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表彰大会上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台上的少年向台下鞠了一躬，缓缓起身，抬起头的那一刻当真是担得起“皎如玉树临风前”这句诗。
少年叫沈夏，高二九班的沈夏，站在台上闪着光的沈夏，我暗恋两年的少年沈夏。是的，我喜欢他，喜欢他两年了，他应该是知道的，毕竟他的好兄弟天天开他的玩笑。不过他对于这些从来没有做出什么回应，这样已经很好了，真的很好了，但还是会有期望落空的感觉，毕竟谁没有期待过自己喜欢的少年有一天会亲口告诉自己他也喜欢自己呢？那么幸运的事谁会不想呢？
十七岁的心动是真的很好，沈夏值得。
今天是我们学校获得市联赛第一的表彰大会，沈夏是全市第一名，校领导还特地让他做了演讲，当然，和往常一样是脱稿的，侃侃而谈的样子是真的很令人心动。
是的，沈夏很优秀，超级无敌优秀，每次考试年纪第一的那种优秀，奥数物理化学竞赛门门一等的那种优秀，吉他钢琴尤克里里都会的那种优秀，为人温柔体贴举止进退有度的那种优秀。
那时候真好啊，我们都以为沈夏会一直这样优秀下去的，考上一个一流的大学，收到心仪公司的offer，找到一个跟他一样优秀的女朋友，给她一场盛大的婚礼……
以为终究是以为，后来啊，我心爱的少年被他们拽下了神坛。
在一个晚风吹过的黄昏，有个学校的同学看到了他和一个男生在夕阳下的小巷里接吻，两个少年的吻技青涩，却难分难舍。
他看到后没有惊呼，没有大叫，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默默地退了出去。
第二天，“沈夏喜欢男人”这几个字就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全学校，教室，街道，贴吧，论坛，QQ告白墙，没有一个被遗漏。
第二天的早上，我向教室走着，想着沈夏会在元旦晚会上表演什么，路过食堂后门时却听到做饭的大妈在讨论:
“哎，你们听说了吗？那个总考第一的男生谈对象了，也是个男生！”
“嚯！怎么出了这档子事呢？”
“啧啧啧，现在的孩子哇，怎么就不走正道呢？”
“可不是呢？我家那熊孩子也谈恋爱了，啧，幸好是女孩子！”
……
我跑向九班，一路的流言蜚语扎在我心爱的少年身上，却疼在了我的心里。
喜欢又有什么错呢？
喜欢男生就是错吗？
更何况，错了也轮不到你们来议论啊！
十七岁的心动是真的心动，沈夏喜欢的那个男生肯定特别值得。
我站在九班窗外，向里面张望着，沈夏还坐在原来的座位上，在写着题，和从前我路过九班窗前的每一个早晨一样。直觉告诉我这不对，今天的沈夏很不对劲，可是我却没有一个正当的身份去问候他。
我回到了远在另一栋楼的三班。
一路走过来，那些肮脏、令人作呕的话仍在我的耳边回响。
“哎，XX，沈夏跟男人谈恋爱你知不知道啊”
“论坛上都传疯了，跟沈夏碰到的人都会变成同性恋”
“对，同性恋会传染！”
“还不如让沈夏退学呢，在学校害人害己”
“让他回家去跟男人搞吗哈哈哈哈”
“搞男人应该很爽吧，要不然怎么年纪第一都去搞了”
“那谁知道呢，要不XX你试试”
“滚，老子才不跟沈夏一样搞恶心的同性恋”
……
平日里毫不起眼的嫉妒在这一刻疯狂生长，他们把我心爱的少年钉在耻辱柱上，以恶语为武器，把他来来回回刺伤了千百遍。
这些话沈夏听到没有，要是沈夏听到了会怎么办。不过现在，听没听到都没用了，流言早已在他们的心里扎根，被恶意滋养，再从嘴里吐出来，一字一句，像刀子一样精准无误的扎在他的身上。
后来，同学们孤立了沈夏，我每天路过的那个教室里沈夏变成了唯一一个单桌。再也没人在考试前要他的笔记了，再也没人在考试后把他的作文举着双手传阅了，再也没人在成绩出来后围着他问怎么这么厉害，再也没人理他了。
他和往常一样，听课，做题，考试，直到那时候我才发现，沈夏身边有没有人围着都不重要了，我心爱的少年依然发着光，无论周围多么黑暗。
可是流言依旧没有停，甚至传到了校领导那里，校领导找来了沈夏的父母。在所有人都看着的走廊里，我听见了沈夏妈妈温柔却坚定的声音:
“对，夏夏是喜欢男孩子，这件事我知道的，他早就跟我说过了，还有吗？”
“谈恋爱？好，我知道了。”
“所以你们是要夏夏退学吗？”
“不用了，我明天带夏夏来办转学手续。”
我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的时候，却听到了一直站在沈夏妈妈旁边的沈夏爸爸说话了:
“好了，没了吧？”
“我也有件事，你们学校某些同学语言暴力这件事，张主任您知道吗？”
“夏夏今年十七岁，他们大多都是十七岁”
“凭什么呢，让一个十七岁的孩子承受这么大的恶意？”
“夏夏是我亲生的孩子，他身上有我一半的血”
“他谈恋爱，对象是个男孩子，就该被那些学生语言暴力吗？”
“就活该被他们孤立吗？”
“同性恋不恶心，也不传染。”
“夏夏喜欢男生不伤天害理。”
“要他改过来，改什么，性取向吗”
“张主任，我想问一句，您凭什么不让夏夏喜欢男生？”
“我明天来办转学手续。”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渐行渐远，沈夏爸爸左手牵着沈夏妈妈，右边是沈夏。
沈夏转到了四中，和他心爱的少年待在了一个学校，他们在第二年考上了同一所大学，一个是市里的高考状元，一个是全市第二。
再然后，就是十年后的同学聚会了，聚会上听到有人讨论，沈夏还跟那个男生在一起，在大学里，沈夏还是年纪第一，那个男生是第二，再也没有人说同性恋恶心了，也没有人不让沈夏喜欢男生了，他们一起考了研究生，准备到明年到荷兰领证。
真好啊，沈夏终于可以跟他在十七岁心动的少年永远在一起了。
这剩下的后半生，他们一起发光。
忘了说，沈夏的高考作文最后还是被当做满分作文传到了市里各个高二学生的手里。作文的最后一句话是一句诗:
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
那个令沈夏在十七岁心动的少年，叫霍海棠。
关于一半春休
十年后的我呢
我不在喜欢他了，只是依然热爱着我的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