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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意泼墨与工笔结合的花鸟画,非常具有鲜明的个人特色

 zhshl65 2021-08-31

张其翼(1915-1968)是20世纪中国画大家,擅长花鸟、走兽,尤善于画猴。他以宋元花鸟画为宗,遍临历代经典作品,融历代名家之所长为己意,独辟蹊径。其早期作品以工笔重彩和兼工带写为主,后期创作的写意泼墨与工笔结合的花鸟画,雄浑奔放又精致雅丽,具有鲜明的个人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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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其翼(1915-1968)

张其翼幼承家学,成名很早,十几岁就开始在北平卖画。16岁加入湖社和中国画学研究会。21岁考入辅仁大学美术专修科,受教于溥雪斋、汪慎生诸师。22岁任湖社评议。20世纪40年代初,张其翼就与好友田世光在画坛上齐名,同为花鸟画一时大家。1954年,到河北天津师范学院(天津美术学院前身)任教。曾任中国画研究会常务委员、九三学社会员、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作品曾入选第二届全国国画展览会、第三届全国美展、全国美术展览会等大型展览,被人民大会堂、对外友协、中国美术馆、中国美术家协会、北京饭店、北京画院、天津美术学院、天津博物馆等多家机构收藏。尤其是1955年,为祝贺世界和平理事会胜利召开,张其翼与齐白石、陈半丁、于非闇、何香凝、汪慎生、田世光等14位艺术家合作完成的《和平颂》,在几十个国家展览,引起轰动。1963年,其总结个人花鸟画创作经验和创作方法出版的《我怎样画翎毛》,畅销一时并多次再版。此书与于非闇的《我怎样画工笔花鸟画》成为花鸟画创作的必备参考书,影响了几代人的花鸟画创作。

张其翼创作态度严谨,其作品形神兼备,格调高标。遗憾的是,由于其英年早逝,流传下来的研究资料和作品非常少,以致于明珠尘埋,不为人们所熟知。近年来,随着其部分作品被发现和出版,从而展开了对其艺术的挖掘和研究工作。随着研究的逐渐深入,才让这位优秀的艺术家得以被重新认识。本文根据目前发现的最新成果,通过分析其艺术风格的衍变,简析其艺术成就。

一、从粗放到典丽(20世纪30年代中期至40年代初期)

张其翼,1915年生于北京。满族。字君振,号鸿飞楼主。曾祖父张德彝,曾任驻日、英、德、法、意、荷、不丹等七国公使。在家庭的熏陶下,张其翼7岁能联对,10岁能摹古人画作,12岁能作诗。在绘画方面,张其翼在李剑伯和金城的悉心指导下,初学明代水墨淋漓的写意花鸟,以极简的笔墨表现禽鸟的形与神。目前发现其最早作品是1930年创作的《乔柯猿啼》,明显受浙派影响,笔墨泼辣豪放,但略显粗糙。

花鸟画是中国传统绘画发展很早的画种,有着程式化的成熟技法和理论,唐宋时期就达到了艺术的高峰,历代名家辈出。民国初年,西学东渐,西洋写实观念改良中国画之风盛行。1937年4月,张其翼成为故宫古物陈列所第一期研究员。在故宫临摹古画4年多的时间里,张其翼精心临摹和研究宋徽宗、崔白、黄居寀、徐崇嗣、李迪、赵昌、牧溪、梁楷、林良、吕纪、边文进、朱耷、徐渭等历代名家的经典作品和绘画方法。张其翼在遍临摹历代绘画作品后,更加坚定了继承中国传统花鸟画样式进行创作的决心。

张其翼在花鸟画上最下功夫。从细致刻画的工笔花鸟,到疏放豁达的写意花鸟,他都能临摹得惟妙惟肖而且富有神韵。特别是宋人注重事物的细致刻画,表现花鸟质感和立体感的绘画方法,对张其翼的花鸟画创作触动很大。如《拟宋人笔意》中延承了唐宋花鸟画勾勒平涂、双勾渲染的技法。画中戴胜的画法为宋人花鸟善用的粉丝粉染法,用笔细巧有序,敷粉细润有致,渍粉有薄有厚,充分表现了羽毛的明暗关系;再如其《松鹤延年》中的仙鹤、《秋韵》中的八哥、《牵牛小鸟》中的鹡鸰、《月下神思》中的猫头鹰、《日长如小年》中的鹌鹑、《川江水暖鸭先知》中的鸳鸯等,运用宋徽宗赵佶的生漆点染法、黄居寀的勾勒填彩法、徐崇嗣的没骨叠色渍染法等传统技法,画面工丽典雅。1940年其创作的《七鼠图》,用笔清秀,设色古雅。画中竹篮、老鼠、苦瓜和作为背景的野花、竹子、瓜藤,或双勾或没骨,笔法灵动而又富有生机。

这一时期,张其翼的画风发生了一个重要转变,由20世纪30年代初不太成熟的写意花鸟,转变为延承唐宋花鸟工丽淡雅、韵味十足的画风。无论老干柔条、文禽异鸟,造型准确、勾勒精细、想象丰富。其在用线、用色、造型、立意等方面,都注重吸收各家之所长,功力扎实而又意态横生。

二、从典丽到写意(20世纪40年代中期至50年代初期)

张其翼“外师造化,中得心源”,他一直坚守“临摹、写生、创作”三位一体的创作模式。在大量临摹的基础上,他坚持到生活中体验、写生,经常带着笔记本、望远镜、照相机等设备到野外观察鸟的生活。有时为了画好一个动作,他会聚精会神地盯着鸟儿几个小时。张其翼的父亲张祖汉(?-1957),字宗景。喜爱花鸟,平时就在自家园林的长廊和院里养鸟种花。张其翼受父亲影响,从小也喜欢这些花花草草、鸟兽鱼虫,在画画方面具有天赋的他自然对花鸟观察得也更为细微和独到,日积月累地刻苦勤练,练使他练就了超强的视觉敏感力和记忆力。很小的时候,张其翼就能通过禽鸟飞鸣、食宿、游戏的形态动作,找出其最适合入画的精彩“亮相”。张其翼曾说:“我很爱禽鸟,在十来岁时,家里饲养着各种鸟,因此我对于鸟的声音,感觉比较敏锐,不论什么小鸟,只要飞到我家院子来,在没有见它时,就能想象出它的样子来,同时,它的生活情况,也在我的头脑中显示出来了。”(张其翼编著《我怎样画翎毛》)1954年,张其翼离开北京到河北天津师范学院任教期间,他经常逛花鸟市场,有时还将鸟类的标本买回家反复观察体会,剖析它们各种动作间的关系,从而抓住它们的艺术形象。

张其翼对艺术的执着和精益求精的创作态度,使得他完成的作品数量并不多,目前保留下来的作品也就300多件(包括课徒画稿),但件件都是精品。如《池畔》《岁朝清供》《玉兰双禽》《春风和畅》等作品中,叶有向背,花有低扬,禽鸟飞鸣饮啄,动物欲争欲斗。草木花卉禽鸟,生意勃然,妙夺 造化。

在花鸟画题材中,张其翼尤其擅长画猿猴。在古物陈列所临摹古画期间,受张大千的启发,对画猿猴产生了极大兴趣,并最终画出了自己的风格。他开始反复临摹易元吉的作品以及牧溪的写意猿猴,并吸收张大千、张善孖等画猿技法,以己意绘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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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其翼 荷塘风雨 155×400cm 纸本设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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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其翼 猿窥图 纸本设色

猿猴与牛、马、猫、狗等驯化动物不同,是生活在郊外的野生动物。易元吉为画猿猴,“多游山林,窥猿狖禽鸟之乐,图其天趣”(元代汤垕《画鉴·论花鸟画》);张大千为画猿而养猿,与猿朝夕相处;张其翼为画猿,也经常到动物园观察写生,并且根据在辅仁大学学到的素描、水彩等西方绘画,以及生物学、解剖学、物理学等其他学科知识的基础上,在熟悉猿猴的骨骼组成、生理构造、基本形态和运动原理后,将猴子的各种形态深深印入头脑。闭目神游,猿猴在荒寒原野深山跳跃奔驰,嬉戏游乐的愉悦、惊扰的怒容、母子相依的慈爱、跳跃的活泼、发怒的威武等神态动作,如在腕底。所以,张其翼的猿猴神态动作更加丰富、准确、深刻和具有灵性,性格特征也更加明显。如《猴戏图》中的小猿猴一边抓着后背一边侧面高声嘶叫,一副焦躁不安地神态;《三猿图》中的大白猿庄严威武地蹲坐在枝头,左右两只小黑猿显然被它欺负了,正愤怒地招呼其他猿猴过来帮忙。猿猴面部表情细致入微,神气迥出,别有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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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其翼 晨沐 126×67cm 纸本设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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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其翼 乔柯猿啼 纸本设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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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其翼 红烛双猫 138×67cm 纸本设色

这一时期,他创作的作品,如《瑞雪仙禽》《梅竹花鸟》《久安图》《林间听泉》《竹篱双犬》等,落墨高雅、笔力潇洒、条畅自如、设色明净、风姿秀逸、写意天然,然出于象外又不失宋元花鸟清雅之韵致,颇受当时大众的关注。

三、从写意到传神(20世纪50年代中期至60年代)

新中国成立以后,张其翼的花鸟画作品更是受到了广泛重视,不仅参加了很多大型展览,而且作品还多次被印成新年画在全国发行。到天津任教后,不再鬻画为生的张其翼作品发生了巨大转变。

20世纪五六十年代,张其翼经常往返京津之间,多次拜访徐燕孙、老舍、陈半丁等大家,与他们一起沟通探讨中国传统花鸟的创作问题。在与老舍的讨论中,张其翼坚定了以写意为主、工写结合的花鸟画创作模式,实现了从写意到传神的嬗变。如为老舍所绘的《荷塘风雨图》,描绘的是夏日雷雨交加荷塘深处的景色。电闪雷鸣中一只小小的翠鸟紧紧抓着荷塘中飘摇的荷茎,全身羽毛自然张开,曲颈回首抗击风雨;而荷塘中的鹭鸶则缩成一团,静静地在芦苇深处躲避风雨。背景中刚劲的芦苇、摇曳的荷叶、隐现的荷花,画面从前到后逐渐的虚化,加上远处淡墨渲染的雷雨,营造出雷电交加、风雨飘摇的荷塘景色。画面视觉中心的两只鸟,呈斜对角方向,位置一上一下、身体一大一小、神态一静一动,通过各种对比关系的运用和处理,打破了传统工笔画精致有余但灵活不足的弱点。老苍秀润、遒劲淋漓的荷花荷叶,与细谨工致的花鸟自然地融合在一起,画面变得生机盎然,动感极强。

“在20世纪画家中,若论画禽鸟动物之多、之精、之生动传神,恐怕很少有人可以与张先生匹敌。”(郎绍君《通灵入神的手笔——杰出的花鸟画家张其翼》)张其翼的花鸟画传神,不仅是因为他绘画功力深厚,而且是精于审物。如对猿猴写生时,张其翼注意到猴抓痒痒的动作,抓上臂时是向下挠,抓小臂则与之相反,是向上挠。一上一下的动作,大家都习以为常、不以为然。但张其翼却留心观察、分析琢磨,认为这是因为猿猴上臂与小臂毛发的生长方向不同造成的。猴子的上臂毛发向下生长,小臂的毛发则向上生长,猴子是顺着毛发的生长方向抓挠,同时梳理毛发。所以其《猿戏图》《猿窥图》《枫林栖猿》等作品中,猿猴大腿和小腿、上臂和小臂毛发的生长方向,与其他艺术家画猿猴毛发都是顺着一个方向的画法明显不同。再如,张其翼注意在不同情况下禽鸟的眼睛也是发生变化的,“怒视的时候,眼珠全露出来;若要向前看,它的眼神就很广;拾头向上看的时候,眼神发直;群鸟飞斗遇敌时,就圆睁两眼;栖息的时候,或闭或睁,就看不到眼神。眼珠下半部多数藏在眼膜内,平看则眼珠亦平,远看时,下半眼珠就略微向上,并且很圆。”(张其翼编著《我怎样画翎毛》)

张其翼成熟时期的花鸟画,是师古人与师造化、传统风格与个人风貌有机融合、融汇变通而形成的,具有以下几个方面的特点:

1.“动态”的艺术

张其翼的花鸟画“飞鸣栖息,动静如生”(明代徐渭《天池题画花卉》),是蕴含风晴雨露、春夏秋冬、瞬息万变花鸟动态的完美艺术。作品中更是因为加入了禽鸟的野性特质,变得富有生机和活力。张其翼的花鸟升华了崔白、易元吉等花鸟画中的自然性、趣味性,画花,花欲语;画鸟,鸟欲飞,画面更加富有生机和情感色彩。如《黄鹂辛夷》中描绘的是,初春两只黄鹂鸟停驻在盛开的玉兰花枝头,情意萌动的场景。雄鸟情绪激动地展翅鸣叫,吸引正慵懒地梳理着羽毛的雌鸟。画中惟妙惟肖的两只黄鹂,一动一静,一抑一扬,让平面的花鸟画有了动感,生动而自然。

2.独特的技法

张其翼的花鸟画既有严格写实、严谨工丽的特征,又有自由挥洒的写意精神。灵活运用各种传统技法,精描与点厾、勾勒与没骨、填色与烘染,融会贯通、相互为用,逐渐形成了一套自己的绘画技法。如《月下神思》《日长如小年》《春江水暖鸭先知》等作品中,各种创作手法自由组合、灵活融通、交相为用。干湿浓淡有度的笔墨、软硬曲直的笔法,从上到下、从密到疏、从浓到淡,纵横往返,起着“立线”“立骨”的作用。作品严谨而又概括、洗练而又淳厚、精微而又随意、真实而又感人。

3.有环境、有故事、有情节

观张其翼的画,常感一种自然的气息扑面而来。这是因为画家善于利用画面内外各种关系,组合搭配在一起,让二维的静止画面,蕴含环境、故事、情节的变化等诸多因素。如天津博物馆藏的《红烛双猫》,描绘的是窗外突然有阵风吹来,桌上粗大的红烛火苗随风摆动,加快了蜡油下流的速度。屋中两只酣睡的小猫也被风吹动门窗的声响惊醒,前面侧卧的浅褐色小猫睡眼惺忪,依偎在它后面的小黑猫已经警觉地抬起头看着窗外。潇散苍润寥寥地几笔,通过屋内红烛和两只小猫简单的构图、小猫的表情动作、红烛火苗的跳动将晚间突发的气氛瞬间展现了出来。

4.打破传统花鸟画的构图方式

张其翼的花鸟画参以人物画的构图模式,围绕故事和情节,根据生活中花鸟真实的场景和规律,在突出艺术性和整体性的原则上,将花鸟的位置作适当处理和有秩序性的变化,突出主题和形象。如《九猿图》画的深山中一道瀑布从上而下直泻入下面的深潭中,潭旁是古树密林,一公一母猿猴带着两只小猿猴,和其他五只猿猴在古树间嬉戏。突然,一只小猿猴失足,眼看就要掉到下面的深潭中。在这一瞬间,八只猿猴以中间倒挂在树干上高声呼救的小黑猿为中心,根据亲疏关系安排远近距离和神情动作,在笔墨轻重、色调浓淡、大小比例方面,都达到了宾主关系的和谐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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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其翼月下神思 90×52.8cm 纸本设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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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其翼 赏秋 100×45.5cm 纸本设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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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其翼 荷塘风雨 102.5×48cm 纸本设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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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其翼 九猿图 125×242cm 纸本设色

5.笔“松”、线“活”、墨“润”

张其翼的花鸟画非常讲究用线、用墨,笔“松”、线“活”、墨“润”是其最主要的特征。线条是画面塑形、立骨、撷趣的关键,不少专家认为,“张先生的白描第一”。其融入情感的线条,或长或短、或断或连、或粗或细、或正或倚,纵横挥洒,潇洒酣畅,传达了抒心达意的意味。他于1958年创作的《翠柳黄鹂》《玉兰绶带》(第二届全国国画展览会参展作品);1959年创作的《梅花绶带》《荷花翠鸟》《双猿》《茶花斑鸠》(河北省庆祝建国十周年美术展览会参展作品);1961年为人民大会堂创作的《荷塘风雨》《三猿图》;1962年创作的《猿》(第三届全国美展参展作品),以及《枫鹰图》《荷塘双趣》《双安图》《报喜图》等作品,意尽淋漓,墨气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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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张其翼艺术成熟、创作达到巅峰时,突如其来的一场浩劫,让这位天才艺术家过早地离开人世,世人们对他也逐渐淡忘。但正如郎绍君所说:一个出色的艺术家可以被淡忘,但只要他的作品被重新发现、重新认识,在画史上就会获得新的生命。张其翼正是这样的艺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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