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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跑得少而慢，在昨天和明天之间做一个舒缓的过渡，边跑边聊天。 “这实在是非常典型的我爸我妈，”我说，“昨天文章里说了发烧的事情，今天早上看到妈妈的信息，完全不提生病，只是探讨文章里的'分分钟’是不是改成'倏忽间’更好。” “'分分钟’是广东话，就是'倏忽间’的意思吧。”他说。 “对，可是如果不是广东人，就不会明白。所以我改了。可是……” “如果分开来——在妈妈提建议的时候，只把妈妈看成一个关心你的、每一篇都认真读的'读者’，和'妈妈’这个身份分开，心里是不是就不会不舒服？” “对哦。妈妈确实是你说的那种读者……” “再上一篇，我不是写了那个'归国博士’嘛，在朋友圈里问大家'该不该把这篇文章丢到小狮子班级群里去’。爸爸也留言了。爸爸的意思是一定要丢群里去，一定要查明真相，还人清白。” “嗯，爸爸是包拯断案。” “我统一回复说'投鼠忌器，我不敢。’爸爸大为叹息，又留言说我是小女人，说这样就是助长恶人的嚣张气焰……我担心小狮子受欺负嘛，但是感觉爸爸心里在责备我当了帮凶。” “哈哈，这的确是爸爸的风格。” “你知道吗，这就是非常典型的我的爸爸和妈妈，”等红绿灯的时候，我喘匀了气，边想边说：“我的爸爸妈妈就是这样——更重视一件事情是不是正确的、精确的、合理的、正义的；而会把对身体和情绪的关心排到后面去。你知道吗，上一次我生病的时候，妈妈在微信里整整问了我三天——发不发烧？今天好点没？吃什么啦？阿姨有没有给你煲汤？头会不会痛？（这里的'妈妈’是说婆婆了。）” “哈哈哈，你不烦？” “不烦，我觉得被关心真好。” 我们跑进新腾讯大楼门前打理得贵气十足的草坪坐下来休息。 我说：“我们的家庭真的是完全不一样……” “是啊，”他说，“从小到大我的爸爸妈妈都不怎么管教我。可是我一直都好希望他们管一管、教一教我啊。不要只是给我钱，给我煮饭。” 他换个姿势拉伸：“我很喜欢你的家人。姥姥姥爷也很会教小豹子和小狮子。” 忽然想起有一次，我说：“有时候我觉得自己从小到大所受的教育，规则太多了。所以我很不会变通，认死理；有很多不能容忍的事情。” 他说：“挺好的。世界是靠你们这样的人守护的。” 恪守着那些规则并把规则刻进我骨子里的爸爸妈妈，可能都没有想到要“守护世界”吧。作为一个资深的“规则破坏者”，他竟然这么说，让我良久无言以对。 “同样是爸爸妈妈教出来的女儿，妹妹觉得教子严格非常好，她这样教她的女儿；而我却想要当更为柔软的妈妈，给孩子宽松的教育。” “放心吧，我们是这么做的。” “可是虽然我已经在心里明确了这一点，却常常在行动上复刻我的爸爸妈妈。这感觉特别分裂。你知道吗，昨天晚上……” “嘿嘿，昨天晚上，小豹子说你是'世界上最坏的妈妈’，哈哈哈……” 因为生病，昨晚睡前儿童房陪聊的人由妈妈变成了爸爸。 小豹子入房前到客厅来，看我正收拾东西，就问：“电脑也要拿进去吗？”我说：“嗯，我还没有写作文。”她就抱起我的电脑，连同电脑上的手机、书、笔，准备送到卧室去。 小豹子食量不大，瘦瘦小小，我没法令她多吃，便向来对她的睡眠时间格外看重。那个时候是9：46，我心急想要催她去睡，竟然大声说：“净干那些没用的！赶快去睡觉啊！”小豹子看都没看我一眼，放下电脑转身进了儿童房。 我脑海里突然跳出来的是爸爸的语气和声音—— 那是小时候，拮据生活当中，若有一点儿特别好吃的东西，想让爸爸尝尝——送到他嘴里去的时候，他一定是很生气地大声说：“给我这个干什么！不要！不要！” 那是刚出社会时，挣了一点儿钱，想给爸爸买件衣服——拿给他的时候，他一定是皱着眉毛，很生气很大声地说：“给我买这个干什么！嗐！乱花钱！” 我们长大了，当然明白了爸爸的心，他就是但凡有一点儿好东西都要留给妻儿，认为自己绝不需要的那种人。他完完全全是为我们着想的好意。可是理解归理解，那吼声和神态还是印在了脑海深处。 我是担心小豹子睡眠不足想要催她去睡觉，可是，一定要用这种方式表达好意吗？ 我轻轻打开儿童房的门，已经熄灯了，客厅的灯光投射进去，三双眼睛一起转过来望着我。 我说：“小豹子，对不起，妈妈不该吼你。你是看妈妈生病了，所以想帮忙拿东西，对吗？”“嗯。”“谢谢宝贝豹子。你可以原谅我吗？” 阴影里的小白牙一闪一闪，小姑娘故意粗声大气地说：“行了行了原谅啦！早日康复啊！”把我的手抓过去粗枝大叶地一吻了事。 今天早上才知道，原来昨晚我当了一分钟“世界上最坏的妈妈”呀。 这世界上真有人对父母给予的爱全然满意，了无遗憾吗？ 这世界上真有人给予孩子的爱全然弥补了自己童年的缺憾吗？ 这世界上真有哪一种爱是全无缺憾的吗？ “养儿方知父母恩”。在教育孩子时，点滴回味爸爸妈妈曾经的教导；承袭一部分，修订一部分，因时势有所创新与添加，因个性弱点有所减损…… 世上从来没有教子仙方，没有一劳永逸。与孩子相伴成长的一路，何所求？所求是否得法？有理是否有情？分寸如何把握，情理各几分？成功成才如何界定？凭谁论输赢？…… 疑问困惑如天梯，而日子终须一天天过，路要自己一步步探出脚尖去摸索。其中百般滋味，最是费人思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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