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掏粪小组（上） 程守业 掏粪小组今天干了件丢脸事，掏文化馆的厕所时，让人发觉了，差点当住平车没拉回来。为此，生产队长大发脾气，决定下午找他们论理去。每年一到了正月底，农业社就忙开了，修渠，打茬，备耕……不知道营生有多少。开春后的农活儿又不一律，比方，打茬吧，要抗出镢头。刮塄吧，又要换成刮耙。擦粪，要七齿耙子和锹。担羊粪又得找出箩头和担杖。正桩营生做完，捎带的也不少。每天早上出工，有喇叭喊；中午回家，看公共车，只要一见公共车下来了，就是十二点，这才能收工。时间长不说，地又不在一片儿，远的远，近的近。那时大伙儿又买不起自行车，车子、手表、缝纫机——结婚才置的三大件。结婚买下的那辆，也只在回娘家时才骑一骑。平时，苫盖好在闲房里放着呢。借也不借，小气东西，坏了怎办。我们村的地，最远的，杏园旧城里有，古家庄村西也有。一说要去古家庄，贵金就不想走。那年夏天，我们十几个社员到那里去耨谷时，也有他。地在道边，耨着时，古家庄的人也下地了，见了我们很高兴，站在地头问长问短。众人聊话时，贵金把草帽拉下来，捂住脸，头也不敢抬。为啥呢？后来才知道，他老婆就是那村的，那伙人里头就有他的老丈人和小舅子。他呢，背心后面烂了碗大一片。真是“骑马时没遇见老丈人，偏偏骑驴时躲不开了”。所以，当队长宣布，要抽出三个人成立个掏粪小组时，那三个人谁也没意见。掏粪——虽臭一点，但工具一律，又不用乱跑。左不过每天一个厕所，迟完迟回，早完早回，再好也不能了。然而，谁也没想到，他们掏文化馆厕所时，干了件丢脸事，平车也差点没拉回来，事情是这样的……唉噫——忘了交待一下掏粪小组这三个人了，还是从头来吧。 贵金姓高，全名高贵金。本来是个好名字，农业社的人非要给他往歪了解释。说，高是熬不高，贵是人不贵，金是饥馑。熬不高绝对正确，他家地主成分，看来能熬得进了掏粪小组就不错了，当兵、提干是不可能的。人不贵也确如其分，一个只许老老实实，不许乱说乱动的人，也贵不到哪里去。饥馑是句土话，指拿上银钱不给人。他一年到头挣的工分，刚够自家领回粮来，哪有富余给人呢。这人不论干啥，都踏踏实实，从不讨尖，而且，每当干得投入时，还爱唱几句。接到任务后，三人一分工，他从生产队库房里领出一个大油桶，拿来一把锤头，一柄凿子，干开了活儿。这活儿是，先从桶的一端，沿边凿下去，取下一个圆片儿来，做瓮盖。再把桶拦腰凿成两段，有底的那段，挽上铁丝做粪桶，没底的那段，横来凿开，做车拍。“贵金，贵金，你能不能只干活，不做声，让墙外的人听见以为院里来了个戏班”。和和，全名郑艾和。“艾和——”大伙儿说：“看你这名字叫的，有谁想寻死，不爱活呢？”他分辨说：“我是艾，不是爱。”谁听他那啰里啰嗦的解释呢。爱，只有父母才爱你，你老子娘爱了你这么大也没给你娶媳妇，反而给你兄弟娶了，爱不爱吧，就叫上个和和算了。和和活得冤，正当十七八娶媳妇的年龄，却赶在解放前，家里穷的讨吃子摆供——要甚没甚，连床老蓝笨布被子，红标布枕头也置不起，土炕无席——谁给。解放后，慢慢光景过好了，他也三十六七了，兄弟二十出头，还不得把他搁住，给兄弟娶。打光棍，他也没意见，觉得他就应当打光棍，就该让一下弟弟，挺合适。给弟弟办婚事时，他忙了好几天，花生生的小嬸子坐上炕头后，他照常高高兴兴地该干啥干啥，和贵金一样，踏踏实实地劳动。但一块儿的人，一没事儿就拿他来逗趣。走在半道上，有人在他后头问：“和和哥，小嬸子顺眼不顺眼？”知道是开玩笑，他不接话碴儿。又问：“和和哥，你儿花女花没一花，挣下银钱给谁花？”“管我给谁花呢！”有点不高兴，但仍笑嘻嘻的，扛着锄头，迈着大步，沙沙的在走——没恼。问的人见不恼，从后面紧走几步，赶上来，一拍他那光头：“问你呢，没听见，是不是攒住想往小嬸子身上花？”这下恼了。“你娘的！”返回头就打，打没打着，问的人跑，他追，追了一气没追上，拾了快土坷垃击。“沙铫子滚了。”大伙乐得直哈哈，顶在半道上，看了场小戏。悄声点儿——别说了，你瞧，跑的人远远地蹲在那儿笑呢，和和气呼呼的返回来了，“你娘的你！”他就走就骂，一弯腰，又拾了块土坷垃。今天，他的任务是准备一条舁粪的杠子，出去砍了一棵小榆树，砍去梢头和枝丫，剥了皮，正用玻璃碴儿往光了刮着。刮光不磨衣服，他认认真真地刻刮着那条杠，开春了，地里要粪，菜园里更离不开粪，每年化肥倒是有一点，那是准备雨后奶庄稼用的，一个生产队，上千亩土地，都靠粪、炕土和平时积下的各种肥来施。和和知道肩头的担子不轻，春阳下，棉衣穿不住了，额头沁出了一层汗，他脱去外衣，一下又一下，捏住玻璃碴儿，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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