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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龚云霞 
小时候，乡下的孩子早晨要先放牛割草扯猪菜才可以去上学。放学后，同样还是放牛割草拾柴火……干不完的杂活，大人们从来不用管孩子们的学习，因为那是老师的事。在我的记忆中，从一到四年级好像没有回家读书写家庭作业的情景，家里也没过问过我的作业。只记得那时老师常常上门家访，我们正在外面玩得开心时，老师冷不丁一来，那些调皮鬼立即散去，赶紧回屋，装模作样拿着书读，我却懵懵懂懂继续玩。当同伴们提醒我，我还纳闷：为什么老师一来，就要读书给老师看呢？那时的我真是无忧无虑，如同一匹快乐的小野马。可是美好的日子到了五年级就不一样了。我们到了完小读书，我的新班主任姓彭，教数学。三十多岁，红润的脸，矮墩墩的个子，看上去冷面含威，似乎笑容里都藏着武器。因为他对我们的学习严格得近乎苛刻，所以大家暗地里叫他“彭阎王”。这个“彭阎王”的数学作业出奇多，五年级的书上作业有限，他就从四年级上册的数学书开始布置，?每晚4-6页的作业，无论是严寒酷暑从不间断。乘法口诀表要倒着背，从“九九八十一，九八七十二 ……”倒背至“一一得一”。明明是“八九七十二”，偏要背成“九八七十二”，这样背起来实在太拗口了，几个胆大的抗议了几句，“阎王爷”的圆脸拉得像马似的，我们只得乖乖地读。再拗口也得读，哪怕拗得把舌头绞断，就是把脑浆拧出来也得背。 “阎王爷”规定作业不得涂改，如有擦痕，传说中，他会用粗糙的毛巾将脸皮擦破，有写得不干净的地方就会用手去拧脸，把脸拧肿，拧青。任何人不得漏做，更不能不做，少一题打一手心。虽然我自始至终没有看到谁被老师擦破脸或拧青拧肿，但看着讲台上那根又宽又长的竹片，我的心里就直发毛，哪怕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不做。有一次，一个叫彭天龙的懒鬼写作业偷工减料，彭老师发现了，气得脸上就像一张钢板。他气急败坏地说：“天龙啊天龙，今天我要你变成地上的虫！”老师叫他搬来长凳，趴着打屁股，打完了，还得叫他送回去。这条天上龙再也不敢掩耳盗铃了。我们每天的作业像水车车水一样没完没了，做完一黑板接着又是一黑板。学生在台下写，老师便坐在台上改，全班全改，题题必改。教室里真安静啊，我们的呼吸都不敢太重，连咳嗽也强忍着，生怕发出声音。教室里仿佛是静止的，如果传来一声“嘶——”，那便是阎王发出严惩的信号。接着就是“某某某，上来！”凡是被叫到讲台上去的没一个不是接受惩罚的。看着同学们的惨状，我大气不敢出，一道十分简单的计算题准要连算三遍，直至答案准确无误。那时学的是解方程、繁分数、循环小数，计算题特多。我是个较粗心的家伙，不是写错数字就是掉了提行的一截，常常是同一道题用同样的方法算，三遍的答案都不一样，急得我头上直冒冷汗。我只要听见那“嘶——”的拖长音，便会毛骨悚然，生怕厄运降临到我的头上。我们整天在这“白色恐怖”下学习，一天语文，一天数学。如果要上一节音乐课或是体育课，那比现在买彩票中奖还难，更别说美术和自然课了。在一个秋阳高照的早晨，彭老师居然破天荒没有在教室门口等我们。我们到校很久了，也不见他矮胖身影。教室的黑板上，写得满满的，是他留给我们的作业，每一道题都昭显着“阎王爷”的威严。我们谁也不敢违抗这无声的命令，一个个老老实实地写着作业，生怕有闪失。突然窗外传来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彭老师家盖房子，请四天假！同学们顿时跳了起来，扔书的、拥抱的、鼓掌的……“哦——哦——哦——”欢呼声不绝于耳。我也情不自禁地鼓起了掌，全身无比轻松，终于可以吐半口气了。接下的四天全都是上语文。语文老师和数学老师的风格完全不一样，如果说数学老师是夏天的雷电，语文老师就是春天的太阳。他也三十多岁，从来不拿教鞭上课，戴着一副眼镜，瘦高瘦高，斯文、沉稳、健谈……他喜欢拉二胡、唱歌、画画，尤其是毛笔字写得特别好。他常常从石灰堆里挑拣些奇形怪状的白色石头，用彩色颜料在上面创作有趣的画送给同学们。每个同学都会为得到老师绘过画的石头而感到幸福骄傲。美好的四天很快过去了。早晨7:30，秋天的寒霜还凝结在鼻尖上，彭老师便像往常一样，搬一把长凳横在教室入口处，检查一个作业进去一个学生。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同学们陆陆续续到齐了，彭老师便到讲台上入座。突然，有个同学说：“彭老师，有同学不尊重你。那天听到您请假的消息，很多同学高兴得鼓掌。”声音很小，却像炸雷一样撕开了教室的沉寂，教室里顿时空气凝固。彭老师的脸上浮出了难以捉摸的笑，他问：“谁？”声音轻短，仿佛从幽灵的鼻孔里发出。鼓掌的同学一个个被供出来，我也不例外。我不知是怎么挪到讲台上站着的，双腿发抖，心跳得像沙场上的战鼓。“阎王爷”瞪着眼睛看着我们，操起教鞭在空中扬了扬，“啪”地一下打在讲台上，那么响，那么狠，仿佛要把我的心震裂。最终，老师选择原谅我们一次，下不为例。在彭老师的重压下，谁也不敢说半个“不”字。我们的作业每次都完成得像印板印出来的一样整洁漂亮。我们只能埋头苦干，连最盼望的“六一”儿童节还在上课。我们除了学习还是学习，哪怕是搞一次大扫除，我们也觉得是梦想。在紧张的学习中，我们忘记了反抗，只有拼命的你追我赶。我们的学习成绩突飞猛进。期末考试，全班绝大部分同学直接跳过六年级升入初中。终于摆脱了阎王的控制，我们几个好伙伴站在山巅上狂喊：“我们解放啦！”听着山谷里传来的回音，所有的委屈“哗啦”一下倾倒在风里，飘散到了九霄云外。我，还是那匹在青山绿水中撒欢的小马，只是少了一份倔犟，多了一些坚强，时隔多年，我也成了一名老师，当我在黑板上工整的板书，当我看到我的教案上一丝不苟的字迹，我就想起了我的老师，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当初的严格要求啊！我对彭老师的所有不满都化作了敬佩，多么敬业的老师！严师出高徒，我虽不是他的高徒，但他让我学会了忍耐，学会了吃苦，学会了细心……人生路长，得遇这样的老师，我很幸运遇见您——我的彭老师！虽然我不知道您现在在哪里，但是，您让我平凡的生命里闪烁着亮光。
作者简介
卢宗仁专辑 万辉华专辑 蒋正亚专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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