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中元节最有气氛的事——嘘，熄灯了

《2001：太空漫游》开篇这样写道“每一个现在活着的人身后都站着30个鬼”。去世的人难道都变成了鬼? 为什么大家都说没有鬼，却证实不了鬼的虚无?在这文明和科学昌盛的世界，人们依旧对鬼的存在津津乐道。云南陆良是著名的旅游胜地，也因种种民间传说而颇具神秘色彩，惊马石、阴兵借道、半夜鬼影……为揭秘事实真相，分析鬼文化背后的心理，科幻作家韩松曾赴陆良采访。这部手记，或许是中国第一次对鬼的现场调查。

鬼的现场调查（节选）

作者：韩松，李自良

李国强不让我们去

现在，可以说，我们对鬼的过去和现在，已经有一个基本的了解了。

我们心里有底多了。因此，让我们重返主题，回到陆良。

请读者跟随我们一起去实施对鬼的现场调查。

为了实地考察鬼现象，我们计划半夜亲自爬上大战马坡，试一试能否听见怪声，看见鬼影。

我们担心，李国强不会让我们去。

果然，在听说了我们的方案后，他竭力阻止。

他认为，现在这个季节，一般不会有怪声出现。上去也白搭。

另外，是有危险。

陆良战马坡

“这里的村民淳朴，治安良好，不必担心遭遇强盗。但是，夜晚上山，恐怕会自己吓坏自己！”

前半截话，我们是相信的。几天来，我们的确感到这里治安不错，沙林甚至没像我们见过的大多数风景区那样设立派出所。而对后半截话，我们心里也委实打鼓。

真有这个胆子吗？我们自问。

白天还有点不寒而栗呢。

但我们以无神论者的大无畏精神，克服了一时出现的懦弱。我们坚持说，应该进行一次实地体验，不管能否听见怪声，亲自去看一看，这正是我们的良知和职责。

我们最最亲爱的邵云环大姐不畏北约炸弹，勇往南联盟，最后以身殉职，难道我们连在夜里在自己的祖国里上一座小山都不敢吗？

经过一番争取，最后，李国强同意了。但条件是，不准单独上山。

他让沙林管理处处长殷明陪同记者前去。

2月13日下午，李国强开车把我送到沙林。李自良因为社里有任务，先行返回。

李国强陪我又吃了一餐丰盛的“古战场官兵饭”。

古战场官兵饭

李国强说：“吃了这打仗人吃的饭，你会胆子大一些。”

他再次兴致勃勃讲起了这“官兵饭”的来历。

“官兵饭”有７种吃法：馇饭、肿饭、捣饭、干饭、甩饭、亏饭、馈饭。

南北朝时期，大批爨军远征野营，爨夫（炊事员）从百声（百姓）家中弄来芋头、绿豆、大米、火腿等混合焖饭。用芭蕉芋叶包着分给官兵们吃，叫馇饭；明朝沐英南征，屯兵戍守，因将士众多，芋头增多，噎脖子就喝酸汤，叫肿饭；把饭捣碎分桌吃，叫捣饭；在田间地头吃，叫干饭；捏成饭团吃，叫甩饭；强迫人吃饭，叫亏饭；请人吃饭叫馈饭。

有歌谣云：“白米芒芒箐沟豆，黄沙芋头火腿肉。一碗酸汤一碗酒，肿得饱来馇不够。”

我听了止不住要喷饭。

这时，我的心情轻松多了。

吃完饭，便入住沙林酒店。这是沙林中一座上档次的酒店，有56个床位，硬件不错，干净宜人，有电视机和热水淋浴，由昆明风帆职工旅行社承包经营。

酒店经理笑说：“闹鬼？这里的人可都听说过啊。但你是第一个来找鬼的人。”

春节收尾，客人不多。从客房窗口望出去，沙林安静得像一位妙人儿，但又深不可测，在树丛掩映下似在微微晃动。

晚7点40分，我踱步于外，见夜空晴朗，七彩沙林在星光下辉耀，大气竟微微发红，不像是地球的景色，与白日比，又是一番妙曼。

陆良彩色沙林

此时，沙柱、沙笋皆如活物。地面人影可鉴。我心想，如有心仪之人作伴，依偎而行，此情此景，可以永生追忆。

但此时仅我一人。我来到西冲湖边，闻听涛声清晰拍岸。对面大战马坡山影朦胧。我产生了乘坐时间机器回到3亿年前的感觉，觉得湖心似乎就要有蛇颈龙探出头来。

看了一阵，心里有些害怕起来，便三步并作两步回到宾馆。

4个人一起可以壮胆

在客房里看电视，呆到11点50分，殷明在楼下喊“出发了”。殷明自己称两人上去也会害怕的，又叫上了伏兴红（40岁，汤官箐村人）与郭自红（25岁，郭家村人），均为沙林职工。其中，伏兴红是我见过的。

大家抄小路上山。山地间灌木影影绰绰，如支支人手上擎。天空中横亘着一道道辐射状的云彩，稍显黯淡，又如不逢其时的万丈霞光。坡地惨白，如雪原。人影在地，疑为鬼影相随。这可疑的景象，又呈现出一种惊人之美。

刚出发时，殷明打开了手电，不久，便关掉了。月光，实在是太明畅了。

默默走了一会儿，仅有脚步声和风声。

这时，我心中泛起那些听来的鬼故事，但却不敢讲。这太不合时宜。

后来，还是伏兴红先提起了话头。

伏说：“怪事，沙林这里早先无水，要打水吃，水还要省着用，反复用，煮出来的米粉，哄臭哄臭的。现在，水用不完，还生产矿泉水。怪事。”

登坡渐高，众人看见了陆良城的灯火，河外星系一般浮出在海洋般的大地上，但惜之太遥远，其光不能助大家行路。

夜晚的陆良

“今晚能听见声音吗？”我问。

伏兴红说：“听老人说，要五六月份才能听见这种声音。要天气变化才行。要有雷声、要扯闪。今晚？要看运气了。我自己没有听到过。一人不敢上来，两人敢。”

殷明说：“要是我的话，两人也不敢。”

伏兴红又说：“许多村民，给钱也不敢上来。”

风来了。一行人竟有些趔趄。

抬头望去，见猎户座如一副高悬的人骨架，与北斗七星一左一右对峙，煞是辉煌壮观。我心头一热。

仅用了10分钟便来到了惊马槽前。星月下，能看清“惊马石”三字，颇具挑逗意味。在沟前稍停片刻，观察四周，皆无动静。

大家便排成纵队进了沟。

陆良惊马石

半夜来到了闹鬼的沟里

此时，夜空一下狭窄了下来。最亮的星星隐匿了。两旁升起了黑煞煞的石壁和矮树。殷明急急地打开了手电。

他们硬要北京来的客人走在中间。前面是殷明和伏兴红，后面是郭自红。就这样保护着我。

我忽觉后背发麻发紧。

到沟中央，停了下来。殷明关掉手电。大家均面壁凝神倾听。我回想着那些目击者诉说的情形：鬼魂、阴兵从沟中一群又一群冒了出来。

岩壁近在咫尺，却看不清楚。它纹丝不动，耳畔仅有一阵猛过一阵的风声和林涛声。星星显得有些古怪，星光因为沙林的漫反射而有一种血红色，似要下滴。这种景观，被称作“沙林红星”，此刻却无一分浪漫。

伏兴红忽然说话了：“小时候，白天过这里，脸也吓得蜡黄。以前是没有左边那条山路的。这条沟是上下山惟一的路。那条路是开发后修的。人们到这里，胆小的，便快走。实在不敢走的，便绕着山坡爬下来。要叩头的。”

传说阴兵过境的地方

殷明低声说：“出去吧。”

的确，不敢在沟中久呆。从西口出去，心情才稍安一些。我提议在亭子上稍坐。沟口便在一侧，黑黝黝的像一张嘴巴。我不时瞟上一眼。它有时模糊，有时又稍显清晰。

伏兴红说：“大小战马坡，惊马石，不是开发时才命名的，我们从来都这么叫。问问小脚老太都认得。那种声音，打柴的人都听过。一般人不敢走夜路，但是因为林区禁伐，打柴的要偷柴，便要趁黑上山，这样就听见了。”

又说：“未开发前，这一带猫头鹰极多。晚上忽啦忽啦一片飞起来，怕人得很。现在人多了，猫头鹰也不见了。但据说五峰山那边还有豹子。那里山高林密，没有人烟。”

我问较少说话的郭自红：“你害怕么？”

“不害怕，我经常一个人住在沙林中，看管孟获王府。再说，比这更怪的，也见过。”

像熊的怪物

孟获王府是中央电视台在沙林中拍《三国演义》时搭的宫殿式建筑，现在是旅游景点。

“什么更怪的？”我追问。

郭自红却不言语了，神色紧张地看看四周。

追问再三，他才说：“小时候，大概是14岁时，我住在我们村里。有一天早上，9点钟的样子，我去屋后上厕所，一进去，见面前站着一个熊一样的怪物，比我高出一大头。其实当时我也不知道是啥动物。说是像熊，是后来见过熊的画片后揣摸出来的。那东西在我跟前出现了15秒钟，便忽然消失了。我当时叫大人来看，是什么东西。地上也没有脚印。”

他说，这事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

他现在看管孟王府。刚入住那天晚上，他就觉得有一人站在他的床前，一睁眼，便又不见了。次日，他大病一场。“到孟王府一带干活的村民，都要大病一场才能适应。这里阴气太重。”他说。

孟获王府景区

我说：“那不过是你的幻觉吧。”

“太真实了，不可能是幻觉。”

伏兴红插话说：“总之，怪事是有的。你们城里人死了，烧成骨灰，就没得事了。农村兴埋。这就日怪了。有的坟，地气就是旺，下了雪，那坟头就是一点也不积。有的却积得很厚。这没有办法说清楚。”

只有殷明一言不发。风声嘹亮。没有虫鸣。没有任何夜间动物活动的迹象。怪声始终没有出现。我朝下面的深谷看看，以为会看到磷火，但是，一星也没有。

殷明提议离开。这时，是零时20分。4人自上而下，复从惊马槽中走过。回程中再无言语。

出沟口后，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他们不再走小路，而由大道下山。忽然，殷明一指对面的五峰山，声音颤抖着说：“快看，那边是什么？”

五峰山上的鬼火

大家循声望去。星光下，隔了一道山谷，五峰山寺在黑黝黝的大山腰处微微泛白。仿佛是在黑洞洞的寺正门处，大概半人高的地方，有一星小小的火光在凭空闪动。它是橙红色的。灭了一下，又闪起来，又灭了一下，又闪。但不游动。

整座山静悄悄的。笼罩一切的黑暗中仅有此怪光。

大家都不说话，浑身发冷，一动不敢动。

过了一会儿，我问：“那庙里有人住么？”

殷明说：“没有人住。没有人住。”

那么，这是什么？

这绝对不是夜游的动物。

如果是夜游的动物，它怎么会只有一只眼？

我心中升起强烈的不祥感。大家都觉得不对劲，不敢再看，便匆忙走掉了。

走到看不到火光的地方，伏兴红才说：“人们传说，早年间建那寺庙时，本是要建在山顶的，木头都砍好了，堆在山顶，第二天，却不知怎么的，木头都被谁移到了半山腰，就是庙现在的位置。因此，才最后建在了半山腰。”

五峰山为道教圣地。五峰山寺，建于距今1600多年前，明朝又称兴福寺。此寺为近代重建。

陆良五峰山

郭自红说了一句与今晚主题似乎无关的话：“你说，现在开发多了，动物在逐渐消失，今后，地球上的动物都会消失，反过来威胁到人类的生存了。”

这话来得突兀，不像一个文化不高的农民说的，也不像应该在此时此地说的。我不禁朝他多看了两眼。

回到宾馆，已是零点40分。此趟出行，共耗时50分钟。

我忽然觉得有一件事挺遗憾，就是没有在山上留几张影，而我是带了相机上山的。

我怔怔地坐着。满头满脑都是以前听过的鬼故事。

忽然，似乎有敲门声。

我头皮发紧，觉得有什么东西就要破门而入。

我攥紧了拳头，两眼紧紧地盯着门。

等了一阵，声音消失了。什么也没有发生。

原来，声音是我的幻觉。

我躺上床。入睡前，我把所有的灯都打开来。然而，到了凌晨两点，忽然，灯全部自动熄了。我也惊醒了……

本文节选自《鬼的现场调查》第二十二章

“夜半上山找鬼”

（如引起不适，请在今晚12：00拨打000000000000投诉）

责任编辑   孟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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