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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成都砂舞厅,我假正经的样子像个哲学家

 地瓜5gbq29yd5l 2021-0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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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票十块钱,“跳”一曲十块钱。

之所以给“跳”加个引号,是因为所谓的舞厅里肉身挤挤,却没几个真的在跳舞——绝大部分都在“砂”。

成都的朋友向我解释,“砂”在成都话里就是摩擦的意思,两具身体“摩擦摩擦,是魔鬼的步伐”。

其实我知道砂舞,也就一个月前,朋友圈看到成都作家周成林的系列专题,绘声绘色,看得心痒难已。所以,在成都的最后一夜,当朋友问我有什么需求时,我说,我要去砂舞。

可当我真的进入肉影幢幢的舞厅时,皮袍下的假正经又蹿出来,在舞厅最边沿的圆桌旁坐下,拼命喝茶,只敢用眼睛打量游鱼般穿梭的舞女们,以及,身边那些正促膝谈心的情侣——朋友说,那是包夜的,五六百块,整晚聊天,随便砂,无限次数。

我当场就哭了,我一个月才五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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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半小时过去,朋友忍不住了,说我,你不是哭着喊着要来吗,干坐着是体验不到的,赶紧下场吧。

我说我就是怕下场不好,哈哈,开个玩笑,咱再喝点茶,我想讲几个故事,故事里都是像我这样的装逼犯。

冯梦龙的《古今笑史》,里面有“不近妓”专题,几个段子,能把人看喷。

当然得先声明一下,想起这些,不是说我把砂舞女跟妓女同等看待,虽然都是劳动妇女,但她们之中愿意跟客人进行实质性交易的很少很少。

上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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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琨性谨慎。颜师伯豪贵,设女乐要琨,酒炙皆命妓传行。每及琨席,必令致床上,回面避之,俟其去,方敢饮啖。

王琨是南朝宋的驸马都尉,“性谨慎”,这个词可以多种理解,正经、小心、怕被人抓住把柄等。当时另一高官颜师伯家里很有钱,有一次他请王琨喝花酒,客人多,席上的酒菜,都由请来的歌妓送到每人桌上。每次歌妓送菜到王琨面前,他都不敢伸手接,而是让她们把菜放在桌上,自己转过脸去,等那歌妓过去,他才敢开始吃喝。

冯梦龙讲完这事,有一句很精彩的评论:“此等客,颜不必请;此等席,王不必赴。”

当然,颜师伯请王琨吃饭,可能另有目的,也可能听说他“性谨慎”,想看笑话;而王琨去赴宴,也可能事先不知道有歌妓传菜。但做人“谨慎”成这样子,也的确无趣得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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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君谟守福唐时,会李太伯与陈烈于望海亭,以歌者侑酒,方举板一拍,陈惊怖越席,攀木逾墙而去。

蔡君谟即北宋名臣蔡襄,著名书法家。他当福州太守时,请李太伯和教授陈烈到望海亭喝酒,席上也请歌妓来以歌佐酒。没想到,歌妓的歌板一拍,陈烈吓了一跳,竟然跳过酒席,爬上树,翻墙而去。

怕歌妓怕成这个样子,着实夸张了些。不过,这个陈烈应该真的是个正经人,一生有清廉之名,有人送礼物给他,他从不接受。蔡襄当福州太守时,正月十五,为了制造普天同庆的场面,令民间家家户户都要点灯。陈烈特意制作了一盏丈余巨灯,在上面写诗一首:“富家一盏灯,太仓一粒粟;贫家一盏灯,父子相对哭。风流太守知不知,犹恨笙歌无妙曲。”蔡襄看到这诗,赶紧收回成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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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忠襄公邦乂,少处郡庠,足不涉茶房酒肆。同舍欲坏其守,拉之出饮,托言朋旧家,实娼馆也。公初不疑,酒数行,娼艳妆而出。公愕然趋归,取其衣焚之,流涕自责。

杨邦乂(yì)是北宋末年的溧阳知县,年轻时在郡里的学校读书,从不涉足风月场所。同宿舍的人想破坏他的操守,拉他出去喝酒,骗他说是去朋友家,其实是妓院。杨开始信以为真,喝了几轮之后,妓女们艳妆而出,把他给吓到了,二话不说,拂袖而去。回到学校,就把刚才穿的衣服脱了烧掉,边烧边流泪自责。

所谓过洁世同嫌,杨邦乂可算是正经到没朋友了。但烧衣的举动,已超越了“操守”的范畴,暴露出他内心对妓女的极端歧视。按他的境界,他打死也不会想到,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这些酸腐文人的所谓操守,比妓女也好不到哪儿去。



有宋一代这种人比较多,可能跟程朱理学的影响有关。但冯梦龙又讲了个“二程”的段子。二程就是程颢(hào)、程颐兄弟俩,程朱理学的创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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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程夫子赴一士夫宴,有妓侑觞。伊川拂衣起,明道尽欢而罢。次日,伊川过明道斋中,愠犹未解。明道曰:“昨日座中有妓,吾心中却无妓。今日斋中无妓,汝心中却有妓。”伊川自谓不及。

说程氏兄弟俩同时赴一士大夫宴,发现席中有歌妓陪酒,程颐(伊川先生)拂袖而去,程颢(明道先生)尽欢而散。第二天,程颐到程颢书斋中,还在生昨天的气,程颢说:“昨天座中有妓,我心中无妓;今日斋中无妓,你心中却有妓。”程颐一听,说哥我服你了。

所谓达者不拘小节,作为哥哥,程颢的境界确实比弟弟要高一截。

但这个故事,疑似模仿自著名的禅宗公案“放下”:

老和尚与小和尚下山,欲过河,河水通涨,河边一少妇踌躇不敢过,老和尚征得她同意,背起她,三人过了河,各奔前程。走了十里路,小和尚心中郁结,忍不住问,师父,您常说僧人不近女色,你刚才为什么可以贴身背那女的过河?老和尚一听,屈起手指,敲了小和尚光头一栗子,说:“我背她过了河就放下了,你背了十里路,还不肯放下吗?”小和尚顿悟,随成一代大师。

讲完故事,我说,老和尚背着少妇,像极了这里的砂舞,但他们过河时的摩擦摩擦,却不是“魔鬼的步伐”,而是佛性的超度。我现在就像程颐、像那小和尚,肉身岿然不动,内心却如飞砂风中转,早跟所有的舞女砂了个遍。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假正经,现在我要下场了,来兄弟,你帮我挑一个,随便哪个都行。

于是,朋友帮我挑了一个——挑的肢体语言,就是“拍了拍她肩膀”。都到这时候了,我还不忘装逼说:“初来乍到,请多关照。”她看我一眼,像在看一个神经病,然后便把我拉进了砂舞区,顿时像陷入人肉叉烧阵里,前后左右都是蠕动的躯体。我头有点晕,擦了把汗,说不好意思,我砂不了。她问为啥子嘛,我说,我是宫过的人。她笑了,说你说啥子嘛,好深奥,不砂就去跳舞吧。

在人少的真舞区,我们跳了四曲,20分钟不到,我听了一个真真假假的故事。最后微信付款时,我觉得自己过河了。

不,我不是老和尚,我是被放下的那个少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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