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1 任婷被妈妈关在小小的阁楼里，不许外出，不许打电话。 因为她早恋了。那个男孩叫邓可，有一双明亮的眼睛。 妈妈大发雷霆。不只把她关在家里，还要给她转学，断绝她和邓可的一切来往。 是任婷被锁在家里的第三天，妈妈忽然接到了邓可的电话。 他说，阿姨，你好，我是任婷的男朋友。 妈妈气急败坏地说，你从哪找到我的电话？你还敢打过来？你想干吗？ 邓可停了停，稚气又郑重地说，阿姨，我想娶任婷。我是真的爱她。我保证，我会一辈子对她好。 这一年，任婷16岁，邓可17岁。他们还不懂得婚姻究竟代表什么。 02 邓可是转校生，高一下学期才来。 很社会的样子，走路带风，长长的头发，一飘一飘的，帅而招摇。 任婷的闺蜜团和邓可的兄弟团，已两两成对，只剩下邓可和她还单着。于是大家一起哄，任婷和邓可也就成了男女朋友。 毕竟年少，邓可爱得高调而嚣张。 他喜欢叫任婷“妞”。天天挂在嘴边，一找不着任婷，他就到处嚷嚷，我妞呢？我妞呢？ 邓可知道任婷爱吃真知棒，每天都会悄悄在她的书桌里放两根。柠檬味的。 任婷猜不到他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总之清晨一打开，就会看到。 他会帮她打饭，她会帮他洗碗。他们会在晚自习后，并肩逛逛夜色安澜的操场。 那时候，外班也有一个女生喜欢邓可，每天在邓可的QQ空间里留言。 后来被任婷发现了，和邓可发了脾气。 现在想起来，真的好幼稚。可当时，心真的好痛啊。任婷整整一天都没与邓可说话。 她想和邓可分手，但一想那个词，心就像被谁攥住一样，又酸又疼。 任婷哭了一个晚上，第二天肿着两颗烂桃眼去上早自习。打开书桌，发现里面放着四根棒棒糖和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别气了好不？她留言我又没理她。再说了，别人喜欢你男朋友说明你眼光好啊。 任婷远远瞥了一眼邓可，他正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于是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被四根棒棒糖收买了。 而她和他情窦初开的爱情，就在这些细小的甜蜜与折磨中浓烈起来。 任婷喜欢听人家说，那不是邓可的妞吗？仿佛她从此有了标签，只属于邓可。 03 然而高中的爱情不论多美，也要遭遇老师与家长这一关。 三个月后，班主任就发现早恋，打电话叫了家长。 任婷的妈妈来到学校，连宿舍的东西都没收拾就把任婷带走了，更没给她机会和邓可道个别。 而邓可第二天就逃了课，千方百计要到了任婷妈妈的电话。 他打来求婚电话的那天，任婷的妈妈对他说，你知道结婚是什么概念吗？如果你五年后说这样的话，我会很高兴，可是现在不适合，你应该好好上学，不要异想天开！ 妈妈挂了电话，把任婷叫出阁楼说，那个邓可给我打电话了，他说他要娶你！他才几岁就要娶你？ 任婷傻傻地站在那里，心里一片兵荒马乱。 一个17岁的少年，那样勇敢地说要娶自己。她真的太震撼了。 她以为他们只是简单地谈一场恋爱，没想到邓可这样认真而又坚定。 得知邓可是留守儿童后，妈妈说，怪不得这么野。这种男孩子，只会嘴上骗人，热乎劲儿过去了，他就找新的去了。 可是，十七岁正是叛逆的年纪，妈妈越是说邓可不好，任婷越是觉得邓可珍贵。 是啊，多少男生在老师和家长的打压下放弃了恋爱，只有他，那么勇敢地选择了爱情。 04 那几天真是煎熬，妈妈天天看着任婷，每天连门都不能出。 一天，任婷趁妈妈不注意，偷拿了奶奶的手机，给邓可打了电话。接通的那一刻，任婷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邓可说，喂，谁啊？ 任婷听见他的声音一下子哭了。她说不出任何话，只是不停地掉眼泪。 邓可却无比镇定。他说，妞，听我说，我要走了，去义乌。我准备去打工。我要挣钱娶你。走之前我想想见你，你能出来吗？ 任婷哭得更凶了，一想到邓可要离开自己，心痛到无以复加。 那天午后，妈妈睡着了，奶奶在客厅里看着电视。空间里浮动着寂静的燥热。任婷扒在阁楼的窗口向下望了望，足有2米多高。 可她只能拼了。邓可就要离开了，她不能不去见他。 她咬了咬牙，从窗口直接跳了下去。 真疼啊！ 任婷落地的一瞬，整个人跪在了地上。可她爬起来，顾不得疼痛，飞快地跑出了院子。 邓可就在火车站等她。 他穿着黑色的T恤，牛仔裤，分明是少年，却满脸沧桑。 任婷从公车上下来的时候，他冲上去，紧紧地抱住她。 05 邓可站在来来往往的行人中，一直在叫任婷“妞”，好像要把一辈子的都叫完。 而任婷只会哭，也只能哭。 邓可说，要不，你和我一起去义乌。我们打工，赚钱，永远不分开。 任婷犹豫了。 这太疯狂了。她还不到18岁，就和一个男孩浪迹天涯。但她又很怕分开，怕看见邓可眼里快要溢出来的失望。 最终，任婷在邓可的肯求和不舍中，踏上了去义乌的火车。 她想这辈子怕再也不会做出那样冲动而疯狂的事了。 邓可的姐姐在义乌工作。他带着任婷去投奔姐姐。 任婷关了手机，一直不敢开。是到义乌的第三天。她才在半夜偷偷开了机，想看看家里的消息。 没想妈妈的电话一下就打了进来。原来妈妈在家里都要急疯了，无时无刻都在拨着任婷的手机，生怕错过。 妈妈哭着说，你回来吧，我不反对了。只要你回来，我什么都答应。 任婷捧着电话也忍不住了，不停地哭。 邓可看着她伤心的样子，叹了口气说，我送你回去吧。 哪怕他知道，回去就意味着妥协。 06 也许是这次私奔吓到了任婷的父母，最终他们答应任婷可以和邓可保持联系，但要分开上学。 然而三天后，邓可跑来找任婷，他说，妞，我不上学了，我准备去广东找我爸学装修。 正值暑假，任婷的妈妈也有自己的方式来教育她。 她为了让任婷好好上学，把她送去一家工厂做暑假工，让她体验工作的辛苦。她觉得这样任婷就知道上学的好处了。流水线的生活十分枯燥，一天十二小时重复做一样的事情。 而邓可更是艰苦，装修工学徒，每天八小时灰头土脸的工作，墙上打洞打到满手长泡。 那是他们第一次体验到了社会的不易，赚钱的艰难。 但是每天下班，偷偷打一会儿电话的时光，却无比幸福。他们会说一点工作的不顺，师傅的刁难，他们也会说彼此的想念，和对未来的憧憬。 就这样熬到了临近开学。 学校打来电话要他们去报名，邓可直接就拒绝了。他爸爸看不下去了，为了逼他回去上课，把他打了一顿。 但邓可倔强地说，我又不准备考大学，再上两年高中不是浪费时间吗？有技术谁要文凭啊。你真为我着想，还不如去帮我提亲呢。 而任婷这边也在做着艰难的选择。私心里，她是想上学的。但邓可问她，你还上吗？ 任婷就一心只想陪他了。 父母奶奶都劝导她，这个年龄要以学业为重。可是家人越是劝，任婷心里就越是执拗。 就在这一年年底，邓可带着父母上门来提亲了。任婷的爸爸气得脸都黑了。 那天他们在外面谈了很久。 任婷一个人坐在卧室里，默默地等着。她始终不知道他们都谈了什么。她只记得爸爸忽然敲门进来，问她，你想好了吗？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任婷坚定不移地说，想好了。 那一年，任婷17岁，邓可18岁。 他们为了学校里三个月的早恋，订了婚。 07 有时任婷会想，如果当初没有母亲几近疯狂的反对，她和邓可的感情可能发展得没那么快吧。 年少时的感情就是这样，父母越反对，越觉得非对方不可。 订婚后，任婷和邓可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恋爱了。那段时间，他们都没上班，天天想着去哪玩，谈恋爱，怎么开心怎么来。 他们之间好像有说不完的爱，天天腻在一起也不烦。 当然，有了订婚这道圣旨，任婷和邓可初尝禁果，一举中第。 任婷发现自己怀孕，已经三个月。 妈妈知道后，后悔没有早早教任婷避孕。爸爸觉得他们承担不起这份责任，要任婷把孩子打掉。 潜意识里，他觉得如果没有孩子就还有后悔的机会，一旦有了孩子，一切都不能回头了。 但邓可的父母希望把孩子留下来。他们再三承诺，会照顾好孩子，让两个人没有后顾之忧。 任婷的爸爸无奈，松口了。 08 有了孩子便不能任性，任婷跟着邓可去了广东。 邓可认真学装修，早出晚归的工作。任婷怀着孕，待在小小的出租房里等他下班。 有时候，任婷隔着窗，看见放晚自习回家的学生，心里会暗暗生出羡慕。他们几乎是同龄人。别人还在享受着热闹的青春，可她就要做母亲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爱得太过莽撞，早早丢掉了少女的快乐。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仿佛昨天她还在和闺蜜讨论要考哪所大学，今天却想着孩子出生后要怎么养？ 她真的，爱得太急了。 是第二年的情人节，任婷的宝宝出生了。是个男孩。 当初公婆答应照顾孩子，可他们还要上班赚钱，根本顾不上管孩子。 任婷的妈妈知道后，和她说，孩子放我这边吧。你俩还能再谈两年恋爱。 是啊，这个年纪，别人才开始谈恋爱。 任婷就是在这一年，开始理解了妈妈。 当初，妈妈那么紧张小心地保护着她，就是害怕她的青春留下遗憾吧。 09 儿子一岁的时候，任婷把他接到了广东。 因为她太想念孩子了。 那也是她和邓可争吵最多的一年。毕竟他们也才20岁。日子过得人仰马翻，为了半夜谁去热奶都能吵得天翻地覆。 他们曾经为爱不顾一切，可所有的爱情都在柴米油盐中败下阵来。 偶尔，任婷会翻过去同学的微博，她会羡慕到心痛。他们上大学的上大学，工作的工作。人生在他们面前，是一条刚刚开启的序幕。而在她面前，却已有了中年主妇的急迫。 她抱怨邓可挣得还不够儿子花，抱怨他不像从前一样爱自己。她没有工作，没有学历。唯一可以夸耀的爱情，也滚进了尘埃里。 她发现自己除了儿子，就只有无休无止的争吵。 是个周末，任婷要邓可晾衣服，而邓可觉得难得休息，只想躺着。两个人就因为这点琐事，吵了整整一天。 最后，他们吵累了，坐在床上不说话。衣服依旧堆在盆里，浸着水。 任婷说，你还记得吗？咱们第一次吵架，你送给我4根真知棒，说我选你是有眼光，你现在还觉得我有眼光吗？ 邓可忽然就绷不住了，他一把把任婷抱在怀里，说，对不起，对不起。 两个人抱头痛哭。 仍然是相爱的吧。可他们真的太年轻了，年轻得不懂得如何开解生活的压力，只会互相攻击，彼此折磨。 10 儿子两岁那年，任婷决然地把他送去了托儿所。 所有人都说任婷心狠，甚至是邓可都不理解她。但任婷知道，她必须成熟起来，必须自立。 这个家，不能只挂在邓可一个人的身上。沉重的压力，早晚要压垮他们的感情。 而工作的确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了一点希望。经济上的宽松，缓和了两个人的关系。 也可能，是因为邓可成长了。 他终于懂得了一个男人的责任，不只是赚钱养家，而是分担另一半的生活。他也会帮着任婷做家务，照顾儿子。 那一年，他们懂得了包容彼此，也学会了规划未来。 后来，两人开了一家淘宝店，赚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桶金。 小店只有两个人。任婷负责客服，邓可负责打包。他们一天最多的时候，要发500个快递，明明辛苦的要死，可邓可从不让任婷打包。 他说，你打的太难看，看着旺旺就行了。 可任婷知道，邓可只是用自己的方式疼爱她，把轻松的活留给她。 11 再后来，他们买了人生的第一套房子和第一辆车。在买房的前一天，他们领了证。 没有求婚，没有仪式，一切都水到渠成。 然而他们刚买房子不久，事业就开始转进了淡季，销售额惨淡。 有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想一起投资开天猫店。家里刚买了房和车，经济难免紧张，但邓可和任婷还是决定拼一拼。和银行借了钱，开始第二次创业。 然而这一次并没有那么幸运。他们正赶上电商调整，生意亏得一塌糊涂，负下了几十万的巨款。 而这一年，任婷又生了二胎，是个可爱的小公主。 小生命的到来，带来了喜悦，也带来了压力。 邓可重新找了工作，为了多5000块的补贴，远去济南。任婷仍在广东上班，过上了两地分居的生活。 生活好像只剩下工作、赚钱、还债、带孩子。最忙的时候，两人有半个月没通话，每天只在微信上互发账单，凑钱还债。 这样的日子有点绝望，最绝望的时候，任婷想过离婚。当初，她明明是嫁给了爱情啊。 一天晚上，任婷主动给邓可打了电话。 她想明白了，谁先给谁打电话有什么关系呢？她那么想念他，为什么不能主动告诉他。 那天他们说了好多。邓可依然爱着她，只是生活压得人喘不过气，让他忘记了爱情的表达。 任婷撒娇说，你能不能在有空的时间订个闹钟，好给我打个电话。 邓可在那边傻傻地笑了，满口答应。 12 有人问过任婷，后悔过吗？那么早就放弃学业，这辈子只认定一个人。 当真是后悔过的。如果有机会可以重来，任婷想拉回那个莽撞的姑娘和少年，认真读完高中，考上大学，找一份更稳定，更体面的工作。 她会让这场爱情慢一点，给他们的婚姻一个更好的开端。 然而这世间从来没有后悔药，选择了，就把当下的日子过到最好。 其实换个角度想，至少他们在最美好的青春里，轰轰烈烈地爱过。如果当初分开，可能这辈子再也不会有个男生这样爱她吧。 所以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那天晚上，临挂电话时，邓可忽然说，对不起，妞，让你跟着我受苦了。 任婷紧握着电话，眼泪夺眶而出。她是多久没听过邓可叫她“妞”了。 她仿佛又看见那爱玩，爱闹，爱她的阳光少年，傲娇地对全校说，Hey,这是我的妞。 是的，她是他的妞没错了。这辈子都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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