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我和一位校友隔空交流，聊到河北，聊到衡中。
学弟说，如果没有衡中，大家学习时间差不多，其他高中的同学排名会更靠前，考名校更容易。
我很同意。十年前，刚进衡中的时候，我们班的“小班主任”对我们说，在衡中学三年，我们的有效学习时间，可能比得上其他高中的四年。无论如何，衡中和衡中模式的存在，提高了整个河北省的高考竞争激烈度，这是不争的事实。学弟说：河北不是落后地区，但是整体的教育理念落后。
躺在床上，我一声长叹。太对了，很多河北人是重视升学，而不是重视教育。以及，我最近才知道，河北的现状，着实有些冰冷和残酷。前几天，我写了《手机，正在悄悄淘汰着县城和农村的00后》一文。有人私下夸我，认为我的分析很到位、很有说服力。有人在评论区质疑，难道手机长了眼，可以识别出你是农村孩子、县城孩子，还是大城市孩子？我哭笑三秒。因为，这些都是我的切身感受啊！有一说一，我也曾经天天刷手机。抖音、B站、微博，我都算重度爱好者。去年年初，疫情突如其来，席卷中国。彼时的伦敦，尚且安宁。李文亮医生去世的那天下午，我上完课，往家赶。那天之前，我觉得新冠病毒并不可怕。我心想，非典病毒致死率更高，毒性更强，2003年我们都控制住了，新冠病毒又算什么？混乱是一时的，中国人团结一心，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吗？沿着泰晤士河北岸向东走，再向南迈上黑衣修士桥，我掏出手机，一刷微博，满屏都是李文亮医生。我一边刷，一边走，迷迷糊糊地走到了家。后来发生的事，大家都知道了。逐渐地，海外疫情更加汹涌，伦敦近乎封城。除了出门买菜，就是在家看书上课写论文。无聊时，我会打开抖音，把城市定位改回邢台，看看家乡的近况。
我看到，老家的村子一夜之间被铁皮围栏圈住。我没想到，威县竟然有这么多挖掘机，一夜之间，村边被挖出几千米长的深沟。我也终于学会了几句威县话，还发现邢台各县的方言，还都不一样。我看到，一夜之间，无数人的生计被打断。我最爱吃的火烧，不能出摊了。一周之内，百万中小学生认识了“钉钉群”，开始每天打卡汇报体温，和同学一起隔空上课、上自习。我看到，火神山和雷神山拔地而起，无数工厂改造生产线，开始造口罩。口罩的价格，从5块钱一片，到现在的9.9元50个。今年元旦，回家过生日。不巧的是，迎头撞上了疫情。石家庄疫情最凶，南宫疫情迟迟不见转机。打开抖音，定位到邢台，十个有五个都在南宫话喊：“南宫！南宫！”
不知为啥，在报道上，满屏都是“河北疫情”。不少地方的规定是，不管你是否去过石家庄或者邢台，只要你来自河北，车不能进，人不能来。已经来了的，可能要就地隔离十四天。河北高校的学生更惨，一直在发微博问：什么时候开学呢？印象中，我参加了两次全员核酸检测。我发了一条朋友圈：“今夜，我们都在护城河。”一夜之间，“护城河”一词火遍河北人的朋友圈。无论你站在河北南部的棉花田，还是在吹渤海湾的海风，还是在燕山和草原上数着天上的星星，无论你在哪个文化圈，我们都是护城河里的一滴水。在这之前，河北同学之间联络感情，经常靠诉苦。几乎所有河北学生都知道，河北只有一所211，是河北工业大学，还在天津。2020年，河北工业大学在河北录取了4216人。如果没有河北工业大学，河北省的211录取率还会更难看。更令人难以接受的是，不知不觉之中，我的家乡河北，距离落后省份只有几步之遥。2011年，我刚上高中，河北省在内陆31省份中，GDP总量排名第六，仅次于广东、江苏、山东、浙江、河南五省。2014年，我刚上大学，河北省在内陆31省份中，GDP总量排名第十，被四川、湖北、湖南和上海超越。
2018年，我本科毕业时，河北省在内陆31省份中，GDP总量排名第十三，被福建、安徽和北京超越。
2020年，河北省的GDP比北京略多，升至全国第十二。
上述数据，均来自于国家统计局官方。表面上看，河北省的经济数据还可以，并不算落后。
但是，一算人均，就惨了。第一财经记者根据统计局官方数据和人口普查结果，算出了下面这个结果。不管算不算港澳台，河北省的人均GDP都是全国倒数第五，只比贵州、广西、黑龙江、甘肃高。网上大家所认为的那几个老少边穷省份，人均GDP都超过了河北。
GDP只是一种经济数据，无法展现一个省份经济实力的全貌。但是，“人均GDP倒数第五”这个现状，着实会让所有河北人揪心。如果算财政、算人均存款，河北的数据还不错，说明河北底蕴尚存，但现状确实令人担心。如果去掉唐山和石家庄，数据会更难看。生意越来越难做，挣钱越来越难，是我朋友圈里很多河北老乡的呼声。面对本地发展困境，不少同学心存疑惑。
比如，有位邯郸同学告诉我，自1994年到2019年共15年间，邯郸市共换了13次市长，平均任职时间还不如他谈恋爱的时间久。再看上图，2020年，北京、上海的人均GDP是河北的三倍多。浙江、江苏、福建、天津的人均GDP是河北的两倍多。人均GDP差这么多，我们的现实环境、政策土壤，势必大为不同。一位学妹告诉我，去年被某些南京家长围攻的南京一中，新入职教师学历是南京师范大学的本硕起步，更别提南京外国语学校。对于衡中，有的校友很排斥，有的校友保持中立，有的校友拥护赞美。但是，对于就业去向，非常多的衡中同学都不想回河北，要么留在北京天津，要么南下上海、杭州、深圳、广州。据我的个人估计，“不回河北工作”的意愿占比，至少超过70%。为什么呢？一方面，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亲朋好友在北京工作。河北人最熟悉的大城市就是北京。谁落户北京，谁在北京买房扎根了，“相亲相爱一家人”群里经常见。
之前有人问我，有没有河北人在北京的老乡群啊？我说，绝对不可能有。之前看过一个调查，在京的外地人中，超过30%来自河北。北京，成为许多河北人心中的向往。另一方面，回河北的工作机会确实不多。有高中同学在互联网公司，跟我抱怨，自己想回河北，竟然找不到值得投简历的互联网公司。有同学想回家当老师，一问待遇，发现还不如在北京的实习工资多。
前几天，北京有零星疫情。想回老家看看姥姥，我就在初中同学小群里问了问本地政策。一位在海淀区的同学告诉我，她家街道的政策是，21天集中隔离+7天居家隔离。之前，总有外省同学说，你们河北人在北京离家近，回家容易。现在咋办？回不去了，只能改日再说。河北不富，但是各地都有特产。比如，我的老家威县，火烧就是一绝。上图中的火烧，不夹肉，纯炉烤，酥脆可口，非常好吃。在我心中，除了油炸知了猴，就属威县火烧最好吃。偌大的北京，竟然买不到威县火烧。我偶尔会想，要不回老家学做“打火烧”吧，去伦敦开家店，生意绝对火爆
八年前，在纪录片《中国市长》中，时任大同市长耿彦波说道：“大同这次冲上去就冲上去了，冲不上去，历史不会再给大同第二次机会了。”历史还会给河北第二次机会吗？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答案。我想，是有的。最大的机遇，就在雄安新区。雄安的基础设施建设日新月异。按照中央部署，部分在京高校、医院、央企总部将会进驻雄安新区。祝愿河北越来越好，河北人越来越好。自古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更不惧现实中的重重险阻，慢慢来就好。在黎明前的静夜，让我们一起努力，让河北在全国更有存在感和自豪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