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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一个朋友的对话‖文/小五

 522小窝 2021-08-18

和一个朋友的对话

昨天大学室友聚会,一个朋友从北京赶过来,住在我家。今天上午他要回去,早上我带他喝完羊汤,就开车送他去车站了。路上我俩聊天。
“你说要是你对象什么也不干,天天在家待着,你能接受吗?”他问。
“那哪行啊,谁养着她?哪有钱养着她?我要一个月挣5万行了。”我说话很冲。
“嗯,确实。”他说。
我没搞懂他什么意思,接着开车。外面30多度,热得很,虽然开着空调,汗还是呼呼流。
大概10多分钟就到了车站,时间还早,我看停车场有空位置,就把车停好让他在车上待会儿,等时间差不多再进去。
“什么时候结婚啊?”他问。
“不知道啊,这谁说的好,这又不是我想结就能结的。”我根本没明白他到底什么意思,很不耐烦地答了一句,接着鼓捣手机导航,找回家的路。
“我搞了个对象。”
“是吗?”我很诧异,“什么时候?”
“一年了。”
“我靠,什么时候结婚?”我更惊讶了,一堆话堵在嘴
边,问了个最没用的。
“结啥婚啊结婚。”
“怎么?”
“不结婚,你说怎么?”他表情很僵,似笑非笑的,有点拧巴,“为啥,你说呢?”他又问。
“男的?”我迟疑了一下,半开玩笑地说,但声音不自觉低沉了下来。
“啊,对啊。”他强笑着。“我怎么办啊你说?”
虽然有些心理准备,可我还是僵住了。大学时候,他和一个男生关系很好,总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宿舍,跟那个人出去约会。这种脱离组织的行为当然引起了我们的猜疑,所以总开玩笑说他是gay,但没人当真,也从没想过这会是真的。
后来我有意无意看了一些关于同性恋的文章,对这个人群的逐渐了解让我觉得,不管怎么样,不论谁是,至少我可以很自然地接受他们,我们之间不会有隔膜。可当他现在就坐在旁边跟我说话,特别是这个人就是和我相识了6年的大学室友的时候,我感到一阵强烈的不适,并不是排斥,而是一种无可名状的疏离感——我可能并不认识这个人。
从这时起我才意识到,人性和情感不再是人与人之间无法相通的事情,它是正坐在旁边的,一个鲜活的人的形象。
“这事我只跟你说了,本来我谁都不想告诉,但是我太压抑了。”他脸上的肌肉几乎抽搐,但还是想努力保持自然
的笑。他那压抑太久的情绪好像转移到了我身上,我感受到一种自责,我作为强者对弱者暴力欺凌过后产生的自责。我从没想过欺凌侮辱谁,而内心根深蒂固的成见却促使我不得不成为道德名义上的强势一方。我们俩困在各自的角色里,他理所应当的为自己的原罪忏悔,正如我理所应当指责批判他一样。
我的嗓子里渗出麻木苦涩的味道,特别难过。“跟我说你完全不用担心,我……我也很能理解。”我想说我不会告诉别人,但忍住了。
“真的?你知道了别打我就行。”他无时无刻不在尬笑。
“我觉得这种事很正常,它不是说谁能决定的,有人是天生的,有人从小的经历也可能产生出这种倾向,跟自己其实没什么关系。”我尽量表现的轻松,但我知道任何的解释和开导都是乏力的。无论如何,对他这样一个普通人来说,这种事情一旦公之于众,光是周围人的闲言碎语就会把他压垮,况且他还要面对望子成龙,希望他早日结婚生子的父母。今后的每一天,他都将背着“同性恋”甚至“变态”的身份生活,因为事实就摆在那,社会不会包容理解他们,甚至在我居住的农村,他们一家会因为他的存在而遭受全村人的嘲讽,这是毫不夸张的。
“嗯,我从小就这样,对女的就真的没什么兴趣。”他说。
“他这人怎么样啊?”我不想有片刻的沉默,又问。
“他挺贤惠的,就每天在家做做家务,现在也没上班,想让我养着他。”他接着说,“我说不上班那肯定不行啊,我养不了,我让他自己去找工作,要不就滚,就滚蛋。”他笑了。
那是我第一次听人描述一个男的,用贤惠这个词。他接着追问我,问我他该怎么办。
“顺其自然吧。”我说。我真的没法提供任何有用的建议,我也知道,他没希望从我这得到什么答案。我想到之前在网上看的,2019年我国同性恋人数约为3000万,80%已经或即将进入异性婚姻。我不知道这个结论是否真实准确,但我相信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确实有一部分人迫于压力做出了选择,一辈子活在煎熬之中。
“十点半了,别迟到了。”我提醒他。
“嗯嗯,我走了。”他应声,下了车。
回去的路上,过去的事在我脑袋里全浮现出来了。我有罪,我们身上有种喜欢拿别人痛苦开玩笑的恶习,大学时候他竟也跟着我们一起笑,一起拿男同开涮。我不能想象藏在暗处的他,是怎样一种孤独和忧郁。他没有做错任何事,甚至他根本就什么都没做,却要为此付出如此沉痛的代价,真是不公啊。
可是我们能怎么办呢?我们不能强迫谁必须同情他,这同样不道德,而且某种程度上同情意味着怜悯,他们需要的是尊重,怜悯只会让他们觉得自己更加可怜和可悲。所以我
们只能从道德上约束自己,尊重他们,让他们得到应有的尊严和生活的空间。可连这一点我也无法做到,我包容同性恋的底线是,那绝对不能是我的家人和孩子。
回到家,我问他坐上车没,他说在路上。接着发来一条消息:
“我老底都给你透了,你可别笑话我。”
我心里一阵酸楚,回了他:
“怎么会?”“--可能会有偏见,但那肯定不是我。”
发出去,我就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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