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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小峰探案系列——第二十部《魔鬼——完美犯罪者》五十八 c

 新用户8375uDf4 2021-08-19

什么?

警官小齐刚才的激愤又瞬间消失了。

怎么突然又现出给他们画空大饼的架势?

这么说是还没死心,因此始终都在绕着弯儿地想攻破他和他身边这位吗?

呵!

不过,说起来也不能怪人家,毕竟,那杯突然漫出来的茶,不就已经证明身边这位的神经,其实没有想像的那么坚不可摧吗?

警官小齐的头,又转向临时搭挡。

警官小崔的头,也有些嗡嗡的。

“当然,”他终于又开口了,仿佛没意识到身边突然投来的目光:“谁不这么想呢,所以,郭支队,你是想说——?”

“想说我们大家是不是能轻松的时刻还是尽可能轻松一点?或者至少,畅想未来的时候,能往美好处遐想就往美好处想想?——当然了,我这也不是说要你们脱离实际,而是说没必要一讲现实,结果就往其中最惨的那种看,对不对?”

什么?

“当然。”警官小崔又重重地点了下头,仿佛受到触动了一般:“也许我确实有点悲观了。”

是嘛,两位警官,我正想这么说,你们还都这么年轻,但畅想未来的唯一图景却是自己得了什么中风、半身不遂,老年痴呆”

“——喂喂,我没这么想。”

“噢,齐警官,你没这么想。那崔警官你呢?你不会总想像着自己将必得诸如半身不遂之类的慢性病,然后唯一的幸运就是没有被抛在街头,而是像条可怜的狗似的,被人要关关,要骂骂,要需要展览,就牵出来溜溜?”

——他娘的!

崔警官,看你突然黑下的脸,大概也不希望这样,所以你为什么还要这么赞这种情况呢?是吧?就算你不信什么自我预言,难道中国那句'取法其上,仅得其中;取法其中,仅得其下’的老话,你也不信吗?”

“当然,”警官小崔再次狠狠点了点头,好像更加被深深触动一般:“所以,确实,呃,对了,郭支队,你的茶温了,可以喝了,你要吗?”

“啊?噢,对、对,”郭小峰说,一拍脑门:“我都忘了,麻烦你帮我端过来吧,噢,谢谢,齐警官,谢谢,放这儿吧,啊,对,崔警官,刚我虽然那么说了,但说句实在话,我也承认,往好处想也不是就真的能好,否则人光想不就行了?”

“呵,没想到郭支队你也承认这个?”

“我当然承认,”郭小峰又不歇气地继续说道:“而且前阵子因为百无聊赖,我还专门琢磨过这个问题呢。”

“是吗?”

“可不是嘛,不瞒你们说,我专门特意问了好多人,什么是他们心目的美好?”

“噢,那都是怎么说的呢?”

“啊——大概都是健康是第一位的,其次是小孩儿有出息,家庭美满,自己有事业,或者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哪怕没什么钱,当然钱也是很重要的,这个没钱不是指穷困,而是不求大富大贵,够花即可那一种。嗯,基本就是这样吧?怎么样?你们怎么看,有什么不同吗?”

他们?

两个又陡然心事沉重的警官又不由得互相看了看。

“嗯,”警官小齐又勉强压着难以形容的焦躁回道:“也是这样吧,毕竟这就是所有普通人的最朴素心愿了,对吧?”

“呵!”

郭大支队为什么突然又笑的这么不屑?因为觉得这要求太低了吗?是,确实很低,但问题是,即使这么低的要求,绝大部分中国人也无法实现的你知道吗?”

“我知道啊,”郭小峰说,目光又转回总是压不住愤怒的那张黑脸:“崔警官,不要急,我笑不是因为不知世情,而是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觉得这个——人人有满足自己欲望的钱不说,还要一家子健康,干着自己乐意干的事——的要求很低?——你自己想想,不说世界,仅仅中国,就十几亿人,十几亿啊!哈,我真是想不出除了上帝,还有谁能全满足?”

……

“而至于其中的'小孩儿有出息’这一项,则又连上帝都排除了,因为什么叫有出息?理解成出于常人不算太错吧?那如果人人都能如愿,结局必然是大家都一样,也就是说同时意味着不再有一个人能有所谓的'出息’了,对不对?”

……

“所以,”郭小峰又重重点了下头,望着又同时开始木然望着自己的两张脸:“我确实感慨了,但不是因为不屑,而是感到人的荒谬,感到,呵,哈,哈,啊——别又多心,两位警官,我知道我又笑了,但相信我,即使这含有讥嘲,嘲笑的也是我自己。”

“是吗?那郭大支队你笑你自己什么?”

“当然是我自己的荒谬,或者悖论。”

“你什么荒谬?什么悖论?”

“比如完美,我算是一个做事或者做什么都想做的没得挑的那一类,所以尽管没说,但不知不觉中就开始追求完美,或者说以完美为傲,我是说假定听到有人这样形容我什么,我挺高兴的,所以,呵,呵呵,呵呵呵”

“——您又笑什么?”

“我笑我没想到有一天我会突然感到这个词很讽刺,甚至,感觉对方简直在讽刺我?”

为什么呢?”

因为——

郭小峰又闭上眼睛,眼前又飘来那些困惑的疑问句。

“郭支队?”

“啊,没什么,”郭小峰又睁开眼睛:“我只是在想为什么?或者你们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

“不好意思说吗?那就算了”

“——敢听实话吗?”

“当然,崔警官,我求你说实话。”

“好,我可以告诉你答案,因为你发现你可以骗别人,却骗不了自己,甚至,也许连别人都骗不了啦。呵,希望这话没有和你那位朋友撞上。”

“哈,崔警官,你希望套出我的话吗?没问题,我可以告诉你,但前提是你能稍微再具体一点吗?我什么事是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或者谁都骗不了了?”

“就眼下”

“——别说这个案子啊,崔警官,你们没有证据支持你们的指控,而就具体事情,我依旧是追求完美的,就好像我会追求每块砖头的平整或一台机器中每个零件都严丝合缝那样。所以,说其他例子吧。”

……

“没有了吗?”

……

“如果没有,”郭小峰又轻轻摇摇头:“那恐怕你是不可能跟人家撞上的,因为且不说人家是可以说出内容的,关键状态还完全相反,你们一说都是奇惨;那人一说都选唯美,让我也是都听不下去,一听见就非得打击一下。”

“是吗?为什么?”

“因为也不对嘛,另外凡事都是过犹不及,对吧?”

“倒也是。”

“是吧?不过虽然'过’不好,但还有可能往回收。可你们呢?你们简直,唉!我能不能问你一句,你们真的从来都没想像过未来生活?”

……

“齐警官,你也从来没有过吗?”

“我?”警官小齐又迟疑地左右看了看:“实在话,还真没有,不过,如果郭支队你真想听听普通人的朴素美好愿望,我倒可以说说我女朋友的。”

“噢,好啊。”

“我女朋友曾对我说,她爸是个搞销售的,常年不在家,那种一两个月才能回趟家的那种,然后有一次,大概就是她上高中的时候吧,有次回来,她妈很高兴,做了一桌子菜,还买了酒。结末没想到她爸临时又有应酬,不能回来吃饭,然后她妈当然就很生气,还哭了,接着等晚上她爸回来,一看这种情况,就开始给她妈道歉,一直赔礼,据说赔了一个多小时,最后当然好了。不过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说她爸给她妈道歉那一幕,让她感到非常非常的幸福,感到一下看到了爱情的模样。”

“是吗?”

“有点奇怪,是吗?实话当时我也有点惊讶,问她为什么?她说,因为她觉得生活肯定不能事事如意,关键是大家都有诚意,有态度,你可以错,但不能还死不认错。——可事实上,环顾四周,我们身边有多少家不是天天各执一词,拌嘴吵架?”

——这倒还真是?!

“……而原因呢?她觉得基本都是错的人死不认错,当然,也有亏的人不知收敛的原因,当然她不是这样的人,她妈也不是,所以她们家就有着一般家庭没有的和睦幸福。——然后我再想想我自己家,还真是,我爸妈也是没事就拌嘴,尽管他们之间倒是谁也离不开谁,可那种要么没话,要么就是拌嘴,整天屋里叮叮咣咣的声音,也是很不舒服的。所以我就觉得我女朋友说的有道理,尽管这要求听着很低,但实际真做到,是很不容易很不容易的”

“——说的对,我向你保证,你女朋友说的绝对对。”

怎么?”警官小齐有些讶异地转向突然打断自己的搭挡:“小崔你是有什么沉痛经验?”

“沉痛倒也没有,算是个浅浅经验吧。我们家很早有个街坊,后来拆迁,大家住开了,再后来她家人不知怎么转着弯打听到我们家了,然后我妈跟我说,那家那个女孩儿想跟我谈,说实话,我本来没那意思,因为我从来都不喜欢原来那些街坊。但我妈一直说,难得知根知底,好歹试试吧,所以最后没办法就试试吧。”

“噢——明白了,那然后呢?”

“然后我一看见她那装小姐的样儿就觉得不好,但我妈又非说女孩儿都娇贵,而你工作又这么忙,根本就没时间找女朋友,还是要真谈谈试试,只有真谈过才知道合不合适。唉!”

“别叹气了,谈恋爱也没那么惨嘛,结果呢?”

“结果还没见两次面,人就开说什么她是个没有要求的女孩儿,唯一向往的是她一个什么远房的姑的平凡生活。可你们知道她姑是什么平凡生活吗?”

“什么平凡生活?实际是锦衣玉食?想买什么包就买什么包,甚至想买什么车就买什么车?”

“噢,那倒当然也没有,但条件同样不可想象,因为她说她那个什么姑啊,不仅一辈子不上班,没收入,得靠她姑父养着不说,而且在家呢,连早饭都不做,得她姑父做。”

“嚯!”

“别叹,这还是轻的,关键是做完饭还不行,还要把饭端到卧室里,一口一口喂她姑吃完,而且还是床都不起,就窝在床上吃。”

“我擦,这,这是不是你女朋友撒娇想让你喂喂她啊?”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说完这,人家还又补充说:这可不是一天,而是一辈子啊,因为一天容易,所以只有一辈子,才能证明是不是真爱。”

“我擦,这可真不可能了,至少我们这工作,一星期得值几天班,早上怎么做饭?”

“是啊,所以我就直接回那人说:'真爱假爱我不知道,但你姑是高位截瘫吗?’”

“哈哈哈,我擦!哈哈哈!”

“哼!”警官小崔又不屑地抽了下鼻子,没再看一下笑的收不住的搭挡,又转向也忍不住莞尔的郭小峰:“所以呀,郭大支队,如果你想知道我这小人物有什么美好生活向往?那我可以告诉你,没有!——因为我的生活里净是这号奇葩,刚说的那,还是病最轻的一类呢。”

“啊,咳,”郭小峰连忙又清了清嗓子,正色起来:“呃,这个,咳,崔警官,我不是不理解你,但也不是驳你,我,我只是想问你一下,你真不觉得自己刚那反应也有点太大了吗?”

“是呀,小崔,”好不容易才收住笑的警官小齐也忍不住说道:“我也正想这么说,刚那女孩儿说这个,其实未必就是真非要你这么做,那话,说白了就是个想头儿,或者梦想而已,是吧?谁能没个想头儿呢?女孩子更是都会做做公主梦。——但实际真过日子了,绝大部分人不都是该怎么着就怎么着了?”

“是呀,但另一面你不知道吗?你忘了你刚说什么了?忘了这些认命的女人虽然会干活,但同时又会把你当仇人似的天天骂你坑她、毁她、害她?骂你是个没用的男人、骂你把她从一个娇滴滴的公主变成了黄脸婆,哪怕她从来都是个烧火的丫头,土坷垃,家里最不受宠的那一个!”

……

“哼!”警棍小崔又不屑地冷笑一声,望着又被噎住的两个人:“所以,我宁愿早早终结,也不要成那个打破人家美梦的人,所以,我一下就断了,我说,别说你这条件了,就是真是超级好条件的,我都不要,我宁愿找个没人要的聋子、哑巴也”

“——小崔!”

“我没开玩笑,小齐,我说的是真的,我早都想好了,我讨媳妇,其他不论,就一个条件,俩人对眼对心,而如果能够真对了心,”

警官小崔又顿住了,正憎厌的脸上突然又现出了向往。

“说到这个我想到一个例子,老家的,要是论,也算远房的一个太爷了,这人一直没老婆,我就很奇怪,因为过去讨老婆并不那么难,对吧?”

“是。”

“后来我家人告诉我说,其实太爷结过婚,只不过刚结婚一年多,不知道是难产还是什么病,反正那个太奶就死了,然后这个太爷就一直一个人,一个人照顾爹妈,一个人一个个送走,再没说找个帮手的。别看我,二位,那个太爷绝对不是找不到的那一类,他身体好得很,七十多下地干啥还利索地很呢,家里也不算负担重,尤其是他老婆死的又早,所以想找绝对找的到的。”

“是吧?”

“这是毋庸置疑的。”警官小崔又冲搭挡很确定地点了点头,闪动的眼神中越发透出了纯粹的向往的光:“所以,根本不是找不到的因素,而是心,他的心,送给了那个太奶。呵,所以啊,如果一定要说我有什么美好生活的想像,那就是这个太爷了,尽管平凡,也不爱说话,但不言不语中,就一生一世了。”

……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郭大支队,你不信吗?”

“不,”郭小峰轻轻摇了摇头,凝视着那已然被某种理想深深感动的脸:“我只是,只是突然想起我朋友的一段话——”

……艺术如果以生死为标准,我觉得可以简单分成三类,尚生而蓬勃,发扬深入的;尚顺其自然,繁荣归繁荣,死寂归死寂的;尚普通、尚牺牲、甚至以死为最高最美境界的。

而非常不幸的是,我认为我们所谓的东方美学,其实主要是东亚美学,就属于最后一类。

郭支队?”

“啊,”郭小峰又打了个激灵:“我突然想起一段话,我并不接受的一段话,但,呃,对了,我请你们听两段话,然后告诉我哪一种好,好吗?”

“没问题。”

“好,听着啊,小门深巷巧安排,没有尘埃,却有莓苔,自然潇洒胜蓬莱,山也悠哉,水也悠哉;东风昨夜送春来,才见梅开,又见桃开。十分相称主人怀,诗是生涯,酒是生涯。”

“不错啊。”

“一生风月且随缘,穷也悠然,达也悠然。日高三丈我犹眠,不是神仙,谁是神仙?——绿杨深处昼鸣蝉,卷起湘帘,放出炉烟。荷花池馆晚凉天,正好谈禅,又好谈玄。”

“呃,也不错啊。”

黎明在空寂的街角找到我,我比黑夜更长久,”

“什么?”

“夜是盛情的海浪,它那深蓝的,头重脚轻的波浪述说着深土的层层颜色,承载着不真实和渴望。夜总是偷偷的恩赐和拒绝,给予你有所保留的事务,给予你一个黑暗半球的欣欣向荣。这是夜的习惯,我告诉你。夜的碎波留下了无关紧要的日常琐碎:一两个泛泛之交、梦中的音乐和苦涩灰烬的烟雾。我饥渴的心百无一用。这汹涌的浪带来了你——”

郭支队?“

“还没搜到吗,齐警官?”郭小峰的目光停在那在手机上来回划拉的手指上:“看来这一首可能没那么出名,或者译本问题。不过没关系,我可以给你背下一首,那更出名,所以就是有些译本出入应该也能搜到。”

……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我给你倾斜的街道、绝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我给你一个长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喃喃地背诵声又停住了。

“我想我不用再背了。”郭小峰说,望着那似乎终于找定的手指,片刻,目光又上移回越发观察着自己的面孔上:“现在,噢,”

郭小峰又顿住了,定定地看着讯问室突然被推开的门和出现在门口的几个人。

“噢,看来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暂停一下,先回到我们的正题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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