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一炉好丹（十五）硫黄：地狱火龙，凡胎之根，你有勇气吃它吗？

见青黄 2021-0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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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间文学》上曾经登过一个故事，说的是在一个古城里面，住着各色人等。有贫有富有贱有贵。这里的人过着和其他城市一样的生活，日子安详而平静。但有一段时间，大家都为一件事而苦恼。因为每个人家里的金属都发生了变化。富人家珍藏的金银变得黯淡，穷人家谋生的刀斧失去了锋锐。鸟儿不再歌唱，空气中弥漫着臭味。

西方龙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有小偷进来了神不知神不觉地换走了这些宝贝？人们百思不得其解，彼此间相互猜疑，脸上再没有笑容。

最终有一天，一个黄衣青年出现在城中。他看出了人们之间的不安，人们也看出他的不凡，询问到底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样啊，”青年说：“你们看到城外那座冒烟的山没有？山里有个洞穴，里面住着一头老黄龙。它已经沉睡了千年。马上就是他醒来的日子了。”

接下来就是青年与人们一起打怪的故事，充满了勇敢与牺牲。不过类似的拯救世界故事千千万万，没有什么细说的必要。但是这个故事的隐喻未必人人能看出来。里面的黄龙其实是真实存在的。不过我们多数时候叫它“火山”。与前面提到的“赤龙”不同，这是接近欧美传说中的龙。英文我们叫它“DRAGON”。看样子更象一只有翅膀的大蜥蜴。在它的口中，能够吐出地狱般的火焰，其实就是火山喷发。

火山

火山的确能带来故事中的影响。那是因为随着火山的活跃，空气中开始弥漫着大量的硫化物。对于硫，古代传说是能够“死五金”，也就是让金属变质。其中最典型的莫过于银，它对硫是如此敏感，以至于接触到含硫的臭鸡蛋气体都能够变黑。其他金属虽然没有容易这样被硫影响。但当硫化物溶于水后就很容易生成有强腐蚀力的亚硫酸或者硫酸。这样，铜铁也可以被腐蚀掉。至于五金之首的黄金，它自己倒是百毒不侵。只可惜黄金太过宝贵也太过柔软了。很多时候为了提升它的硬度或把价格降下来，都是采取的合金的形式。其中，银是最常见的被掺入黄金的金属。这样金身也就被破了。

可问题是为什么火山中会喷出含硫的气体？这个问题真不好问答。而按照古今中外的神话，地下世界就是由硫黄组成的。硫在彼岸有如泥土地一样普遍。是的，硫在西方的古名就叫做“地狱火石”。

如果你有机会找到进入地底的通道。当然，这并不容易。你可能会与大量含硫的气体狭路相逢。它们的杀伤力可怕到能够击落天上的飞鸟。因为它们可能是高达170度的含硫水蒸气又或者是近地面剧毒的二氧化硫气体。这些有毒物质有时会从湖底升上来，形成如同开水锅一般的沸腾气泡。又或者聚集在一段狭小的通道里面，这里因此被叫做“屠狗洞”。在古代就有不少残忍的统治者将他们的反抗者关入这里，一夜之间，他们就会化为尸体。

火山洞穴

如果你足够幸运，找到了一条安全的通道，你还必须忍受地下世界的狭小与黑暗，在崎岖的道路上艰难前行。不要为沿途的闪着星光的岩石分神，它们可能只是一些普通的矿物，可能就是黄铜矿或者黄铁矿，是和它们结合的硫赋给了他们绚烂的色彩。按西方的传说，在矿山中居住着恶魔，它们会给予探矿者以富可敌国的财富，也会在他们的人生到达顶峰时夺去他们的性命。我们有可能会在通道里见到这些可怜的再无缘见到自己亲人的人们。他们也许还保持着当年进矿时的模样。无论是几十年，还是几百年。因为他们的身体已经被一层硫酸盐所覆盖，这让他们也许还能被已经两鬓斑白的爱人所认出。

如果你会认为我们剩下的旅程也都会在隧道中度过，那就错了。听到水声或者直接看到河道了吗？是的，地下也有河流，无论中西方神话，对其的描述都相当一致。那是混黄的水体，在地下无尽地流淌。中国人叫它“黄泉”，外国人叫它“阿克隆河”。传说要渡过对岸才能到达死人的国度。如果你指望通过游泳过去那是相当危险的。传说里面有无数溺死者化为的恶鬼，要把你永远留在水中。当然这也有可能是里面溶入了太多有毒的硫化物罢了。当然诸神们是不会让亡魂停留在河这边太久的。中国的神仙们在河上建起了三座大桥，分别叫“金”、“银”、“奈何”，西方的冥王则派了一个叫“卡戎”的船夫摆渡，过河的人需要向他支付一个银币的船资。

越过了冥河，你才能踏上冥府的土地，但那里到底是什么模样呢？有人说是一个接一个的地狱，罪人在里面受苦。有人说是充满祥和的安宁之所，疲惫的英雄在里面休息。但大部份人可能更相信前者吧。因为有那些喷涌而出的岩浆与硫磺证明地下世界的残酷。有说冥河中所有的水都会汇入一个大海，海沸腾地如同黄汞。地狱的魔鬼或者是鬼卒们就在那里用一切方式折磨罪人。或者把魂灵丢入冥海融化，或者用烧得滚烫的硫黄挂在魂灵身上。很明显，这里就是硫黄的源头。

黄泉

但是一般科学家不会接受这种说法。他们认为，所以硫在火山中显得如此突出是因为硫是种特别的元素。虽然在地壳中它的含量只能排到第十七位，但却拥有很独特的“中等不相容”性，倾向进入熔体。也就是哪儿越热，硫元素越向哪儿走。另外，地幔与地核里也有大量的硫存在。这样，一旦火山爆发，硫元素就会随着喷发的岩浆冲出地表，成为硫磺。

听起来似乎更为现代人接受，但事实上我们对地球内部的了解远远比不上我们对外部的。现在我们已经到达了远在地外38.4万公里外的月球。可是对于地下呢，我们所能到达的最深处不超过12公里，这不过地球直径的千分之一。可能还没打穿地壳，达到达上地幔的边上。而硫磺就是从上地幔中出来的。事实上，传说中那沸腾的黄汞海，也许就是上地幔。而更深的下地幔和地核，现在的实际研究还无从谈起呢。人类最先进的科技也只是通过冲击波判断其结构与组成。现在已经发现，上地幔拥有同洋流一样的流动结构。难道那里就是硫磺海洋？

人们利用硫磺的时间也已经有几千年。到现在火山旁边依然是硫磺的主要产区。这当然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工作。例如东帝汶的采矿工人，他们必须冒着火山喷发的危险，呼吸着含硫的酸性空气，忍受着令人窒息的高温，踩着锋利如刀的岩石，爬上海拔2800米的火山口，再下到坑中，把大块的硫磺打碎运出地面。一天工作十二小时。工资不到三英镑。而他们居然没有任何防护措施。使得这些工人的平均寿命很短。往往四五十岁已经老态龙钟。皮肤也经常被硫酸烫伤，死亡随时都有发生。但他们自己不以为意，经常用发黄的牙齿咬碎挑担中的硫磺块，以为乐趣。

火山工人

不过硫有时也没这么可怕，日本的温泉中就含有大量的硫磺。其实它本身是一种黄色的结晶体，没有腐蚀性，人们相信它对身体有莫大的好处，可以治疗皮肤病、关节病、风湿，改善血液循环与营养供给。改善新陈代谢，消除紧张感与疼痛。因此被誉为包治百病的“黄金温泉”。而硫也可以被加入肥皂之中，让那些无福享受温泉的人得到好处。

硫对人的益处不仅在体表。事实上，在很多生物体内，硫也有着重要的作用。珍珠、大蒜、鸡蛋里面都含有硫。当我们燃烧自己剪下的头发和指甲，里面都能闻到一种类似烧猪肉的臭味，这就是硫的味道。

那么，硫到底有何神通，能够往来于生物体内与大地内部？很明显，存在一个类似水循环，碳循环的“硫循环”，里面隐藏着生命最原初的秘密。人们现在描绘出的硫循环路线图就是通过火山喷发飞向天空，又或者被水溶解，汇入大海，再被植物吸收，用于自己生长。而植物最终被人与动物所食用。硫也成为了更上一级生物体内的物质。而当这些生物死亡后，身体归于尘土，同样把硫还给大地或天空。

硫黄块

虽然这个量似乎还是有那么些不如水循环或碳循环那样收支平衡。而且现在人类已经破坏了这种平衡，二氧化硫为我们的空气带来太多的污染，以至于我们不得不花巨资研究如何减少其排放。不然，它们或者会威胁到我们的正常呼吸，或者会化为烟雾遮蔽我们的双眼，也可以化为酸雨腐蚀这个世界。但由整体的环境看来，硫的确是对生命十分重要的元素。因此，炼丹家们也从来没有忽视过硫的重要性。硫黄与其他两种硫化物，即雄黄与雌黄，同列炼丹传统八石之三，合称“三黄”。不过三黄彼此间也有很大的分别。比起性情暴烈的雄黄，硫黄明显要亲民得多。如果说朱砂是七十二石中的帝王，那它就是其中的将军。

硫黄在古代又被叫做“九灵黄童”、“石硫黄”。它不是一个人在战斗，除了雄黄与雌黄之外，石硫黄还有两个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一个是“石硫赤”，又叫“石亭脂”、一个是“石硫青”。不过这哥仨的区别现在已经没几人在意了，可能只是含杂质多少的不同吧。不过古代制作银朱或者灵砂的区别就在这上面。

硫磺温泉

硫黄在古代主要是作为药材来使用，在消毒杀菌漂白方面也有奇效。但聪明的古代人总是会有一些出人意料的脑洞。比如说拿来做个养生保健的杯子或者碗什么的。唐朝宰相元载，这家伙也算个大贪污犯，家里钱多了就搞养生。于是对饮食器具很讲究。他家里的规矩，盛装冷食就用硫黄碗，盛装热食就用泛水瓷器。这当然是看中了硫黄的热性。想来个阴阳平衡。当然这种用场还是很少的。而古代硫黄最常见的用场就是炼丹。丹士们为了获取好的炼丹材料四方出击，足迹遍及整个亚洲大陆。在唐代印度尼西亚的上等硫黄就源源不断地经海路运入了中国，还有琉球产的水硫磺，日本产的倭硫磺也是炼丹的重要材料。晋代著名道医葛洪有可能就去东南亚实地勘测采集过那里的硫磺，并留下了记载。

不过一直到清朝，硫黄在中国还不是一件普通的商品。明清的皇家仓库“西什库”里就有个专门放硫黄的仓库。但如果你要从里面拿走硫黄就必须先敲击外面的一个铜钲。这样你打开库房门才能看到层层叠叠，堆积得象小山一样的硫黄。有说这些硫黄是雍正初年大臣鄂尔泰在云南开采的。但如果你不鸣钲就取硫黄，又或者取了超出计划的量的话，就会不知道从哪里游出来两条金黄色的巨蟒，或者已经可以不叫蟒了，因为它们的头上长着一只独角。死盯着你，你必须把多取的硫黄放回原处蟒蛇才会离开。请留意，这是硫黄与雄黄的最大不同。蛇虫是怕雄黄的。不过也有人说这根本不是蛇，而是守库神。

硫黄皂

既然硫黄这样难得，于是有很多人直接生吃硫磺，以求强身健体。也有很多倡导吃的医生。其中最有名的要数唐代的道医韦山甫，时人有诗道：

一粒硫黄入贵门，寝堂深处问玄言。时人尽说韦山甫，昨日馀干吊子孙。

这首诗的大概意思指的应该是韦山甫通过硫黄名闻贵人。但后来硫黄也带来了死亡。

在中国人的观念中，硫黄有时就有打破阴阳两界的功效。《稽神录》里有一个传说，说的是五代十国时，有个叫“陈金”的小兵。一次攻打虔州时，和其他几个同伙偷偷开了座大墓。当打开棺材盖时，从里面冒出冲天白气，把几个家伙吓了一跳。于是等了半天，嗅到除了一种奇异的香味弥漫在墓室内，其他并无异状。盗贼们才大着胆子靠近去看。原来棺材中有个白胡子老头，身着崭新的白色罗衣，样子就象睡熟了一样。盗墓贼们找遍了墓室上下，没有发现其他珍宝。只有陈金注意到棺材盖上多了些黄色的粉末，闻了闻，似乎是硫黄。他听过有人说棺中硫黄是药。于是自已就把这些硫黄收在衣襟里。不能不说这批盗墓贼还是有节操的。他们没有找到宝贝后也没再骚扰死者，走前还把墓给封闭了。

硫黄粉

等他们回到军营里。其他人都闻到了股奇异的香气，这让陈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于是偷偷把这些硫黄和水吃了。等他们攻下虔州城时，陈金他们临时住在寺庙内。有一天偶而和寺里的僧人说起这寺，这个僧人说：“这个墓是这城里有家有钱人的远祖的。他的子孙们说这位远祖好道术，于是有异人教了他服食硫黄的方法，说他死后三百年，墓会被人打开，这就是他成仙的时候，到现在正好三百年了。”陈金听后和同伴回到了那个墓里一看，棺材里已经空了，只有那件罗衣还在，却没有打开扣子，如同蝉蜕壳一样。从这时起，陈金就没有再得病了，后来当了个小将官。七十岁时还在军中服役，身手矫健得年轻人都比不上。

传统认为服食硫黄可以改善人的体质。《本草类编》记载，仁和县有个小官吏，先天体质不好，更是不幸得了早衰之病，年纪轻轻就掉牙齿了。有个道士可怜他，给了他一个方子，就是把生硫黄放在猪内脏中热熟，然后和水捣成丸子，然后顺时吃一些。结果这个小吏的身体慢慢强健了起来，饭量很快增加了一倍，然后精力比常人好很多。九十来岁还身体健康地在工作。只可惜有一次他偶而喝醉了后又吃了牛血，结果不停小便，几十次都不止，尿水呈金色，很快他就憔悴下来，不久就老死了。

传说中死于丹药的韩愈

这事说明服食这硫黄这样的石药必须要有忌口的，否则很麻烦。

有人可能会以为，之前提到这两位古人，吃硫黄都得享高寿。于是自己也大可一试，但人与人不同，你未必能取得好的效果。

有记载，唐宋八大家中的韩愈就曾经弄到一个药方，那是让小公鸡吃硫黄，长大后自己再吃鸡肉。以此强身。可没想一吃就生了病，后来因此而死，终年五十七岁。而后人把这事记在丹药头上。其实韩愈是儒门的忠实信徒，他多次贬斥过求仙拜佛的虚妄。这个硫磺鸡的偏方就他看来不过是保健品，算不上丹药的。不过静下心分析，以现在的科学来看，被鸡吸收的硫已经成了有机硫，是不具备太大毒性的。而韩愈晚年很可能患有糖尿病，可能这才是死亡的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