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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第三个星期，孩子们的当堂作文是《我想要的那种未来》。 我对孩子们说： ——如果你有明确的愿望，别担心它只是暂时的，也许以后会改变；也别害怕它太卑微渺小或者太宏大，看起来根本不可能实现。你的未来只看你自己真正的心愿和行动，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嘲笑它。请你只管写下来吧。 ——如果你现在没法清晰地看到自己心里的未来，它还只是一团迷雾，没有关系，如实地呈现你的困扰与迷茫，等时间为你揭开谜底，只需要如实写下来。 你不再是小孩子。在八年级的开场处，你至少需要努力看向未来，尝试去把谜底找出来。 孩子们的作文当中，郑重地写下了自己对未来的展望。有的是真纯诚恳而又唯一的心头所愿；有的是坦白的苦恼和迷茫；有的是一心一意的对平凡淡泊的向往；有的是铁了心要在惊涛骇浪中过一生的渴望——所有这些，是在四十分钟内，跟着自己的心，如实记录下来的。无论明确的心愿，还是迷茫的苦恼，都无比真诚。令人动容。 于是我摘选了每一位同学的一段文字，隐藏了姓名，拿到我们的文创群里去给各位家长看。 我邀请家长朋友来玩一个游戏—— “请参与这个挑战——看看你有多了解自己的孩子：你能猜到哪一种是你亲爱的宝贝心中想要的未来吗？明天一早公布答案。周末愉快！” 其实，在课堂上早就和孩子们商量好了要去“整蛊”一下爸爸妈妈。 我们设计的台词是： ——如果爸爸妈妈猜对了，赶快冲上去抱抱他们，夸夸他们，说“你们的表现值得本周多给我一点零花钱，让我们来庆贺这份难得的了解！” ——如果爸爸妈妈百猜不中，需要立刻做出噘嘴哀怨的表情，说“本周需要多给我一点零花钱，来安慰一下我受伤的心灵！” 孩子们乐得等不及放学想赶快回家去看好戏，家长却还被蒙在鼓里…… 下面就是群里出现的匿名版“宝贝未来”—— 我想要的未来——由我来定！不敢逼自己一把，就不知道自己的潜力。 围棋世界冠军梦+弹奏吉他享受人生+一颗为球员操碎了的“老板”的心=我的未来。 好的自然环境+宽松自由的人文环境就是我想要的未来。 未来在我眼里根本不可视。有时候，明明我在远处插上了一座灯塔，却偏偏又驶向了错误的航道；有时候我怪罪对我仍抱有期望的人；有时候，又会怀疑自己。 学有所成、自由独立的我定居在美国，有伴侣，有朋友，我是一名业余画师。 我想要的那种未来，请参见《我与地坛》中史铁生设计的完美人生。 我难以想像别人对自己未来所持有的期待，正如他们难以想像我的迷茫。 我的未来要有一个大房子，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也接来住，请最好的医生治好外婆的腿，拍一张最全的全家福。 想要考进深中，生活在一群学识渊博的伙伴中间；想要有大家闺秀的温柔优雅，想要写飘逸文字，又不乏踏碎江山的傲气。 我想要的未来——有春天的颜色，柔软又生动；有夏天的味道，热烈又清晰；有秋天的洒脱朴实，也有冬天的自由和独立。 仿佛有一片迷雾亘于我眼前，是我难以辨出前路。现实终于如毒蛇一般狠狠勒住我的脖子，使我几乎要窒息。 向来犹豫不决，此刻更加不知所措。我想要的那种未来，绝非三言两语讲得完。我期盼不久的将来，会有一束光照进我心里，点亮那不曾燃烧的梦想，还有我的未来。 我的脑子里好像并没有这个分区，只有当下。在不断自问之下，我只能说：“我想要自律的那种未来。” 惊涛骇浪的未来，才是我所期待的。拥有无伤大雅的淘气和洞明世事的洒脱。与其直线，我要自己的未来是波浪线；我要星光尖锐地闪烁，失败也无妨。 我只想要平凡且快乐的未来——没有事先规划的未来，不用完成任务的未来，不被安排的未来。 我想要的那种未来，是滚烫的、热情的。我想我始终无法过得平平淡淡，我只适合像太阳一样瞩目，像浸了蓝色墨水的天空一样高远的未来。 如果未来是个整日埋头写东西的作家，我却是为之向往的。不用出名，不必为别人而活，写就是了。也许并不富裕，也许无人问津，在自己的世界里就好了。只希望自己不会丢掉初心，忘了悲喜。书房里是敲键盘的声音，窗外是亮堂堂的世界，门后有玩笑般的拌嘴和抑不住的欢喜。电话铃起，是那人一如既往闹腾的声音。这就是我想要的未来，我始终相信：未来，温柔如一。 坐在奶茶店里，苦恼着接下来的剧情。一只流浪猫毫不认生地走进来，气定神闲地走到榻榻米上，打了几个滚就睡着了。普普通通中藏着小欢喜，不需要惊天动地，这就是我的未来。 成为心理医生，倾听别人的故事，帮助人疏导心理。有自己的温馨小屋，出入其中的每一个人，都是我心中最宝贝的。清晨在空旷的大街上快步前行，领略一座城市沉默时的魅力。每一个目标都逐渐努力去达成。每一天都不去做让明天的自己后悔的事情。这就是我的未来。 重要的不是活得有多好，而是活得有多真实。我会立业为先，我会去旅行，我会把自己放入另一个人的未来里。 我有一个物理梦。我想拥有上苏黎世、剑桥的未来。我想拥有在玻尔实验室工作的未来。我想拥有在《科学年鉴》上发表论文的未来。 我特别讨厌别人问我：“以后你想做什么事？”在我心里，答案只有一个：“顺其自然，水到渠成！” 慵懒的猫咪，橙子色的花，鸡翅包饭的香气，风铃的脆响，奶油色的云，一起去看海的你——如茶的日子，淡淡的、甜甜的未来。 考入浙江大学。在2025年8月17日那天，登长白山。和满山的人一起大声呼喊同一个名字。这不是梦。 不贪婪。我只是想要工作顺利家庭圆满父母健康孩子有见识，我只是想要同学们个个都在他们想要的未来当中生活，而我们的心还是依旧。多贪婪啊。 归隐山林，远离喧嚣，享受每个宁静的夜。 用自己的努力获取未来，先从考上一个好高中开始。 不辜负自己的梦——那个当作家的梦。 我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人。在自己喜欢的城市，拥有一小处私人空间，找到一个合适的伴侣，度过这一生，这便是我的未来。我真心想要的，不过是心神的宁静。 通过重复的练习，从古人的模框中钻研，披荆斩棘试验，闯向设计的新路之门。 我想要洗净铅华的未来。与笔墨相随，与古人同耕，与家禽家畜作伴，与猫共饮青茗，远离尘世，吾所求也。 我想要的未来远没有其他人宏大。我想就近读一所好大学，留在深圳工作，将来像父亲现在那样照顾好家人。清淡地度过老年，在与老友共话当年的低语中安然离世。未来之树上，有花朵，有果实，有树叶。有的光鲜亮丽，有的不引人注目。那上面的，隐藏于纷纷重叶中的一片，或许，就是我。 我想与自然共度余生。独而不孤，静而不平，适而不闲，是我一生所求。 我想要一个金色的未来！金黄的太阳，巨大的金气球，金黄色的房子，长满金色叶片的树林；一头金亮亮的长发，一衣柜黄色衣裙，黄色运动鞋，金黄的新鲜的自己。我拥有所有应有的苦难，但我的心依旧不曾迷茫。我听闻所有的恶语，可我的信念依旧坚定、金亮！ 一个成熟沉稳的企业家，经过一步一级的努力，终于有所成就，能为自己的祖国做些贡献。一个依旧真诚的人，与当年同窗一起，畅叙过去将来。这是未来某一天会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 我想要的那种未来，没有喧嚣，没有犯罪，没有肮脏，没有无序。我希望能用今生余力，奉献给这样的中国。 我想要的未来，要对社会有一些共享，要多多孝敬父母。我的所得，能够让我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足矣。 我的未来如同常人一样简单质朴，无非是赚钱养家，偶尔来点小插曲吧。我偷看未来，未来有点笨，还没找到我。不过没关系，时间很聪明，一定会知道我的意思——我只想：顺其自然。 只有时间才能定下将来。谁能断定长久的以后，那远方，是谁陪着走？我只希望有一场灿烂的未来，与淅沥的雨和惊涛骇浪一起，带着我跌进社会，奔向凡间。 我希望当一个足球运动员，可以为国争光。我的未来就在我自己手中。 我要在篮球联赛上大放光彩，我要成为一个热爱生活、热衷公益活动的篮球运动员。 希望未来我可以不紧不慢，不疾不徐，安心地学习，没有任何顾虑。希望未来我身边有可靠、有趣且优秀的人。平平淡淡，却有不经意间的温暖。 我期望的，是坚持下去逐渐变好，扭转局面，经过洗礼，渐渐舒展，重获生机。 租一个小房子。当上儿时梦寐以求的小学数学老师兼班主任，带孩子们取得好成绩。和一个人在一起。爸爸妈妈很幸福，我的孩子很幸福，我的老公很幸福，我也很幸福。这就是我想要的未来。 然后我的手机呈爆炸状态，一直到晚上。 孩子们在嚷嚷—— “哎，老师啊，我们全家都在猜，然后愣是猜不着，我弟猜了至少有五次！他们都咋想的！太难过了！” “我亲妈一边删减一边问我，结果一次都没猜对。索要零花钱的方案上线……” “我跟老爸索要零花钱，居然被他反要了！” 家长们在读，在猜，在讨论，在感慨—— “我家儿子的太好猜了！” “有没有哪位家长像我一样迷茫？我只能挑选出三分之二肯定不是的，然后在剩余三分之一里徘徊……” “我把范围减到三个，不知道靠不靠谱。” “孩子们对未来都说得很好啊！没有对错，没有优劣——有思想，有见解，或平凡，或励志……都很好！” “我们家的喜欢设计，看来就是他了！” “原本以为了解的，结果猜不透孩子的心思。” “我已经被索去十元零花钱换了给他看十分钟网络小说了。” “我和她爸爸猜了好几次都没对，弟弟居然第一次就猜对了！” “班上好多佛系少年啊！” “可爱真实的零零后少年。” “作为母亲，我一直自我判定是失败的。迫于生活，忙于工作，不像班上其他同学那样给了孩子那么多陪伴。” “未来篇”活动的第一部分，就这样结束了。但是余波荡漾，久未止息。 调皮的男生决定要“逼自己一把”。 “延症患者”想要一个自律的未来。 品学兼优人士短期目标清晰，远景却在迷雾里。 乖乖宝渴望挣脱一切约束。 教室里疯闹的孩子心里打算着平静安宁的未来岁月。 文静的孩子发誓说将来要尖锐地闪烁、滚烫地疼痛，无论如何也不要平淡。 有的未来是有颜色有香气的。 有的未来有质感有故事有选定的人…… 一遍一遍目光巡礼过这些字句—— 仿佛看着眼前的孩子们，又仿佛穿过了未来数年的时光，看着长大起来的他们。 仿佛只是说着孩子自己，又隐约而明晰地透露出家庭的印记—— 是哪位父亲亲身示范着一个成熟稳健的企业家形象给儿子？是哪位父亲多年如一日照顾家中长辈潜移默化影响着女儿？是哪家的女儿像极了她飞扬跳脱的妈妈？是谁的儿子披挂着一身正义，满怀改良社会的热情？ 孩子的未来里，有整个家庭的缩影，藏着过去的密码，照着现在的一步一步。 我想，当为人师长者，真正意识到：我们的孩子是清醒的，对自己负责的，对家人对社会有一份担当的——为人师长的我们，才是真正清醒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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