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在生活之外找到生活

晨风晓月，夕阳暮鼓，都是风景。

只是人的生活，就像一块地，不是被花草庄稼种满，就是长出许多野草杂木来。此处我没有要贬低野草杂木的意思，从生态的角度讲，它们的存在有着积极的意义。

诗歌与柴米难以兼得。

在抖音上我喜欢一个叫“田园刘娟”的博主，她从城市回归农村，建起了一座令城里人艳羡的诗画庄园，同时也经营着27亩耕地，生活过得宁静而有趣。

当粉丝问她“这么多农活，是你一个人干的吗？”，她回答到自己是雇人干农活，而自己通过脑力劳动来赚钱生活，“正因为避免了稼穑之苦，所以才会有呈现出来的悠闲和诗意。”

这一点我深有体会。小时候，因为父母的爱护，几乎没让像其他农村孩子，真正的踏踏实实地下田干过活，偶尔下地，也只能算得上是体验生活，所以春种秋收，酷暑严冬，在我眼里只是一幅幅诗意画面的呈现。真正沉没入农村生活，苦于生存的人们，心里装满了对这一季收成的担忧，所有的一切在他们眼里又是另一幅画面。

小时候，我对城市也是有过向往的，我印象中地小城，是墙角煤堆边开出的马兰花，是夜里火车轰隆隆驰过时带给我远方的幻想，是医院里一碗加了糖的香甜白粥，随之飘来早餐铺油饼的香味，是小学生在十字路口店铺旁心无旁骛的写作业，是小姑娘穿着花边裙扎着长长麻花辫还绑着漂亮的蝴蝶结……当没有融入城市生活前，一切都是无限美好的想象。

真正在城里生活，发现有多余杂物的地方很脏乱，火车汽车穿梭不息的夜晚很吵闹，加了糖的粥早餐铺的油条不健康，在闹市里写作业孩子会吸入许多尾气，小女孩辫子太长打理很麻烦……从几何时，我童年对城市的美好想象，完全被我自己颠覆了。反而我开始羡慕农村的原始生活，纯净美好。

如此看来，哪里有十全十美的生活呢？种种美好的想象，我想都源自于身置生活之外啊。那么究竟生活是甜美的，还是苦涩的呢？这都看自己站在哪里，怎么看待这一段生活。

以唯美的散文著称的汪曾祺，写了许许多多看起来悠然自在、兴趣盎然的生活图景，似乎他一直生活很优渥，不曾受一点苦似的。事实上，他经历了西南联大搬迁流离之苦，文化大革命住牛棚做苦役受凌辱之苦，但他的散文里，即使回顾黑暗年代，也见不到半点雾霾与阴影。他在牛棚里，捡起了自己的画笔，画起了农作物图志。

可我们知道，在那个年代，不知有多少知识分子不堪受辱含恨自杀。我想在汪老的人生里，大概特别擅长跳出人生之外，就像是不管生活怎么围追堵截，他都能在心田里开一片荒，种一园子花出来。

不知有几何时，我很不喜欢现在的居住环境，觉得像在鸟笼子一样，很向往自在无拘束、满眼是青山绿水、瓜果飘香的田园生活。但是，当看到之前地一些朋友在城市里买了别墅，拥有大大的庄园之后，我没有羡慕嫉妒，更没有恨，设身处地问自己，换作是自己，会喜欢吗？答案是否定的。没有一颗安住在当下的心，身体安放在哪里都不会自在。

反观起来，反而更热爱现在的生活了。住高层等电梯人很多，但是凡事提前更有时间观念，在等待的同时，正好可以看到不同年纪、不同行业的邻居们的精神面貌，遇到熟人的几率有也大了很多；公园不是私家花园，但随时去都不会冷清；小区人多，楼下的超市和商铺里，才会有熙熙攘攘的浓烈生活氛围；小区孩子多资源少，正是因为孩子多，课外兴趣班才如火如荼常开不败，小区内便可满足孩子的各种需要，而且孩子从小就不缺玩伴……

一面往西，是悠然见南山、绿树风清的生态公园，这里是我们的田园；一面往东，是写字楼林立，白领齐聚、朝九晚十的商业区，这是我们的江湖。脱离了这里，又该多孤单啊！

早上，送完孩子，我去宁静的生态公园走了走。早晨，深圳已经有点热了，但随处可找一荫凉，驻足拥抱晨风，荔枝林里、芭蕉树下、凉亭书屋……鸟儿在草地上跳跃着觅食，蝴蝶翩翩地穿过树林，蜜蜂围着瓜果庄稼勤劳地授粉，还有三五个中老年妈妈们，终于享得片刻清闲，在荔园小径散步，在花丛见留影拍照，虽至暮年却人比花娇。人才最重要的风景啊！

晚间，吃过晚饭，我忽然想出去转转。出了东门，走在绿道上，那里依然人影瞳瞳，热闹不减白天，但正是在这种热闹中，心里踏实着，因为安全，因为在热闹中更容易心静。晚风习习，凉意裹来，好不惬意！道上的人群，并没有挡住丝毫的风。看着马路对面一栋栋写字楼，灯火辉煌，那里应该有不少建设者们，还在热火朝天地奋斗着吧。一溜儿的商铺，各行各业越来越齐全，就算在旮旯里的花店，也有几束显眼的花草探出头来，招揽着顾客。

再回头看我们的“鸟笼’，发现有一束灯光那么地温暖，那么地耀眼，我能享用的，能有多大空间呢？就如走在路上，我能占有多大的地方呢？可我们依然享受着一样多的阳光，一样多的清风，还有明月。

回家时，我抬头看见附近的工地里，吊车那长长的、如巨人般的臂，缀着一长串星星般的灯光，擎向天际的夜空，它们正托着一轮弯月，那么皎洁、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