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侃红楼135：宁静恬淡，大观园美景无限，抛却名利，十二钗闲情逸致还说史湘云请客吃螃蟹，大观园众人共作菊花诗。用了几个篇幅讲述了各人的菊花诗，回过头来咱们在艺术和曹雪芹的伏笔之外，将情绪从各人的自身命运中拉回现实，看看曹雪芹描写的大观园众人的日常生活。前文讲过贾母领了螃蟹宴后，众人送走老太太，史湘云将菊花诗题拿出来，大家一见都觉惊喜。但写诗需要构思。并不是曹植那样七步成诗，出口成章。所以大家看过诗题就自去选题构思。可能有人说难道不会撞题么？现实生活中当然会如此。但艺术高于生活，最终大家各自勾选了适合自己的诗题，并不冲突。也就不需要多计较。不过，在菊花诗前大家构思的这一段，堪称整部《红楼梦》最美的一段生活描写。本文就讲一下美在哪里？（第三十八回）林黛玉因不大吃酒，又不吃螃蟹，自令人掇了一个掇了一个绣墩倚栏杆坐着，拿着钓竿钓鱼。宝钗手里拿着一枝桂花玩了一回，俯在窗槛上掐了桂蕊掷向水面，引的游鱼浮上来唼喋。湘云出一回神，又让一回袭人等，又招呼山坡下的众人只管放量吃。探春和李纨惜春立在垂柳阴中看鸥鹭。迎春又独在花阴下拿着花针穿茉莉花。宝玉又看了一回黛玉钓鱼，一回又俯在宝钗旁边说笑两句，一回又看袭人等吃螃蟹，自己也陪他饮两口酒。袭人又剥一壳肉给他吃。黛玉放下钓竿，走至座间，拿起那乌银梅花自斟壶来，拣了一个小小的海棠冻石蕉叶杯。丫鬟看见，知他要饮酒，忙着走上来斟。黛玉道：“你们只管吃去，让我自斟，这才有趣儿。”说着便斟了半盏，看时却是黄酒，因说道：“我吃了一点子螃蟹，觉得心口微微的疼，须得热热地喝口烧酒。”宝玉忙道：“有烧酒。”便令将那合欢花浸的酒烫一壶来。黛玉也只吃了一口便放下了。宝钗也走过来，另拿了一只杯来，也饮了一口，便蘸笔至墙上把头一个《忆菊》勾了，底下又赘了一个“蘅”字。 《红楼梦》是一部文学作品，突出的是矛盾冲突。像螃蟹宴和菊花诗中间的一段生活描写也有，却很难这样细致，一般也就是几个人物的片段。缺少群像的细节。类似这一段的情节，需要到后文贾宝玉生日时。不过，君笺雅侃红楼认为都不如这一段生动。短短一段话，动静皆宜，突出的是午后恬静的贵族生活。静中有动，翠袖浮香，是真正的群芳聚艳图。林黛玉并不太吃酒，也就不在桌子上坐。而是让丫头拿了一个绣墩，倚在藕香榭的栏杆上钓鱼。至于能不能钓上来并不重要。她追求的是那种闲情逸致的隐士情怀。随后她的举动再次证明她是个行为艺术大师，在作诗之前，要将情绪调动到最好的状态。前文才说林黛玉不大吃酒，她却钓了一会鱼，没钓着她也不以为意。回身去了桌子上，拿了“乌银梅花自斟壶”来。你看这酒壶，也非常讲究。乌银是特殊的制银工艺，将银器的亮隐去，格调更高雅，深受文人士大夫喜欢。唐代孟郊《答友人赠炭》诗：“青山白屋有仁人，赠炭价重双乌银。”凸显的是君子之交。乌银酒壶做成梅花式样，与菊花诗相得益彰。梅兰竹菊，林黛玉几乎囊括了这“四君子”于一身。曹雪芹哪里是写“酒壶”，分明是写林黛玉。林黛玉想喝酒，又“拣了一个小小的海棠冻石蕉叶杯”，足以令人倾倒，你就说美不美吧？“海棠”应该是颜色或者花纹，粉白透红或海棠花纹。呼应前文海棠诗。“冻石”是材质，明代文彭《印章集说·石印》：“石有数种，灯光冻石为最。”一般寿山石、青田石、昌化石一类，雕琢而成。壶雅，杯也雅，还能套在各人头上。乌银是金，薛宝钗也，梅花是李纨也。海棠是史湘云也。冻石是贾宝玉也。蕉叶是贾探春也。归总到众人气质凝结而成的，还是林黛玉的品质和美感。所以脂砚斋【庚辰双行夹批：妙杯！非写杯，正写黛玉。“拣”字有神理，盖黛玉不善饮，此任性也。】如果再看，这几人不就是迎春、惜春以外的作诗、品诗人？显然不是巧合么！林黛玉的举动更是美，尤其那个“拣”字，将一副美人慵懒、随性又洒脱的情景描绘到了极致，竟有历历在目之感。林黛玉明明不善于饮，偏偏却要饮酒，脂砚斋说她任性，她却说吃了螃蟹心口疼。君笺雅侃红楼认为，心口疼是假，任性也未必，搞行为艺术是真。盖有咏菊花诗者，必有高情逸致，世外桃源之情操生活。每日会三两个好友，烹茶、煮酒、钓鱼、赋诗、清谈，人生如此才是隐者。薛宝钗没有林黛玉那样的行为艺术感，她也在思索诗文。不过她占据着天时地利，昨夜就拟好了菊花诗，心中当有腹稿。此时拿着一枝桂花，掐了桂花蕊投掷在水上，引了群鱼争相“唼喋”吞食，就是一派悠闲的风景，也是一副美人观鱼图。林黛玉志不在钓鱼，薛宝钗志不在喂鱼。而那一枝被她掐了蕊的桂花，是否与后文的嫂子夏金桂有伏笔不知道。但摘桂花喂鱼，当也是“任是无情也动人”了。史湘云作为主人，还要招呼了袭人等大小丫头们吃喝，符合她与贾府的共生关系。她在史家不如意，在贾家更自在，就要上下搞好关系，又与前文绛纹石戒指的情节对应。李纨和探春、惜春姑嫂三人在水边看鸥鹭，说得无外乎家里日常，生活琐事。随后贾探春的《簪菊》诗一鸣惊人，可见她之才，可俗可雅，真正是玩转人生的大赢家。反观李纨、惜春不能诗，纯属一派生活怡然自得了。最不合群的是贾迎春，她的性格懦弱，却又崇尚自然。人不就我我不就人。所以她自己在花荫之下用花针穿茉莉花，可谓自己也能怡然自得。不怪迎春的棋艺冠绝大观园。只可惜锦绣在心羞出口，到底是个薄命人。至于贾宝玉，真真是没事忙，又看林黛玉钓鱼，又跟薛宝钗说笑，又陪袭人讨酒吃，再吃了一个螃蟹。这样的散淡生活才是他孜孜以求的人生。没有名利和功利，只有随心所欲。所以，贾宝玉的两首菊花诗，只有安乐不见悲戚。他彼时的心里尚体会不到那些人生多舛，有的只有富贵闲人的闲适。脂砚斋【庚辰双行夹批：看他各人各式，亦如画家有孤耸独出则有攒三聚五，疏疏密密，直是一幅《百美图》。】大观园的午后生活，就是一副《百美图》。作者用一支笔，一段文字就将各人的情态交代的一清二楚，让人历历在目仿佛亲临其境，亲眼目睹，实在是高明。那一刻，贾府高墙内的名利、争斗、市侩、庸俗以及末世的危机仿佛都不存在，只为这些人做了让步。然而，理想有多美好，现实有多残酷。当有朝一日现实打碎美好时，留下的是更深重的伤害。不提。菊花诗做完，众人又热了螃蟹上桌吃了一回，最精彩的螃蟹诗就来了。下文我们将讲一讲螃蟹诗，看看究竟有意思在哪里。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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