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 “这个问题似乎很让你很吃惊,郭支队?” “有点儿。” “为什么呢?”警官小齐又立刻追问道,望着那又立刻放下瞬间诧异扬起眉头的面孔,微微眯起了眼睛:“因为这个词有什么特别含义?” …… “还是因为这是你和谁的特别交谈?” “你们怎么知道的?” “呵,郭支队,这你不用问我呀,你自己和谁聊过这个,难道不该比我们更清楚吗?” “你们怎么从杨博那知道的?” 噢,看来真的有点憋不住了? 警官小齐终于露出了笑容,接着,端起桌上的大茶缸,一边满意地向后一靠,一边满足地喝了起来。 “他主动告诉你们的,还是你们诈出来的?” 噢,也果然这是这位油盐不进的郭大支队很担心的? “算了,不用回答了。” 呵?! “哈,郭支队,”警官小齐终于又颇为礼貌地开了口:“我也觉得不用,因为这个答案对谁都不重要,毕竟该知道的我们已经知道了;而对你,你真的觉得自己想知道真相吗?” …… “呵,我不这么看,因为早就有人提醒过您,甚至警告过您,对吗?” …… “所以,如果曾经怎么都不愿相信,那到了今天,我觉得也就不用再去想这些了,就当自己什么都对也许更好呢。” “是吗?那你为什么突然说这个词呢?” “因为一个说起来跟案子没什么关系,但确实是我们,或者说警队,这段时间大家互相传问的一个问题:为什么郭支队你突然这么相信那位杨老师?” …… “当然,这主要是别人说,我也就是听一耳朵,毕竟我们也没有关系,是吧?不过就在刚才,我却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并且还感觉有了一个答案。” “是吗?” “是的,我觉得答案可能完全不像大家猜的那么复杂,而是就是那个杨老师确实比较博学,能够给你提供局里同事们不能提供的,工作专业之外的各种知识而已,是这样吗?” “你的这个感觉不错。” “啊——我刚就这么觉得,”警官小齐说,再次惬意地端起茶缸喝了一口:“毕竟,搁谁没事儿也愿意跟个比较博学的人在一起聊,那肯定更有意思对不对?——啊——说到这儿,那位杨老师,除了刚我们聊的苏格拉底的思辨,和,呃——什么原生家庭?大概是这个名词吧,呃,它们之外是不是也谈过其他有意思的知识?” “当然。” “有能说的吗?我们也想长长知识。” “好啊,听着,与怪物战斗的人,应当小心自己不要成为怪物。” ——什么? 什么意思? 是恼羞成怒刻薄自己呢?还是依旧是老奸巨猾地想诈自己什么呢? 呃—— “尼采?”警官小齐终于又既仿佛明白又仿佛无所察觉地轻声吐出了这个名字。 “是的,你很熟悉这个哲学家吗?” “当你远远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哈,说的好!哈,看来你们都知道。当然,你们年轻,现代书肯定读的多,不像我,从小几乎没什么书可读,呵,那个难以形容的年代啊——” 郭小峰又感慨地轻出了一口气。 是呀,那个难以形容的年代?! “呵呵,总之,真是晃荡了十好几年,才被鼓励要多读书?呵!唉——!不过当然,晚也比永远不做强,只是,鼓励归鼓励,实际书的种类还是很少不说,另外我还到了快要工作的年纪,而且很快也确实就工作了,那自然地就会先紧着跟工作有关的书看,对吧?” “当然。” “所以呢,毋庸置疑知识面就很狭窄,单薄。当然,后来工作比较上手,可以多少腾出点时间看点其他的了,结果又发现不知道念什么?——呵,当然这也很正常,是吧,压根儿不知道的事,肯定是想也想不出来,是不是?” “是呀。” “所以最终也就是跟着人家念了两句唐诗宋词?或者什么简版的二十四史?——呵,唉!哈,总之到了今天,我才发现自己对这个世界很陌生,对这个世界的知识更陌生,极其陌生,陌生到就比如刚那两句,之前就完全没听说过。” “是吧?不过其实也不奇怪,要说奇怪,我反而觉得杨老师说的奇怪。”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无论谈什么,这些话都不是必要的,尤其是对我们警察,啊,当然,这只是我的感觉,实际郭支队你认为杨老师讲这个的理由是什么?” “不知道,不过那天是为他先问我为什么一定要办这个案子?” 噢? 警官小齐和警官小崔的心,同时砰地一跳。 镇定!镇定! 警官小齐又连忙无声地提醒着自己。 “呵,”他尽可能仿佛了然于胸地一笑:“看来那个杨老师也很好奇呀?” “是呀,所以,当杨博说他很奇怪时,那一刻我都发火了,我说:又是奇怪,我真是听够了,奇怪!奇怪!奇怪!人人都这么问我,好像我是在干一件既精神病又很错误的事儿似的?——可是,我要办的人是个什么东西,你们都不知道吗?” …… “所以你们到底是奇怪什么?奇怪还有人不像你们似的什么都是等吗?等'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的时候?——可是,如果人人都只是在等,那么什么时候又能是这个时候呢?” …… “哼!” 郭小峰又没有掩饰地发出了一声轻蔑的鼻音,然后,移开了质问的目光,投向了一侧的墙。 单调的白色,毫无可观,但他却仿佛突然看到了什么一般,凝望的眼眸中透出了幽幽的回忆的光。 是呀,曾经的他,就是这样激动地质问着,尽管他也知道自己没理由对这位发火,毕竟人家不是警察,并没有惩恶的责任。 但,也许是没有其他人让他可以这么发泄?也许是杨博确实有诱导他展现真实自我的能力? 他不知道,反正就是这么攻击起来,说完还没忘挑衅地补了一句。 “为什么不说话?” “在等你说完。” “我说完了。” “好,不过先问一句,郭支队你希望我说什么呢?” “当然说你想说的了?” “很好,那我就直说了,我的奇怪很简单,这些家伙儿当然属于死有余辜,但死有余辜的人多了,所以,为什么不选更有把握的呢?” “哼!就是因为都这么想,才会出现这种人渣泛滥,越来越多劣币驱逐良币的情况。” “噢,听起来郭支队你这还仿佛孟子那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豪情啊!或者,就是以这为榜样所以才决定这么做吗?” ——什么? “杨博,你这是在讽刺我,还是讽刺这种态度啊?” “也许是二者都。” “嚯!”他又被搞笑了:“呵,好,很好,那你告诉我,你赞同什么样的人生态度?” “嗯——郭支队,你知不知道现在的我,已经以文化的角度,把人划分成了不同的物种?” 什么? 物种? 我操!这是不是也太——啊——其实也不是没道理,有些人是坏的比畜生都不如! “我还真是头一次听说,”他点着头咂摸道:“另外,这也是你第一次跟我说吧?” “是的,并且郭支队你还是我第一个主动说出来的外人,因为这个话太容易让人产生歧义,引人恼火或厌恶,或者攻击,毕竟极端政治不正确,是吧?” “哈,是,不过我没问题,听什么我都无所谓,关键在于是不是事实,在不在理。” “我知道啊,所以我也才敢这么直接说的。” “呵,这算是称赞我了?哈,谢谢。另外,杨博你能不能再详细解释一下呢?你这光有个名词我不好理解呀。” “是,不过这个改天再谈好吗?因为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清楚的,至于刚为什么说,主要是为回答郭支队你刚才的问题:我赞同什么样的人生态度?” “噢,是这样?行啊,今天就先说这个,你赞同——?” “我信奉的文化的赞同。” ——什么? 他赞同他信奉的文化的赞同? 什么意思? “杨博,你是想告诉我,我们是不同的,呃,文化物种,这是你刚才用的词,是吧?所以属于不同文化物种的我们,就很难,甚至不可能,互相理解,是这个意思吗?” “不能说不可能,郭支队,但想真正沟通无误,毋庸置疑需要相当的时间。” “嗯——明白了。”他又微微恍然地点了点头:“那么,杨博,你突然这么说,是有什么不好说出口的话却又偏偏想说吗?” “哈,郭支队,在迅速判断人的方面,你我也不是一个物种。” “看来是很不好出口的话了?”他又直接地问道:“既然如此,别耽误时间,说吧,先把难都说完。另外,别担心,我保证,能够做到的,一定做。” “好,郭支队,那我就直说了,你知道这件事刚开始的时候呢,我是挺激动的想办法搅进来的,毕竟办那个老骗子兼谋杀犯,怎么想都是个又好又激动人心的事,当然,现在一样觉得好而激动,甚至更激动” “但——” “但惭愧的是,现在的我,开始感到危险了,当然,也许这就是必然,激动人心就难免和复杂与危险相伴,可是” “——太危险就危险了是吗?所以杨博你是不是开始感到有点,或者是觉得不该搅进来?噢,不对,你也没干什么呀,我也没让你干什么呀,我们就是现在聊天比以前多,噢——我明白了!——因为这段时间我们经常见面,所以你担心这样也会被牵连?” …… 原来真是这样?! 他又说不出什么滋味儿的笑了起来。 “也是,”他又承认地点了点头,继续自己絮絮说道:“说起来你的担心不算多余,而且凭心说,我现在不愿跟局里人来往,也有担心不小心连累到真心巴我好的同事的因素,所以,我确实在这件事上为杨博你考虑的太少了,觉得跟你聊的有意思,就只管找你了,唉!” 他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压下了心头突然泛上的难以形容的滋味。 “唉!好了,”他又挥了挥手:“不说这个了,说实际的,你是想让我做什么呢,杨博?” “我希望郭支队你能先允许我问你一些问题。” …… “噢,对,我不会问跟案子具体相关的任何内容的。” “是吧?那你要问什么?” “一些可能有一点相干,但仅限于心理动机评估的内容而已。” “是吗?目的呢?” “想以我的角度判断一下你这次的输赢概率。” …… “啊,郭支队,我不是说我的判断就对,我仅仅” “——你不用解释,”他又挥了下手,接了过去:“杨博,你能这么说,显而易见一定认为很重要,甚至很关键,所以,我现在想知道的是,为什么你这么认为?” “因为我觉得这次郭支队你面对的,不是曾经更经常对付的那类罪犯,那种凶悍、野蛮,但自我评价很低,我是说他们自己从内心都觉得自己做的不对的类型。” “噢,我有点明白了,杨博你是说这些人都干坏事干的都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了,是吗?” “可以这么说,但我更愿意,把他们形容成坚定的文化信仰者。” “什么?就这些骗子?还是信仰者?还文化信仰者?” “哈,郭支队,我知道你最推崇知识,但对于我而言,知识和文化一样,都是千万种的,诈骗知识,它也是知识;吃人的文化,也是文化。” “噢,当然,”他又收回下意识前探的身体,想了一下,又心悦诚服地点了点头:“你说的对,我下意识地把知识仅仅等同于科学知识了,呵,是,杨博,你说的对,噢,你刚说的文化物种,是不是也是这意思,不同的知识,塑造出不同的人群?” “太对了,郭支队,就是这个意思,只是我更愿意用文化这个词,因为我认为很多人们当成知识的知识,并非自然的真实发现,而就是文化的产物,尽管说起来文化也是文明的产物,但文化本身也会影响文明的走向,不全然是被动的,或者说属于子领域,是吧?你觉得呢?” “我觉得我还没有充分消化完你说的,不过感觉好像还挺有道理?但最好还是再琢磨下比较好,嗯——现在还是回到我们的主题吧。” “好,郭支队,所以,你接受我刚那个提一些问题的请求吗?” 这个—— 那一刻,他又迟疑了,尽管对面保证了不会去问有关案件的具体问题,但多年的刑警经验告诉他,泄密,可不仅仅只会从所谓的核心问题中露出,对于高手,仿佛不相干的事情,都能分析出很多。 而如果观察的人还拥有着你不具备的知识? 他又本能地摇了摇头。 “杨博,我理解你的心情,但这么多年的警察生涯下来,我已经习惯某些原则了,比如保密,比如办案期间不谈相关问题?等等吧。另外,我也觉得你刚表示出的担心并不存在,尽管我承认你对那些人的评价很对。——是的,那些人确实坏到骨头里了,但与此同时这也正是我决心办这件事的原因。” “是的,我知道,但” “——我决心了,就不会改变。当然,你我还不是很了解,所以这也许并不能让你相信,但你可以看我的行动。” “什么行动?” “嗯——你看我会不会屈从于外界的压力。” “哈,郭支队,我想我还是没表达清楚。” “是吗?” “郭支队,那个死掉的雷老板,你还记得吧?” “当然。” “那场家宴呢?有没有还记得?” “噢,我想我永远也不会忘记。” “那——我相信那个十全大补婴胎汤,及其之后你们的讨论,肯定也不可能忘了,对吧?” “毋庸置疑,而且好像不久前,我还跟杨博你谈过关于胎盘和引产儿的区别问题?” “是的,我记得,也正是记得,我现在才举这个例子。郭支队,拿引产儿做汤?我相信,即使在广东,或者说在广东无物不吃的人群中,也会有99%的人反对。” “估计吧。” “而北方就更不用说了,肯定百分百骂,即使其中确实有精神变态,真心想吃人肉的,也会口是心非地跟着骂,你信不信?” “估计,很可能。” “但你为什么会困惑呢?理论上这几乎都算最可以不假思索批驳的行为了,对不对?” “是。” “那你为什么困惑呢?而且困惑到现在?” “我不是困惑该不该喝这个汤,而是困惑” “——吃胎盘和引产儿的区别,我知道,而且也一直记得呢,但现在我说它,是想告诉你,正是为此,才激发了我越来越强烈的担忧。” 会吗? “郭支队,不用这么惊讶又困扰地看着我,答案很简单,听过评书吧?” “当然。” “评书常有这样的场景,听:只见两员战将催马上前,来到了场中央,接着,二马一错蹬,两人举起自己的兵器,不过,就在这眼看就要兵戎相见之时,只见一员战将大喊一声:'且慢!’,然后,啪啪啪吐出一番话来,哎呀,果然有时候软刀子比钢刀更锋利,因为就在这番话后,对面的那员战将不仅锐气全无,甚至怅然失神,仿佛丢了魂魄一般,呵,” …… “呵,郭支队,你觉得接下来会怎么样?” …… “杀人不难呐,三岁孩子教教都能当凶手。” …… “而坚定,在古代,也许只是决心或者性格,但在当代,未必,就仿佛世界上最硬的物质那样,现在还是天然金刚石吗?” …… “而且,即使是回到古代,纯粹可以最硬,但问题是最软的,难道不也是最纯粹?并且这二者的成分,是不是是一样的?——所以,现在我就请问了:郭支队,你又什么证据,可以证明自己的意志是最硬,而不是最软呢?” 是呀,他有什么证据呢? 他闭上了眼睛,片刻,终于又点了点头。 “你说的对,杨博,”他又不知第几次地重复着好像总在重复着的话:“我不能。所以,好吧,我改主意了,我接受你刚才的提议。” “是吗?但抱歉,郭支队,现在我却要再加一个要求了。” “是吗?什么?” “出卖权。” “什么?” “出卖权,郭支队,因为你刚才的态度,让我更加嗅到了灾难、危险,甚至死亡的气息。” …… “所以,现在的我,也改变主意了。我决定,在提供我的知识之前,必须先得到一个出卖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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