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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洄溜古镇杯乡愁主题散文大赛】齐杰英||晤蝉

 颍州文学 2021-09-05
晤蝉
文/齐杰英

知——知——知,声声蝉鸣穿过厨房玻璃门颤入我的耳膜,“知了”?牵着惊喜猛拉开门寻到客厅,轻脚过去,一只大个头的黑蝉正趴在外开的纱窗框上欢快地歌唱!我看见它黑黑的眼正盯着我,我也在凝视着它。自搬居省城,十年没有这么近距离听到如此清脆的蝉鸣了。也是,蝉生于土长于地,城市的地上地下都是交通轨道,蝉的六只爪是穿越不了的。“这个蝉认识你吧!妈,也可能认出我呢!你看,它朝我调皮眨眼睛呢,翅膀,我又看见翅膀轻颤,正是咱家老屋后白杨树上的那个蝉!”小儿子不知啥时候也被从书房吸过来了,从老家到省城二百多公里,咋过来的呢?可能坐高铁吧,儿子兀自说着,一脸的神往,已是大一的青年了,依然未脱童年的可爱稚气与执念,也许童年心田已种下蝉鸣清朗的节奏韵律,世俗的金属已无隙镀边。“不然,唯独趴我家窗户歌唱呢"?
蝉鸣声悠长而清脆,像有一双细巧的指尖陶醉地弹奏一根琴弦,有节奏的颤音嘒嘒……儿子的话一下子点醒我,盛夏,暮晚,我和儿子与鸣蝉相见,与家乡老屋后,白杨树上的蝉,相距十年,相隔二百多公里终于相见,独揽一怀清芬之声,实在是可遇不可求的吉祥幸事!
此刻,蝉鸣定是在儿子脑海中转化成这样的画面:县城的某一角落,几排混砖瓦房,各一四合院落。最后面一排屋后,有一条没有铺水泥柏油的土路,其间居中四间屋,屋后有八棵穿天杨,小儿子出生那年从老家移植过来的。三年光景,枝叶相连直穿云霄。微风轻送,枝叶阳光相婆娑,好不清新,一整天心清气爽,生活愉悦。
几年前,屋后那条路盖起了菜场大棚,冷静地撑在那段路上,只招来一家做冷库鱼的。树木蝉鸣再也不见。
特别进入夏季,清晨,儿子一听到蝉鸣就推开窗,深吸一口气,坐在窗下晨读,蝉鸣声声伴着童声朗朗唱和,比赛似的,又似近处的清唱飘着远处的和弦,缓缓流进孩子心底。下雨的周日,静坐窗前,瞅着树,五六只知了猴正竞相爬树,似乎还听到锯齿状的前爪抓树的声响。儿子屏息,唯恐惊扰了它们。忽然有一天,崇拜上了法布尔,从新华书店捧来一本厚厚的《昆虫记》,没日没夜地读,摘抄于日记本上:蝉用四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在黑暗的地下辛勤劳作,只为一夏的放声歌唱。它太不容易了!我想象那六个钳状的爪子没日没夜地刨、挖、抓、垒,一年又一年,一夜又一夜,永不停息,还粉砌了洞庭,终有一天,它的执着,沉默,孤独,超越了一切,使天堑变通途,你说,它能不尽心尽情地高歌吗?清高声自远,不须藉秋风,蝉来自底层,生命弱小,却有着不屈的勇气、信念和力量,可敬!孩子简约纯粹的内心有着成人无法抵达的通透。
从此,他再也不抓知了猴或蝉蒸吃炒吃,也不让他人抓我家屋后的知了猴,只爬树摘拾了一捧知了壳,哈,还被一马蜂蜇吓摔掉地,好在树下是松软的土地,只闪了左脚腰,再也不敢夏天爬树。用他的话说就是夏天的树属于蝉的领地,不能打扰。
书桌一角有一方宣纸,宣纸上勾画了几支枝桠与错络有致的树叶,三五只知了壳趴在其间,似正在爬找心仪的方位蜕变成蝉。一个周末傍晚休息的空闲间,他在院里用沾湿的小盆捂成团嗡飞的蚊子,突然说了一句:知了猴蜕变的过程像马厩的马,一朝踏上征程……我一时没理解,见他一副认真的样子,一下明白过来:儿子是属马的呀,连忙附和:你这一说还真像呦,我咋没有这个发现呢?得到了肯定,我看见他眼睛的亮光,你来看花时,花与汝一时明白过来。那年他12岁,在县城读小学六年级,哥哥读大三。我和老公双方下岗,做个小生意,一家四口住在没有自来水,没有下水道的四合院里。幸好,院里种着菜,屋后有树,树上有蝉鸣,很像我童年成长的地方一一外婆家的院落,也可以说那是七十年代中国农家院的模样:整齐碧绿的菜畦,偶遇挂着红葫芦似的一棵石榴树和一棵小红珍珠样的枣树,争相滚进孩子的眼睛里,继而迸进孩子的嘴巴里。每到这时很远的邻家孩子会鱼贯而入,姥姥和姥爷乐呵呵哒,把早已打下来的两种果子连竹马篮子一起提到院子里,孩子们排排站,一手放满一样,小手攥紧紧的,生怕一不留神滚掉。我记忆最清的是一个常年流鼻涕的小男孩,没有妈妈,每到分果子时刻必吸溜两下鼻涕,我曾很反感,关大门不让进门,还差一点挤到他的小黑手。姥爷会严肃地板起脸盯着我,制止我不善良的行为不可为,切莫为。姥姥把那孩子的手洗干净,特意多塞一个石榴给那个小男孩。
三十年后,我有幸自己的儿子把四合院的家当作别家没有、我家独有的乐园,用大儿子的话说,咱们下岗家庭养活两个孩子,别家独生子女吃零食穿名牌的钱也浪费掉了。我也庆幸在小城能住上乡村一样的院落,闻到乡村味道的泥士香,菜根味。
从此,儿子的成绩从中等一跃优秀,且一路向北直抵理想的大学!也许是蝉对儿子佑爱之心的无言启迪,也是上天对辛勤耕耘者执着的馈赠。
突然,纱窗上的那个蝉翅膀一闪飞走了,我分明感觉一丝风的吹动,看见洁白翅膀上的经络纹理。那么清晰。心陡然难过起来。扑到窗前,把沙窗开到最大,寻望,确定没落到几十层高楼下的水泥汀地,才略微放下心,是自己记忆中诗意乡愁的悸动吗?也许四年或十七年后,与蝉在家乡有树的土地上还会相见?我自嘲地摇摇头,也许童年记忆里的蝉鸣声声或交响乐再难再现了!新农村沿路一条街扩建,路后是农田,只见路灯不见树。没有树何来蝉呢?因蝉与树自存在于天地就生命同源相应生息。树供养蝉,蝉以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暗无天日的磨砺,只为一夏的尽情歌唱:致敬阳光!致敬树木!一个生命对另一个生命的影响竟如此神奇,这才有了世界的进步与超越吧。
心底的酸楚又浮上心头,真的想家了!在这儿,只是客居,家乡在这儿的北方,北方的家乡泥土香,好在,哪里的蝉鸣都一样响亮……这好象是外公常说的话,今天的我深切地感受了……
昨晚我做了一个梦:
门前长河,很长;
屋后小树林,一片;
院内菜园一丈见方,向阳。
月光正经过铺满青砖的四屋小院。我躺姥姥怀里,姥姥摇着《外婆桥》坐两株果树下,姥爷呷酒啾啾圆桌旁,花生米大长葱擎着月光,同时静立的还有两架拐杖……
突然,耳边响起喁喁的蝉鸣,是纱窗上的那只蝉发出的吗?我也不知怎么想到“喁喁”这个象声词形容蝉鸣,只记起《庄子.齐物论》中写道:前者唱于,而随者唱喁,喁喁,是风吹树动前后相随之声。
这一刻,是童年的声音,永远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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