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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的艺术：凡夫俗子的宝卷》，孙述宇著，后浪出品，民主与建设出版社2021年8月第一版。
二十年前我写过一篇《街头盛开金瓶梅》，说的是1980年代我在广州北京路人行道上买《金瓶梅》受骗的故事。那是我人生首次实实在在地被骗。所谓“实实在在”，是指给骗走的是真金白银，而不是情感或信任或观念什么的。
来到深圳之后，我当然还是买到了《金瓶梅》，而且一买再买，收了三四种版本。也没什么了不起的版本，比如1950年代毛泽东批准影印给省军级以上干部亲阅的那套线装本《金瓶梅》，我连见也没见过。行政级别和资本实力与阅读这套“传说级别”《金瓶梅》的需求严重不适应啊同志们！
我正在制订一个“补读书单”，把那些一直想读而没有好好读的经典全列上，等过几年闲下来，一一补读，“报仇雪耻”。排在第一位的，就是《金瓶梅》。为什么要读《金瓶梅》，道理不用在这里说了吧。除了通常人们会举的理由，我还有一条“独家原因”，即书中的故事，就发生在我出生地——河北省故城县的邻县清河县。作者写《金瓶梅》时，清河县属山东。彼时我们那个地方也属山东，归武城县管辖。所以，别人读此书，是欣赏伟大的写实文学，我读此书，则更关注文学的伟大写实。这实在堪称一部“消解乡愁”之书😄😄。今天读了一会儿新收到的《金瓶梅的艺术》，叹为“艳遇”。研究《金瓶梅》的书很多，大多不可读，可不可信更难说了。我向来认为读名著最好直接从第一章读起，切不可先读一堆“赏析”“解读”之类的印刷品，那大都是学者教授用于职称评定或课堂教学的工具。他们在那里喝自己的酒，我们读者犯不着跟着他们耍酒疯。孙述宇先生的这本小册子有些不同。我翻了几节，发现不仅文字好，见识更妙。他不是在“研究”，他只是把自己的心得如实讲出来，而且讲得相当开通开明，堪称“知书达理”。
我去网上查了查孙先生，其简历如下：孙述宇，一九三四年出生广州，原籍中山。在中国大陆时主修自然科学，来香港后转入文科。香港新亚书院毕业，美国耶鲁大学博士。曾任美国 IOWA University 远东系副教授；香港中文大学英文及翻译系教授；台湾成功大学英文系教授。
原来《金瓶梅的艺术》一书早负盛名，我却没有留心，可见我之所谓爱读《金瓶梅》，还停留在“寻章摘句”水平，尚未步入正途。若早些年受孙述宇先生此书引导，料想我早已登堂入室，如今正忙于到处去开《金瓶梅》课了。惭愧惭愧，活该当年被骗！
说回这本书：我急于和各位分享的，是孙先生的一个观点，即读《金瓶梅》之前，应做好几点知识上或心理上的准备。我稍事梳理，概括为“七须知”，如下：须知一：作者不满《水浒传》武松报兄仇的叙述，即沿袭此故事，经一番修改后，开出了新局面，英文中称这种笔法为parody。作者觉得西门庆死于武松刀下未免太草率，于是铺陈出一大段故事，让西门大官人死在自己手里。须知二：《金瓶梅》本不是些隐恶扬善的果报故事，而是如实呈现凡夫俗子的今世罪恶，主体是庸夫愚妇的“贪嗔痴”生活，床笫之事无法回避。须知三：“淫书”之名，害人不浅，使人深受先入之见局限，既不敢公然大读特读，偷读时则只看见家庭琐事，难以深究其中的深沉。须知四：《金瓶梅》一书并非彻头彻尾地好，要到二十回前后才好起来，八十回之后，就有气无力了。我们说它好，主要指这中间六十多回。须知五：作者常常闯进故事中去讲道理劝善，这本是旧日文学的惯事，读者不必因此怀疑作者的诚恳，更不必说他虚伪。须知六：书中有很多错误，但未必要怪到作者头上。《金瓶梅》经历过各种翻印盗印，“手民之误”在所难免。须知七：《金瓶梅》诞生之时中国尚无版权概念，又因世称“淫书”，只有盗印者胡乱增删的份儿，很少有人出来指谬，所以故事中也存在很多不合常理之处。孙先生说，对天才之作吹毛求疵最容易不过，“但是，为什么不看他们的优点与成就呢？”好吧，为了它的“优点与成就”，让我们读读《金瓶梅》。你有心得，可在留言区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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