并不能留在家里陪她,因为我和队友们在假期里要有四周上学准备赛事,还有一周到上海比赛。
去上海比赛的前两天,姥姥又来了,她把一小车东西挨盘儿摆在茶几上:“这是给奶奶的燕麦片,这是给小兰的饼干,黄花、木耳你们得经常吃,对身体好……这是一把儿香蕉,我看着真不错……小兰,来姥姥给个红包儿!”“为什么呀?”妈妈一看姥姥带这么多东西就又皱起了眉头,听到红包儿就更激动了,她一贯反对姥姥给我们买东西,因为姥姥腿脚不好,她怕姥姥上车下车会不小心绊倒,她更反对姥姥给我钱,说是不能养成我乱花钱的习惯。姥姥却振振有词地说:“小兰不是要比赛去吗?带着点钱,备着,万一需要呢?小兰最懂事儿了,不会乱花的。”说着,她把红包塞到我手里。我惊讶地感到这红包好厚,打开一看,竟然一千元。“姥姥,我妈给我带零花钱了,您不用给我这么多钱。”我打算把红包儿还给姥姥,但是姥姥硬是不收。不过,妈妈是不会让我带上那么多钱的,这个我已经有了好几年的经验。
当我比赛凯旋而归的时候,姥姥又来了,仍然是满满一小车东西,竟然还有一个红包儿:“小兰回来啦?出去这一个礼拜,累了吧?来,姥姥慰劳你一个红包儿!”“什么?您不是前几天刚给了我好多钱吗?根本就没花呢!您别再给我了。”“那是零花的,慢慢花,这次是慰劳的,不一样。你妈说你们得了好几个奖状呢!所以姥姥给点儿奖励。奖状在哪儿呢?等会儿给姥姥瞧瞧。”姥姥说着,就去掏书包口袋,“哎?我的红包儿呢?我记得刚才坐车时还看见呢?别是掉在车上啦?”听到这儿,我们都紧张起来,生怕姥姥丢了钱,因为她的记忆力的确不太好了。在一通翻检之后,姥姥从小车子里找出了红包儿,满意地拍了拍,递到我面前:“可吓死我了——幸好找到了,要不损失可就大了!小兰,奖励给你。”一阵推来推去之后,妈妈拗不过姥姥,但是也没把红包儿给我,而是收走了。姥姥却并不反对,居然趁着我妈收拾红包儿时神神秘秘地走过来,悄悄说:“你妈拿走也是给你存着,将来上大学用得着。姥姥再给你点儿零钱,她就不会收走啦!”于是,塞给我一个更厚的红包儿,里面是一沓崭新的一元、五元、十元和二十元。“哎哟!姥姥,您给我这么多钱干什么呀?我真用不了这么多!”我的推辞引来了爸爸,但是爸爸也没能说服姥姥。
又一个周末,姥姥照例拉来了小车,带来了红包儿。我和妈妈惊讶之余,有点儿不祥的预感:姥姥是不是忘记了已经给过我不止一次红包儿,姥姥的记忆力是不是已经到了什么都记不住的程度?因为妈妈跟姥姥说到我家如何坐车就说了好多遍了,但是姥姥依然记不住。我看着姥姥递过来的红包儿,试探地问:“姥姥,您前几天来,给过我红包儿了吧?”“是吗?给过了也没关系,现在你爸你妈得攒钱还买房子的钱,姥姥没有那么多钱帮忙,但是帮他们给你的零花钱还是有的。”“您记得您给了我多少钱吗?”“这个?我记不住了,但是现在姥姥退休费又涨了,我自己花不完,你住校花费大,就当替姥姥花点儿钱吧!哎,要是我那每月65的折子能找回来,我还能给小兰多攒点儿。”“哎呀!妈,您别给小兰钱了,您辛苦了一辈子,自己手头宽裕点儿好不好?再说,您没有每月65块的折子。您要是钱多就别再想这个不存在的折子啦,要是钱少就别再给小兰钱了,多好解决呀!”妈妈对姥姥念念不忘那个不存在的存折非常担心,因为那个想象中的折子昭示着姥姥记忆衰退的事实——这是我们都很害怕的问题,我不能想象有朝一日姥姥找不回家的情景。“这能一样吗?给小兰钱是因为我富裕,65块钱的折子是公家发给我的退休补贴,我就应该领。”姥姥又开始了“折子故事”,妈妈又开始了有理有据的解释。“您能不能忘了那个没有的折子?能不能忘了给小兰红包儿?尽干些莫名奇妙的事儿。”妈妈显然有点耐心不足了。“好了好了,我忘了65块钱的折子,行了吧?”姥姥被妈妈分析得只好妥协,“红包儿给小兰了吗?”姥姥说着又去翻书包。“给了!给了!”我和妈妈异口同声地说。听到这些,姥姥满意地笑了。
开学前,我过生日,姥姥的红包儿自然又出现了。我这时已经不再推托了,我已经和爸爸妈妈商量好了,姥姥给我的红包,单独给姥姥存起来。十六岁的生日,仍然有丰盛的美餐,有精致的蛋糕,有我尽心的二胡表演。烛光中,我猛然发现姥姥的皱纹又多了。那皱纹中刻满了岁月,刻满了辛劳……吃饭时要不是奶奶提醒,姥姥就又忘了吃降糖药。现在姥姥总能想起来的唯一的事情,就是每次见面都会给我一个红包儿,后来甚至发展到给妈妈一个红包,说是让她给奶奶买点儿好吃的。我明白了:这是姥姥在想方设法贴补我们家用。
从小到大,在我的印象里,姥姥是出名的节俭。她能做一手好菜,包的饺子更是一绝,即使是白菜帮儿,她也能配上点韭菜、鸡蛋、木耳、虾皮,包出令人垂涎欲滴的滋味。姥姥的衣服、鞋子通常百十来块钱,但是舒适得体,穿上显得十分端庄。姥姥一生精打细算,无论对亲人还是对朋友,从来没有亏待,这一生,她只是对自己的花销很算计,对别人都很大方,尤其对我。
我从小跟姥姥长大,当初我在襁褓中时,爸爸打算请一位能干的奶奶来帮忙,姥姥拒绝了,说是没有必要,其实是为了每月帮爸爸妈妈节省五百块钱。十六年前,每月五百对于一个工薪家庭来说并不是一笔小数目。我三岁上幼儿园才回到父母身边,但是姥姥周末会经常来看我。每当过年和我过生日时,她都会给我一个红包儿,然后说:“小兰,这是给你的,妈妈会给你存着,买好吃的,小兰要乖乖听话。”上小学后红包依旧,姥姥的台词却变了:“小兰,这是给你的,妈妈会给你存着,买书本用,小兰要好好学习。”妈妈知道推托不过,于是照例拿走。我上中学后,姥姥的红包从一千涨到两千,但是她叮嘱妈妈:“你给孩子单立个户头吧,也好让孩子学学理财,有点儿经济意识。”于是,爸爸带着我第一次走进了银行的大门。因为我读的是民办中学,一年学费两万,所以姥姥给了我一个两万元的厚厚的红包儿,说是做一年的学费。那时候太姥姥还健在,她老人家没有退休金,生活全靠姥姥和舅老爷姐弟照顾,姥姥并不富裕。后来我上高中了,因为家远,爸爸妈妈又不愿意让我辛苦跑远路,所以我就住校了。姥姥的红包变得频繁起来,妈妈阻拦的时候,姥姥就偷偷塞给我,有时一百,有时二百。姥姥非常有趣,她让我等她回家了再把红包儿的事儿告诉妈妈,为的是怕妈妈阻拦。
今年夏天,姥姥的红包儿不但多,而且厚,起初我们都认为是姥姥记忆力不好了,所以才一给再给,后来才知道,尽管姥姥的记忆力的确不如从前了,但这红包儿一位母亲和祖母对孩子们的不着痕迹的帮助。她也许会忘记很多,但是她一定会记得她的孩子们,记得他们的喜怒哀乐,记得他们的艰苦和困难,记得用一切办法去帮助他们度过难关,不管他们能不能理解。
作者简介
刘宇涵,女,北京一零一中学高三学生,性格开朗,爱好写作,参与了丰富的校内外活动,经常写一些随笔记录生活中的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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