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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北藻雪:你所不了解的古镇、古寨,来,跟随作者的足迹去追寻

 冰心茉莉图书角 2021-08-25


下河街
文/川北藻雪

     下河街独异之处在于,它是一条坡形街,上通山,下临江。山为龙角山,江乃嘉陵江。从古渡码头到山间的过渡地带,下河街随山赋形,瓦舍俨然,仿佛一幅徐徐铺陈的《清明上河图》,风吹雨蚀,日见其古。而它往昔的繁华,只得用大碗茶去追泡,用脚步去触摸了。

     如果说灰是形貌,红是点缀,那么青才是下河街的内在基调。整个街面全由石块、条石铺就,经雨而青,而光,苔藓生长,也更见其幽。街两旁皆民居,所见多平房,或一楼一底木楼房,门前置水浸卵石,平滑溜光;门为板门,门漆脱落,门楣上撑蓝色幌子,上书广告,是为商号,不落一字的,当作闲人居;屋檐下,几乎每家都挂一红灯笼,个别人家门前还植着高大葳蕤的树,月色下,树影里,灯光朦胧,人儿走动,疑似童话幻境。在这长及丈余的青石上踏步,踏着踏着,你的眼里便笼上苍茫,不单是灰青的瓦,粉色的墙,风化的堡坎,葫芦掩饰的雕花石水缸;也不仅仅是暮色里交织的炊烟流岚,电视前闷瞌睡的老妪,安然而卧的母猫;不,这只是细微的引子或深弄的陶瓷碎片,还应有风,风中掉下的一两片乌桕,沙沙,沙沙,蘸满寂然的虫鸣,横扫阶梯。这恰是国画的调子,看似散淡,中庸,却也典雅入心,这就是千百年来中国式的市民生活啊,虽然,这曾经是一条商业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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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却居民,来这条街踏青石的人,大都是些匆匆过客。涉江而来,沿码头而上,挑筐,背篓,采集,贩卖,然后又从城里原路折回,一条街便加重了柴米油盐的味道。当然,还有湿漉漉的、咸腥的江潮气息,赤痕、黄布胶鞋的泥迹,甚至涌动过猪嚎狗吠,也不乏吭唷吭唷的大红轿子,毕竟这里是古时商贾云集之地,台阶旁边某间保存完好的茶楼,那些精致的雕镂仍然气度不减。但无一例外,青石收录的是他们的脚步,他们躬着腰身,气喘吁吁向上攀的姿势,抑或酒足饭饱,悠然下梯的嗝吁之气。大雨中,青石丈量从蓑衣斗笠上滚落的沉重;丽日下,青石复制扁挂褡裢垂下的身影;夜色里,月牙按下退格键,一阵匆匆的步伐依然被台阶紧紧咬合。如烟的故事,如云的繁华被台阶推远,远至江岸,江天之外。如今,那些远道而来的人,摄像,取景,绕不过的还是那独独向上的青石之梯,沿着它,把历史反复走踏。无意间,他们纤巧健步,像数莲花落一般,记下了什么,遗忘了什么,恐怕远非脚力了,连青石都有些恍惚。

     一条用青石打底的小街,宽不盈丈,就地建瓴,这其实是一种高度,岁月的高度。它可以让我们在某个平缓的入口,看清我们匍匐的艰辛,我们迎头而上,在繁华之侧洒落的汗水。只是多年之后,一条街不胜其重,我们也不再为生计奔波,我们的仰望变成了纯粹意义上的景观,这个高度注定会回落,取而代之是另一种休闲上的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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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依旧会用锃亮的皮鞋,用亲密的牵手,用细声软语去打量台阶,用视线去转动这幅《清明上河图》的轴心。但实在不必在意这条近千米之长的青石小街到底和衣而眠了多少台阶,这样的健忘无须把时间拆解成以分计,以小时计,可以逗留,可以叠加,乃至无限延长。这样的轻盈,把自己彻底交给一壶茶,一盘棋,一段古玩,一个考证;充分地享受口福,吃鲜鱼,品锅盔,嚼麻花,咂撒子;充分地览胜迹,赏风情;在临江楼上怀旧,在某家大院里怡情养性,在地方掌故里成为前朝的子民,我们便明清了,我们便唐宋了,而触脚可及的石阶也便天高地阔了。

    当我们攀过那些台阶,嘉陵江边,一条叫下河街的街则成了生命里回望的风景


 铜鼓寨

文/川北藻雪

石林鼓韵

那鼓是座山,名唤铜鼓山,在蓬安县鲜店乡境内。自然的鬼斧神工像一柱闪电,将它擂击得四面奇崛,高高耸立,仿佛奇伟的男人立于天地之间。曾有南门对联为证:此地巍峨,允矣,坚如铁柱;斯门险要,卓矣,固若铜城。它高约50丈,居于群山拱卫之中,于上人们筑寨立门,繁衍生息,这便是声名远播的铜鼓寨。

铜鼓寨方圆近5平方公里,进出有东、西、南、北四道寨门把守。因为地形险峻,又是古时新政县至蓬州、渠州、通州的必经驿道,数千年来一直为兵家必争之地,四门一关,堪称天险。然而,再固若金汤的城池,也挡不住人们心中的欲念。大跃进时代,人们信奉破四旧,立四新,巍峨的城墙毁于一旦,坚固的寨门从此荡然无存,唯东门杂草丛生中,还残存着一道寨拱,让人好不唏嘘嘅叹。

寨内石头遍地,石壁、石洞、石隙、石梁、石崖、石梯触目可及,散乱的,成型的,参差嵯峨,不一而足。有的石头书着标语,有的用灰浆写着轶事,更多的石头无名无姓,钢青,铿然,或立,或卧,或孤单,或联袂,或啸傲,或凝眸,散发着粗糙的男人气息。这些土地的骄子,宽厚,坚韧,风骨卓然,个性十足。它们紧倚土地,和周围的藤蔓相依相伴。如果石也算寨中之鼓的话,这当是鼓的宏阵,大自然执木当空,卷叶为绸,携风而舞,挥雨而歌,指雷而击,把这山顶石头的奇特壮观演绎得蔚为大观。

五颗石是石林鼓韵的精华所在。顾名思议,它由五颗石头组成,雄踞于寨内西门的一匹山梁上,似乎一字排开的五座鼓,在旷远的峰峦上敞开胸怀,山为舞台,花作地毯,更兼雷和电,呐喊助威,这多像一出壮美的出征仪式!单观每一颗石,静似画中蘑菇,菇柄由细碎紧密的红石子撑着,菇面张开的石头重达数十吨,上面生长稀疏的茅草。更有甚者,菇面上石头叠石头,这已经不是菇了,俨然大自然精雕细刻的石雕艺术,任人遐想微澜。我不得不再用上转折词,目前五颗石只剩下三颗,支撑石面的基座多么瘦窄,红石子止不住持续风化,有一颗仅余半面,却仍然稳托沉重的石身而纹丝不动。可是看看訇然委顿的那两颗石头,存在与毁灭,你都同样佩服自然的伟力。

石林爽心怡目,蕴蓄了无穷无尽的动人传说,千层肚就是寄存想象的一孔石洞。该石洞位于寨子西门峭壁之下,荆棘丛生,杂草遍布,洞口堵塞了一层又一层片石,只有些微的缝隙,朝里凹陷的石崖渗透着一滴又一滴的山泉,幽幽哗哗。据陪同我探幽的一名熟知当地掌故的老干部称,千层肚洞极深,从山脚可通寨内。传说洞内藏有一口箱子,箱里放一寒光闪闪的宝剑,护佑宝物的是箱上一条盘曲的龙,这个传说令人如痴如醉,想入非非。他少时曾与穿长衫的伙伴们一起,用麻绾成高高的灯盏,浇上铜油,烛照着前行探密,愈加深入时,忽听到蝙蝠振翅,间杂着更巨大的呼啸之声,便吓得无功而返。传说总是那么神奇,仿佛那把宝剑在等人似的,如果为有缘人,那条龙立马化为红头软绳,轻启可取;如果强行盗窃,则将被龙缠绕死于非命。传说当然不可信,这龙只是地理上的龙形,当地人世代演绎的故事,不过藉此表达创造财富的美好愿望,以及良善的是非观而已。

铜鼓觅何处

铜鼓寨因地形而命名,可寨子到底有无真正的铜鼓呢?

答案不言而喻。我走访了村里一部份原住民,据德高望众的老人回忆,这寨子不仅有铜钟,还有铜鼓,鼓大如磴子(怎样的磴子才能修饰?),重达一吨多,置于山顶庙。

“寺庙规模宏大,每逢观音娘娘生日,赶庙会的人山人海,那才叫闹热!”唐姓老人回想起昔日盛况,仍掩不住激情澎湃。

原来,铜鼓寨除了风光旖旎,为旅游胜境,更是旧时佛教兴盛之地。当时寺庙布局分前后两殿,每殿均设一天井。前殿主要供奉十八罗汉等塑像,传说中的铜鼓就存放于此。从前殿出后门,两殿之间摆放着一个高1.5米左右的大纸库(烧钱化纸的器具),再登石梯,便来到后殿。后殿供奉了观音、文殊、普贤等菩萨,端庄肃穆,神圣寂然。圣带飘曳、蒲团禅坐、木鱼轻敲、经书开启恍若历历在目,声声入耳,再加上朱角翘檐,雕梁画栋,阳光下整座庙宇更见气派堂皇。农历每年的三月、六月、九月十九为观音生日,从四面八方赶来朝圣、祈福的人络绎不绝。那时从早到晚,晨钟暮鼓,佛音缭绕,香火连绵,圣洁苍茫的青铜之韵穿越崇山峻岭,很远也能听见。

人是善于建设的,也更喜欢破坏,一旦丧失敬畏之心,披上伪合理的外衣,其破坏程度将更深。1958年灭迹的铜鼓寺,早已芳草凄凄,山风烈烈,让后人只能在想象中游弋。

             万人坑

我们一行三人抵达南寨门,是时,清风拂面,阳光普照,晚秋的山菊花一丛丛,一簇簇,热烈而烂漫。放眼四眺,近处山沟、山坡、绿树中的村舍一一可数;远处薄雾中的新政、徐家、诸家隐隐约约。

当我收回目光,见南门崖畔有一面缓坡,乱石嶙峋,芭茅点缀其中。同行的人说这就是万人坑,是铜鼓寨地方恶匪势力为霸乡里、残害人民的罪恶之地。蓬安解放前,这儿盘踞着以唐博安、杨发清为首的扇匪数百人,他们凭着天险负隅顽抗,乘隙骚扰。

村里人传闻,匪首唐博安跨一大步可抵十个以上苕箱的距离,一晚上从蓬安窜至营山作案之后,还能回家睡大觉,时间绰绰有余。这样的人入赘匪窝搔起乱来,其情之烈,其害之深,简直难以想象。事实上的确如此,土匪们盘踞铜鼓寨期间,经常打家劫舍,搅得寨子鸡犬不宁,村民叫苦不迭,如果稍有不从,便让手下人鞭打或杀害后弃于山崖下,曝尸荒野,惨不忍睹。后来,红色种子在蓬州大地萌发,人民纷纷觉醒,不再容忍其蹂躏,奋起反抗。但由于势单力薄,有力的武器近无,很多人被匪徒捉住之后,便遭致残酷杀害,这就是万人坑的由来。

民国22年(1933)9月,红四方面军解放了仪陇、南部、营山后,10月5日,红九军27师80团和81团,30军268团和游击独立团分6路向蓬安进军。于10月22日和23日两天激战铜鼓寨,大败顽匪。次日红军开进铜鼓寨,一部份留守山寨、一部份追击余匪。

半个世纪过去了,又是一年秋叶黄。久久伫立南寨门遗址,我一面在心里默默祭奠着抗战牺牲的先烈,一面为遭土匪残害而死的村民祈福,当我看到寨子新农村建设正如火如荼地展开,一幢幢洁白的民房拔地而起,一个个饮水池安家落户,人人笑容满面,忙收获,忙秋播,心头的沉重随着万人坑的远遁而淡化。

金仓的隐喻

沿着寨子北门朝东门方向行走,羊肠小道两旁蔓生着黄荆、茅草和苦蒿等野生植物,山水冲刷过的小路砾石突起,坑洼。“可别小看这条路,过去却是官道,过黄坪,到徐家。”在寨子长大的朋友颇为自豪,又略显无奈地为我导航,他额上弯过的沧桑并不比路少。

我们此行的最后一站叫五眼金仓。

我只见过电影中的金库,那通常是主人公历经千辛万苦,战胜重重险阻,殊死拼搏获得钥匙,然后小心翼翼洞开金门,而结局大都不怎么完美。门开启的刹那间,金光四射,令人目瞪口呆,接下来要么因欲望膨胀,寻思独吞而再起杀机;要么因贪心不足,身陷其中而心力交瘁;要么大笑数声,当场发疯致死;只有极少数人不为宝藏迷惑,激流勇退,一叶小舟归隐田园而功德圆满。但电影镜头又通常略过金库的外观造型,力塑内部构建,因此我只得借助农村扎的普通木仓来充实想象了。

事实上五眼金仓就是五堵黛青石壁,瀑布流过的水痕天然分界,像一根竹篙横平竖直晾晒的五床绒毯,齐整整地紧贴山崖。失望吗?非也。你听:

金仓里当然贮藏了许多金银财宝,盗宝的人一茬又一茬,可是钥匙难找。据说钥匙藏在伍家白房子的石磉磴下,被一伙行窃的“老鼠”寻到之后,终于嘎吱一声撞开石门。打开第一眼仓,只见满目“粗糠”(金子),璀璨耀眼;接着第二眼仓也开了,却见一年轻妇女吆喝着驴子推磨,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妪,正在目不转睛地纺线;他们仍不甘心,又急不可耐地开了第三眼仓,没想到从仓里窜出一只猎狗,放声狂吠,还四处追撵,慌乱之中,丢了钥匙便再也找不到了。

这个故事在我看来就是一个隐喻。我不断地打量石壁,其中三面抬头可见,另两面被古柏遮掩,假如这就是真的金仓,也不过是仓的表面,仓的背后才是寓意之症结。你不妨以假当真,毕竟这儿是官道,而金仓就在官道之侧。但是当你试着辨析故事里第二眼金仓的情景,你会想到什么,古鲜店人的勤劳,抑或智慧?谁也无法追根溯源。当我俯瞰山下,却看到一群工人正在骄阳下,马不停蹄地浇筑通往铜鼓寨顶的路基,这是当地政府为了打造旅游胜地而开展的基础工程。我的眼前为之一亮,像沉埋深山多年的金子忽地灵光咋现。


作者简介:

       川北藻雪,业余码字者。2005年开始尝试诗歌、散文诗写作,作品陆续发表于《诗刊》《星星》《诗潮》《散文诗》《散文诗世界》《天马散文诗专页》《中国诗人》《四川文学》《北大荒文学》刊物。曾获全国十佳散文诗人提名奖、首届屈原杯全国诗歌大赛二等奖、蜀道之光全国诗歌大赛二等奖、全国诗与茶大赛铜奖等多项奖项。


自前些年无意中走近文学圈子,我才近距离接触我们身边的文学才子:川北藻雪。在新浪博客里读到他的文字,看到他的交流圈子,才知道他这个网名可不是浪得虚名,在文学圈里早已经大名鼎鼎,花开遍野了。

经了解,川北藻雪原来也是同门师弟,曾从教,后进入政府部门。不过他的诗歌和散文,早已经高出了我好多个级。他的文字都推崇深度意向,含蓄,隽永,绝不是我这等浮在文字表面的低年级学段水平。他的形象也带着深深的文学烙印,戴着近视眼镜,说话慢条斯理,不愠不火。似乎每一句话都经过深思熟虑才从嘴巴里蹦出来一样,绝对看不到他的激进与冒失。
空闲了去读他的散文,每一篇都经久耐读。看了才恍然大悟:哦,散文原来可以这样表达。


                                              编辑制作: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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